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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1章初遇
    下過雨的地面，到了晚上還泛著潮。晚秋薄暮，樹葉次第枯黃，從落地窗內(nèi)望出去，行人寥寥，街面上有些蕭條。
    湯子期坐在臨街的一家小咖啡館里，看了會兒便收回目光，有些無聊地攪拌著杯里已經(jīng)冷卻的摩卡。
    對面，鐘翰云也低頭輕晃著咖啡杯。
    一言不發(fā)。
    氣氛有些僵持。
    老半晌，還是他開的口：“決定了？”
    湯子期點頭：“分吧。”
    鐘翰云微不可察地提了下唇角，眼神諷刺，慢條斯理地抿了口冰冷的咖啡：“我已經(jīng)說過了，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多喝了兩杯，碰到簡筠，正好順道，就一塊兒回去了。”
    “順便一塊兒回家？你怎么不說順便上了個床呢？”
    照片是前兩天有人匿名發(fā)到她郵箱里的，湯子期對捉奸這種事沒多大興趣，當(dāng)初答應(yīng)鐘翰云的追求也就是打著試試看的心思。
    追她兩個月，交往還沒滿一個月，說起來也怪諷刺的。
    她的語氣很淡，只是從頭到尾垂著頭，都不正眼看人的態(tài)度讓人有些惱火，好像從來沒把人放眼里。
    鐘翰云皺起眉：“子期，你說話能別這么含槍帶棒的嗎？這事兒是我不對，但是，我希望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談?wù)劊瑒e弄得這么難看。”
    商場上混久了，說話也一套一套的。可是，就算西裝革履一副好皮囊也掩蓋不了骨子里那種劣根性。
    半年前，湯子期和老同學(xué)簡筠一塊兒去城南一個開發(fā)基地采集生物樣本，恰巧碰到基地塌陷，車子開不出去了。
    那工地是豐匯集團旗下的一個分公司承包的，條件不好，危險性大，工頭天天抱怨。鐘翰云剛從表哥手里接過這公司，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也得意思意思，那天就抽空過去了一趟。
    倆美女，天寒地凍，還被困在這種鬼地方，是個男人都得動個惻隱之心。
    何況是鐘翰云這種情場老手。
    三人就這么認(rèn)識了。
    簡筠挺樂意跟他這號人物搭上關(guān)系的。她們讀的是生物醫(yī)藥專業(yè)，豐匯集團在本地就是這行的翹楚。有了這層關(guān)系，就算以后不公干了，還能去豐匯集團混口飯吃。
    湯子期卻對他很冷淡。
    兩相對比，鐘翰云覺得這女人更有嚼勁。
    他幾乎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卯足了勁地追她，狂追了兩個多月才有點起色，可這女人總是不冷不熱的，一頭扎實驗室里幾天不出門都是常有的事兒，活像個性冷淡。
    那天他生日，想邀她出來吃頓飯，她卻說要做實驗，研究個什么勞什子的病毒疫苗，讓他自己吃。
    開玩笑，準(zhǔn)備了一晚上的燭光晚餐？自己吃？
    鐘翰云幾乎是出離了憤怒，手里的玫瑰直接砸地上，禮物也扔進(jìn)了垃圾桶。他對著手機嚷道，行，那就這么著吧，湯子期，我他媽受夠了。分手！
    湯子期先是愣了兩秒，然后不咸不淡地回了個“好”。
    鐘翰云看著手里被掐斷的電話，不可置信，都?xì)庑α恕：嗴拚脧臉抢锍鰜恚犃藗€一清二楚，上來跟他搭話。
    那天也是氣極了，鐘翰云沒拒絕。可第二天起來，他就有些后悔了。
    ……
    “事情就是這樣。”鐘翰云猶豫了一下，還是越過桌子抓住了她的手，“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就這么分手。子期，我覺得，我們還是應(yīng)該好好溝通。”
    湯子期心底無波無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分手吧，別再廢話了。”她看了看表，抓了手包就往外面走。
    “湯子期！”鐘翰云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怎么？”湯子期回過頭看他，難得笑了一下，“難道，你還想打人嗎？”
    明明是頗溫婉的面孔，這一刻忽然有了幾分驕縱刻薄。
    湯子期生得美艷，皮膚透白，明眸生動，本來應(yīng)該是個挺秀麗雍容的可愛姑娘。但是她好畫細(xì)眉，乍一眼望去有些傲慢，不大好相與。
    鐘翰云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對峙了兩秒，才壓下澎湃的火氣，心平氣和地跟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么會打你呢？分就分吧，以后有事兒，你還是可以來找我。男女朋友做不成，總不能連朋友也斷了吧？”
    “那就謝謝鐘總了。”湯子期扯了一下嘴角，徑直出了門。
    出門后就把鐘翰云的電話拉進(jìn)了黑名單。
    ……
    中午陳珞打了電話來，說實驗室有事，湯子期回了一趟。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在門口灑了一灘水，進(jìn)門前害她一個劈叉差點摔個狗啃泥。
    幸虧她機智，眼明手快卡住了門。
    陳珞聽到動靜一回頭，看到她瞪著眼睛兩腳叉得老開，遠(yuǎn)遠(yuǎn)望去，活像一只垂死掙扎的大青蛙，忍不住笑出來：“這是干嘛呢？雜耍？”
    湯子期扶著門站直了，沒好氣瞪她：“嘴巴少毒點，怪不得二十好幾了還沒男朋友。”
    湯子期和陳珞都是首都醫(yī)科大的，一個是制藥系，一個研習(xí)生物醫(yī)學(xué)工程，兩人從小一塊兒在西郊司令部大院長大，關(guān)系鐵得沒話說。
    區(qū)別是一個碩導(dǎo)，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升了副教授，即將調(diào)往復(fù)興路那邊的某生物研究所任職，一個還研二在讀。明明就比她大幾歲，地位成就卻比她高一大截，她導(dǎo)師還常常拿她教育她。
    湯子期心高氣傲，一直都有些不大服氣，兩人亦敵亦友，日常總是吵架拌嘴。
    “說話啊？啞巴了？”湯子期瞥她。
    陳珞對她的脾性極為了解，也不跟她計較，把計劃書遞給她：“就這個，找時間去一趟李教授那兒吧。”
    “我是高校研究生，又不是專業(yè)跑腿的！大老遠(yuǎn)把我叫來，就為了這事兒？你也好意思！”嘴里這么說，手里還是不情不愿地接了，只是煩躁地跺了跺，出門時還踢了辦公門一腳。
    陳珞在后面看得直搖頭。
    德行！這一行也該加個品質(zhì)考核了。
    ……
    從李教授那兒回來，天色已經(jīng)暗了。
    剛出研究院的宿舍樓，孫教授的電話就打了進(jìn)來。響兩聲，湯子期正好接通：“老師——”
    孫娉在那頭說：“子期，你人現(xiàn)在在哪兒？”
    “海淀這邊。”
    得到確認(rèn)，孫娉交代下來：“我下午有份資料落在東校區(qū)了，你幫我拿過來吧。正好，晚上來家里吃頓飯。”
    “謝謝老師。”她乖巧地回答。
    孫娉都笑了：“鬼機靈。快別埋汰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諷刺我呢。大晚上的讓你送東西過來，這吃飯啊，還真就是個托詞。”
    這位導(dǎo)師說話向來爽朗直接，湯子期忙應(yīng)和著笑笑。
    回頭取了資料，她直接打車過去。
    孫娉住的這地方位于城東，是個中高檔小區(qū)，風(fēng)景很好。當(dāng)初開發(fā)商是政府從外地特招來的，幾年前開的盤，因為市政府建設(shè)規(guī)劃方針問題，一開始價格定得很低，這兩年規(guī)劃路線又盤了回來，這價格就像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躥。
    孫娉買的時候，價格只有現(xiàn)在的三分之一。
    可羨慕死湯子期了。
    她閑暇時掰著手指算過，就她那點兒研究津貼，奮斗個十年也不夠在這兒買一間廁所的。
    只希望早點干出點成績畢業(yè)轉(zhuǎn)正吧。
    ……
    到了頂樓，湯子期按響了門鈴。
    過了會兒，門才被人打開。
    她怔住了。
    來開門的不是她的導(dǎo)師，是個穿陸軍常服的青年，模樣英俊，氣質(zhì)斯文，看了她一眼就讓開了位置：“湯子期？”
    湯子期一愣。
    他沉吟一下，解釋了一句：“剛剛電話里聽你老師這么喊的。”
    湯子期耳根微紅，后知后覺地進(jìn)了門。
    他招呼她到沙發(fā)里坐下，對廚房那邊道：“你學(xué)生來了。”
    廚房里炒菜的聲音很響，孫娉提高了嗓門喊：“你先幫我招呼著，我再炒一個青菜。”
    俞北平?jīng)]應(yīng)聲，過了會兒，約莫是屋子里太靜了，他開口問她：“你老師平時也常這么使喚你的？”
    他像是隨口一問，也沒指望她回答，長臂一伸，兀自撈了本雜志就疊在膝蓋上翻起來，姿態(tài)很閑適。
    湯子期在沙發(fā)里安靜坐著，本來就有些拘謹(jǐn)，乍然被問及，臉色微微紅了一下。
    哪怕坐著，也能看出這人身量修長，高大挺拔，眉毛英挺密麗，看著頗有些威嚴(yán)。可再看，眉宇間又有些疏懶的況味兒。
    看年紀(jì)，也就三十上下吧。
    屋子里打著地暖，溫度很高。他上身就穿著件淺綠色的軍襯，外套隨意搭在沙發(fā)背上。
    湯子期掃了那外套一眼，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個二毛二，忙收起了心里那點兒旖旎，下意識喊道：“報告首長，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
    聲音大得俞北平都放下報刊，多看了她一眼。
    湯子期真想給自己兩巴掌算了。
    約莫是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逗樂了他，俞北平的態(tài)度放柔和了些，像個長輩那樣和藹問她：“當(dāng)醫(yī)生辛不辛苦？”
    “我還在讀研二，算不上正式的醫(yī)生。”她小聲答。
    “讀的什么專業(yè)？”
    “制藥系。”
    他點點頭：“挺好的。”
    這人話不多，說了兩句就擱了，信手翻手里的書。湯子期是個坐不住的，也不想這么干坐著尷尬，起來給他倒水。
    可能是太緊張了，一整杯水遞過去時，沒等他接住就放了。
    結(jié)果就是灑了他半身。
    好好的褲子，大腿以上顏色深了大片，地方還特尷尬。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故意的呢？
    湯子期像根木樁似的杵在那兒，整個人都愣住了，一時都忘了反應(yīng)。
    這時候，孫娉端著兩盤菜從廚房出來：“聊什么這么投緣啊？”
    俞北平收回目光，放下了疊著的腿，站直了：“沒什么，閑著無聊，問了小姑娘一些學(xué)業(yè)上的事兒。”
    孫娉說：“我這學(xué)生腦袋瓜兒聰明，就是有點兒槌。”
    俞北平難得笑一下：“看出來了。”
    轉(zhuǎn)身去了衛(wèi)生間。
    孫娉這才注意到他的褲子：“……這怎么了？”
    湯子期做賊心虛地低下頭，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地里。
    耳邊，聽到俞北平的聲音，從洗手間遠(yuǎn)遠(yuǎn)傳來：“沒事兒，我自己不小心沾的。”
    這個人的聲音很特別，乍然聽著冷冰冰的，好像沒有什么溫度，可聲線低沉，立體感很強，在耳廓里回蕩時像一種遙遠(yuǎn)的回音，莫名地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