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如今幾歲了？”

初聽了這個問題的時候，沈又是愣了幾秒的，可眼前的小姑娘確實一副認真的模樣，生的又可愛乖巧，皺起眉的樣子活像一只被石頭砸了頭的渾圓小雀兒。

小雀兒手腕脖子上帶了好幾只長命鎖，腰間掛著的小香囊花紋大氣古典，頗有兩分禪意，想必是家里人求了哪寺的高僧討的平安符，在這樣一個太平時候，哪怕是高門大戶人家，也未免寶貝的過了頭。

小姑娘還認真的盯著他，很是執著的等著沈又回答，沈又把跑偏了的神思又趕回軀殼，彎了腰也似她一般神色認真的思考了半刻。

隨后他像是猛然記起什么，手中扇子在掌中啪的敲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胡謅了起來。

“這問題可難了，我是天元年間生，生下來是只短腳兔，長到如今生的這副人皮，少說也有三百多年了，我這一把老骨頭，要記起來具體幾年幾歲，可不是太難了？”

按理說這小姑娘也已有十歲出頭，不該聽不出這胡言亂語，偏偏她呆呆的聽著這話，幾秒后竟信以為真的點點頭。

“爺爺你生了這么久，看起來竟然和哥哥差不多大，難道是神仙嗎？”

小姑娘不等他答話，自顧自的嘟囔了兩句，像是說服了自己，馬上又高興起來。

“神仙爺爺，你吃過桃花糕嗎？可好吃了！”

小姑娘說著松了手，打開手里握了許久的油紙包，里面整整齊齊的擺著四塊桃花糕，粉粉嫩嫩的瞧著很是喜人。

沈又也不在乎這算不算是騙小孩子吃食的無恥勾當，笑盈盈的捏了一塊吃了。

小兔兒有點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的糕點，但見沈又很是喜歡的樣子又立刻高興起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沈又，

“神仙爺爺吃了小兔兒的桃花糕，會帶小兔兒上天成神仙去嗎？”

沈又仔細的擦了擦嘴角的點心漬，眼瞅著不遠處一個夫人匆匆的朝這邊來了，他不動聲色的在空中一劃，周圍擁擠的人流皆不自覺地繞開此處，幾息間就開出一片尚算空曠的空間。

估摸著沒有時間留給他陪小孩子玩鬧了，他從懷里掏出一支桃木簽，輕輕朝女孩飽滿的額頭上一點，一朵桃花粉嫩嫩的綻放在潔白的額心，仿若天生。

“當神仙恐怕不成，吃了你的桃花糕，送你一朵桃花，可行嗎？”

沈又扇面一撫，直起身來，那夫人也已趕到眼前，一把拉住了這小兔兒，眼眶紅紅的，恐怕是被這一出嚇得不輕。

這夫人明顯是保養得當的富貴出身，身上的錦衣與披肩樣式精致，皆暗繡青竹，在如今的大慶，正三品方得御賜此紋，且文官用竹，武官用虎，又有許多規矩，三品以上官員及家眷一應用品皆出于宮中不得私造，可見其家境不止是富貴而已。

夫人見了孩子才松下一口氣，剛想出言訓斥兩句，又見一仙風道骨的老者站在面前，趕忙扶正了匆忙之中歪斜的發簪，撫了撫翻卷的袖口，行了個標準的女禮。

“勞煩這位道長看顧小女，若非道長在此，小女不知要跑到何處去了，多謝道長。”

小兔兒愣愣的抬起頭，只見原來清俊的年輕人已經不見蹤影，眼前的卻真是一個該稱一句“神仙爺爺”的老者。

沈又偷偷在婦人看不到的地方向她眨了眨眼，向著面前的夫人正色道，

“相逢即是緣，不過是舉手之勞，擔不起夫人的謝，倒是和小女很有緣分，想將此物送與小女，不知夫人可還看得起？”

沈又翻手亮出那支桃木簽，木簽并無一字，只是入手溫潤，在手心里竟像是一塊玉。

他朝前遞過，“夫人放心，小女此生定然平安順遂，無災無痛，此是天道正緣，夫人安心收下就是。”

婦人愣了一下，接過那簽細細看去，只見簽中有暗紋，用手緩緩摸過，才摸出是“平安”二字，她只覺此簽不是凡品，正要推脫。

“不過是有人心愿得成，夫人好好收住，便是對這愿望最好的成全了。”

眼見沈又神色堅持，又一副仙師模樣，青衣夫人猶豫的看了眼身旁仍一臉懵懂的女孩，終是嘆了口氣，不再推脫，鄭重的向面前的道人拜謝，只是一禮未完，眼前的人已不見蹤影，只留下木簽和女孩額心開的燦爛的桃花。

名叫小兔兒的女孩歡快的沖沈又消失的方向揮手，眉眼間純粹而無憂。

“神仙爺爺再見，下次再見小兔兒還請你吃桃花糕！”

暗巷里的殘影晃晃悠悠，終于立在明亮的燈火里，他望著女孩歡欣的笑臉，低聲輕笑了一聲，似是再無憾事，身影散入了點點燈火之中，中秋之夜微寒的寧城被一陣暖風吹散了秋涼，第二日竟罕見的是個暖洋洋的晴日。

夫人緊緊牽著孩子的手，有些驚詫的望著沈又消失的地方，若非手中的木簽仍在，她只怕要覺著自己是莫名做了一場夢，幾個家仆也不知怎得費了這些功夫才找到兩人，腳步匆匆的圍到兩人身邊，夫人無心去聽他們的告罪，只拜拜手說罷了。

她低頭看了看握在手里的那一片木簽，又看看女孩的額頭，桃花活靈活現的綻放在孩子的額上，風悠悠的撫過小兔兒的粉嘟嘟的小臉。

小兔兒伸手摸了摸嘴角，疑惑的嘟囔了一句，

“好甜，像桃花糕一樣。”

風吹向了遠方，滿城的小吃攤子散發出熱鬧的香味，遠處的焰火燦爛的飛向天空，飛濺的火星像一顆顆金色流星。

小兔兒拉著母親的衣袖，激動的叫她看焰火，焰火去的極快，卻綻放的極熱烈。

旁邊小攤上熱騰騰的包子出了爐，孩子的目光立刻又被吸引，蹦跳著拉住母親的手甜滋滋的撒嬌要包子。

夫人收回了視線，將那木簽貼身收好，捏了捏女孩的小臉，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呀……”

母女兩個牽著手，很快融入到熙攘的人群中去了。

大慶237年，屬實是一個很好的團圓年。

（全文存稿中，緩慢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