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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記事開始,裴云闕就知道兩件事。要把大伯當父親,父母去世后他和伯母算是頂起了父母的角色,對他和對親生兒子,從物質層面上并無區別。
所以第二件至關重要的,他不能忘恩負義,跟哥哥裴越爭不該爭的東西。
哥哥。這個詞挺諷刺,尤其是在裴越親自過目操刀他們家的通稿,把裴云闕寫得比他更傻逼以后。
裴云闕對蠢人做兄長沒有意見,只是看著心里煩。
裴家不會完蛋,畢竟真正的決策人也不是姓裴的任何人。這點裴云闕也很早就清楚了。
他的腦子還不錯。十八歲為了申請做過的sat高考題,每一道都讓他迷惑:這么簡單的題是考人類的嗎。
按伯母的原話,他的性格天生‘帶著一股子陰勁兒’,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好像非要穿透別人腦袋似的,白長像畫似的五官了。
據說他的母親也是那樣,永遠喂不熟的白眼狼,交不了心的正常人。
裴云闕也確實做到了,他也不信有誰會永遠不被放棄。
從小到大,裴家全家旅行,他總會被不小心落下,有時候被帶上了,在海邊或公園得等到深夜,晚上了他們才會回來找他。
他的朋友很少,虞琛和裴溪照都算他交流多一點的人,但也只是相對的,跟他們在一起話也不太多。
那一年夏天,虞琛拉著他去加州玩,表面上是去夏校,其實是去野,住在裴家在Irvine買的別墅之一。但是裴云闕完全不像他,party animal的領頭男,對做假ID去夜店毫無興趣,踏都懶得踏進去,在那邊逃課后去海邊兜風、到處閑逛逛到貧民區,虞琛嚇得說要給他搞把槍。
有一次他們回家晚了,裴云闕拐錯了,下不了高速,下去時進了個陌生的街區,席地而睡以天為鋪的流浪漢、吸毒的搶劫的,滿大街亂竄。
“您老開錯了……”
虞琛扶額長嘆一聲,忽然哎了一聲,指著窗外讓他看:“竟然有女的敢住這兒,嘖,刺激啊。”
有人正堵住了她的去路,迫使她掉頭。
等她轉頭了,虞琛喲了一聲,眼睛也瞪得更亮了:“看著像東亞的,不會是中國的吧,長得還可以誒。”
裴云闕放他一個人在那兒吠,手撐著車窗,倦意很重。
虞琛忽然又嘖嘖兩聲,感慨中帶了一絲可惜:“她不給那幾刀,被打了,看她那手臂,以前就有了,以舊換新了。”
裴云闕聽出他潛在意思,頭也不抬懶懶扔了兩個字:“不去。”
虞琛最愛英雄救美的戲碼,救完了看人意思,不少看上他那皮囊的就露水一夜了。但以前那是在夜場,這是異國他鄉的貧民窟,罩子不放亮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在駛出之前,鬼使神差的,裴云闕扭頭看了眼。
她是中國人,而且不是華裔。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能確定。
不高不矮,人偏瘦,長得不算招眼,但那一雙眼睛非常亮,亮且帶著獸一般的野性與韌勁,跟她清秀的外表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第二次又見到她了,他們在downtown附近吃飯,那條街很窄,對面是玻璃窗透明的咖啡廳。
這次虞琛沒認出來,但他看到了。還帶著一個小女孩。
一連三天,她都帶著女孩出現在咖啡館,看上去是在給她教什么東西,她們面前攤著一本書,女孩的腿不大好走,有時候她帶著艱難能走幾步,最后還是抱起來離開了。
虞琛當然也注意到了,他跟他討論到底是家庭教師還是母女關系,抑或兩者都不是,還想打賭。
裴云闕對這種無聊的游戲不感興趣,但還是花1萬陪他玩了。
“雇主的孩子。”
他懶懶散散道。
問了店主,裴云闕猜對了。
到這家墨西哥餐館吃膩了為止,他們準備換的那天,這條街道出現了一次意外事件,小范圍的槍擊案,事件中心是咖啡館。
虞琛嚇得草容失色,護著臉和頭,拉著裴云闕躲進了桌子底下,躲到最后發現人家根本沒跟著一起躲進來。
等到警察把案發地團團圍住,傷員抬走,虞琛才在周圍找到裴云闕。
問他干什么,他說沒干什么。
裴云闕看得很清楚,她早都提前出來了,到旁邊店鋪去給孩子買甜甜圈,在最混亂的時候,她卻逆著人潮沖了進去。
好在最后兩人毫發無傷。
裴云闕看到,確定后,就離開了。
他沒想到,他們還會見第三次面。
在57號公路上,半夜三點鐘,因為躲施工隊,被過亮的大光刺到眼,翻下了旁邊的山坡,一輛小車被連帶著下去,好在坡不高,兩輛車剛好搭成一個弧度,沒有過度側翻。
他試圖從銀灰色的812里翻出來,但腿卻使不上力,對方是從三菱里輕松爬出來的。
裴云闕看得很清楚,當她走近說Give me your hand時,她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