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23日。
農(nóng)歷三月初七,丁亥年甲辰月丁亥日。
婁小婁要修正過去,要改變心愛女孩的死亡之局。或者説,桑丫已經(jīng)遭雷擊而亡,他要讓她起死回生。
通過以前的努力看,他不可能成功。
再把人世萬物比喻成一個棋盤:桑丫是“車”,死亡是“馬”,“馬”下一步就要吃掉“車”。而婁小婁是“卒”,他要朝前走一步,絆住“馬”腿,把“馬”擋住。如果下棋的老人不走這個“卒”,他就實(shí)現(xiàn)不了自己的想法。
這是人類和某種神秘力量的抗?fàn)帯?br/>
這是棋子和下棋人的抗?fàn)帯?br/>
知道這件事來龍去脈的人,也就是正在讀這本書的人,都是棋子,都在關(guān)注這個結(jié)果。
婁小婁拉開窗簾朝外看了看,烏云布滿了天空,但是雨還沒有落下來。婁小婁感覺到,烏云背后藏著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人世間,這雙眼睛一眨不眨,劍拔弩張。
突然有什么聲音急劇地響起來,婁小婁嚇了一跳,回頭看了看,是手機(jī)在叫昨天他怕自己睡過頭,設(shè)置了鬧鐘。現(xiàn)在是六點(diǎn)三十分。
今天,桑丫也起得挺晚。
婁小婁的生日,她希望是個大晴天。朝外看了看,天卻陰著,黑咕隆咚的。
她走進(jìn)衛(wèi)生間刷牙,沖澡,認(rèn)認(rèn)真真地梳頭。也許是水氣太重,鏡子中的她很模糊。她拿干毛巾擦了擦,還是不清晰。
她走出衛(wèi)生間,從衣柜拿出剛剛洗過的一條藍(lán)色牛仔褲,一件白t恤,穿好,準(zhǔn)備出門了。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夢中的那個寂寞的老人,他的長相十分清晰。看樣子今天要下雨,如果這個老人存在,他肯定不會坐在胡同里給路人泡茶,他會坐在家中一個人獨(dú)飲。
她不知道,她夢中的老人,就是爸爸昨夜夢中帶她走的老人。在爸爸的夢中,爸爸并沒有見到這個老人,他只是聽保安説的。
她也不知道,爸爸現(xiàn)在正在修路。此時,他一直窺視著遠(yuǎn)處的那片樹林,他準(zhǔn)備行動了。
天空響起第一聲霹靂。
沉悶得太久了,人間沒有任何思想準(zhǔn)備,整個城市抖了一下。
婁小婁抖了一下。
正是上班時間,路上的車輛排成一條長龍,行進(jìn)得十分緩慢。也許,這里面就有自己的車。
婁小婁離開窗子,到衛(wèi)生間洗漱。
從這家賓館到芍藥地桑丫的住所,大約三公里。
他看看表,七點(diǎn)整。他要出發(fā)了。
這時候,電話響起來。
不是他的手機(jī),他的手機(jī)自從進(jìn)入2006年那天起,就沒有信號了。這個號被另一個自己使用著。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他和所有的親友都斷了聯(lián)系。所有的親友和他卻沒有斷了聯(lián)系。
是房間里的有線電話在響。
他感到很奇怪,沒人知道他住在這里,誰會打電話來?
他忽然想到一個故事,上部分講的是,有個人要出門,電話突然響了,他著急出去辦事,沒有接。結(jié)果,他一出門就被一輛巨大的卡車撞死了;下部分講的是,這個人要出門,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來,匆匆説了幾句話就掛了。結(jié)果,他一出門就看見一輛巨大的卡車“轟隆轟隆”開過去,揚(yáng)起一片塵土
婁小婁的手碰到了電話,又縮了回來。
他沒有接,直接出門了。
賓館走廊里依然安安靜靜,不見那個送茶水的老頭。估計他太辛苦了,正在哪個房間里睡覺
他走出賓館,朝芍藥地奔去。
這時候,桑丫的爸爸也朝她奔來。
但是,桑丫不知道。
她要出門了。可是,她走到門口時,電話響起來。也是有線電話。
她返回去,接起來,竟然是朱璽。
朱璽説:“桑丫,我向你道歉。”
桑丫説:“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朱璽説:“盡管你恨我,討厭我,我還是把你當(dāng)朋友的。我今天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和帕麗要和好了。”
桑丫説:“她不是跟一個畫家好了嗎?”
朱璽説:“他們分手了。昨天帕麗對我説,她現(xiàn)在才明白,我是最好的。”
桑丫説:“得了,別哄抬你的物價了。”
朱璽説:“以后,婁小婁要是欺負(fù)你了,你就告訴我,聽到了嗎?雖然他比我高大,但是他欺負(fù)你我絕不答應(yīng)!”
桑丫説:“長這么大,除了你,沒人欺負(fù)過我。”
朱璽説:“愛得太深就失去理智了帕麗昨天也欺負(fù)我了!”
桑丫説:“又吹牛。”
朱璽説:“還有,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難,比如被人搶了,沒錢花了,要立即給我打電話!我分分鐘就趕到。”
桑丫説:“那你換個手機(jī)號吧。”
朱璽説:“為什么?”
桑丫説:“換成110.”
如果朱璽不打這個電話,桑丫就會早出門十分鐘,早出門十分鐘,就不會在那個時間正好走到那個地點(diǎn),就不會被那個直擊雷劈中,就不會死。
可是,朱璽這個電話肯定要打過來。
放下電話,她朝外面看了看,雨還沒有下來。她還是拿上了那把紅色雨傘。然后,她帶上了母親剛給她寄來的三百塊錢,這是她一個月的生活費(fèi)。
她不知道,此時,一顆子彈從爸爸的腦袋旁飛過,接著一顆子彈射進(jìn)他身后的田地里。她的腳邁出家門的一剎那,一顆子彈射進(jìn)了爸爸的腦袋。
她不知道。
她朝樓下走的時候,爸爸跌跌撞撞朝前走了十幾步。
爸爸朝她的方向奔來。
爸爸躺在了荒草叢中,眼睛定定地望著北方。
桑丫“噔噔噔”地下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