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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留校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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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學樓的大門在可怕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我驚懼地注視著將會出現(xiàn)于門中的藏鏡鬼真身。然而,在這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時刻,窗戶中的藏鏡鬼卻說:“哼,真得來不是時候,今晚就暫且放你們一馬,但下次可不會這么走運?!闭f罷紅光一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藏鏡鬼剛消失,教學樓大門隨之開啟,一道強光從門內(nèi)射出,照得我睜不開眼睛。一把煩躁的男性聲音于門內(nèi)傳出:“是那個搗蛋鬼把窗戶打破了?”
    我還以為會有什么妖怪從門內(nèi)跳出來,但當雙眼適應(yīng)強光后,便發(fā)現(xiàn)從門后出來的,原來是一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人。不管對方是什么人,反正不是妖魔鬼怪就好了。然而,就在我稍松一口氣時,對方卻來勢洶洶地跑過來,使勁地抓住我的手,并憤怒地斥責:“你們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這么無聊,打破學校的玻璃!”
    看來這男人應(yīng)該是王村小學的教員,于是便我向他展示警員證,并告訴他蓁蓁受傷了,問他學校里是否有能包扎傷口的醫(yī)療用品。至于損壞玻璃一事,在處理好蓁蓁的傷口后,我會給他一個交代。
    他看見蓁蓁的手臂正在流血,臉上的怒容立刻消失,連忙帶我們到教學樓一樓的教員室,取出醫(yī)藥箱給蓁蓁處理傷口。給蓁蓁包扎好傷口后,他才作自我介紹:“我叫盧永志,是這間小學的教師?!彪S后,詢問我們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把受到藏鏡鬼襲擊的經(jīng)過告訴他,并詢問藏鏡鬼是否經(jīng)常在附近出沒?
    他愕然地看著我們,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真的有藏鏡鬼嗎?”
    他說自己并非本地人,五年前才開始在這里教書,并住在教學樓三樓的宿舍里。對于藏鏡鬼的傳說,他曾略有聽聞,但一直都不太相信。而剛才我們受到藏鏡鬼襲擊時,他除了聽見打破玻璃的聲音之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它異常的地方。至于大半個月前,梁彩霞受到藏鏡鬼襲擊一事,他說自己每晚都會在呆在宿舍里,但并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其實這也不稀奇,畢竟梁彩霞并沒有像蓁蓁那樣砸破窗戶,他在三樓的宿舍里沒發(fā)現(xiàn)也很正常。
    反正已經(jīng)聊開了,我便想向他了解一下王希的事情,但又不知道他跟王希的關(guān)系如何。為免他起戒心,就先跟他聊些閑話。我說前段時間是春節(jié)假期,問他為何一個人呆在宿舍里,而不回家鄉(xiāng)跟家人過春節(jié)?我本是隨口一問,但話剛出口就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盧老師本來跟我們有說有笑,可聽了我的問題后,臉色馬上就沉下來,良久也未發(fā)一言。蓁蓁偷偷戳我一下,雖然她沒說話,但我能從她帶著勝利者氣息的責備眼神中,讀懂她的意思——剛才在吳威家還怪我亂說話,你不也一樣說話不經(jīng)大腦!
    我沒心思跟她在這種事情上較勁,腦海里只想著如何打破眼前的尷尬局面。然而,我還沒想到該怎么辦,盧老師便已再度開口:“家鄉(xiāng)已經(jīng)沒有親人,回去也沒有意義。”
    我抱歉道:“不好意思,讓你想起傷心事?!?br/>     “沒關(guān)系,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他把玩著黃色半透明的打火機,給自己點了根煙,黯然地向我們講述傷感的過去——
    我曾經(jīng)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一間小房子,有一個賢惠的妻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不過,這一切在七年前,在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
    我的房子建在果園里,房子雖小,但果園的占地面積也挺大的。當時我在村里的小學教書,而妻子則在家里打理果園和照顧女兒,夫妻倆各司其職,收入雖然不多,但日子過得很開心。
    后來,縣政府的人過來跟我要土地證,說要做登記。果園是由祖輩留下來的,我們這些鄉(xiāng)下人不懂得跟政府打交道,所以一直都沒有辦任何土地證明??h政府的人說:“沒辦就趕緊去辦吧,我們先幫你測量面積,回頭就給你辦土地證?!?br/>     我們對這些事一竅不通,他們說要測量就讓他們?nèi)チ?,本以為測量過后,他們就會給我們辦土地證,但沒想到他們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大概過了個把月,縣政府又派了另一幫人過來。我以為他們是送土地證過來,可實際上并不是。他們一到來就給我看一份通知書,上面寫著為改善區(qū)內(nèi)群眾的生活,需要對我們村進行舊區(qū)改造,所以要征收我們的土地,還讓我簽一份征地同意書。
    我仔細地看過同意書,上面有我家房子的測量面積,并按這個面積計算征地補償。可是,他們只給我算房子的面積,果園的面積卻沒算上,要知道果園的面積要比房子大十多倍。而且如果只按房子的面積計算,我們的補償少得可憐,別說買房子,就連買個豬圈也不夠。
    這樣的同意書,我當然不能簽了,但是縣政府的人卻說:“你不簽也得簽,你這塊地沒有土地證,有錢給你就已經(jīng)算你走運。你要是不識時務(wù),我們就直接把你的房子鏟平,到時你連一毛錢也拿不到?!?br/>     我相信世上有公義,相信這個社會有王法,所以沒有理會他們的恐嚇,直接把他們趕出門外。我本以為只要不給他們簽同意書,他們就不敢動我的房子。然而,我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為此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大概過了兩個多月,學校的領(lǐng)導突然讓我到縣城學習講課經(jīng)驗。雖然覺得有些突然,但這種事對教師來說也挺平常,所以我并沒有在意,跟妻子交代一聲就出發(fā)了。
    我在縣城聽了一整天的課,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在車站下車后,我碰見好幾個村里的兄弟,大家都是剛從外面回來。我們平時都是極少外出的人,一起在車站碰面,自然會覺得奇怪。聊起來才發(fā)現(xiàn)大家都是突然被領(lǐng)導派去外面辦事,而且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我們覺得很不對勁,于是便一起跑回家。
    回到村里的時候,我們都呆住了。
    早上我們出門時,村里還一切如常,但此刻放眼皆頹垣斷壁,入耳均哭天喊地。村里有不少房子倒塌了,老弱婦孺都在廢墟中放聲啼哭。眼前的景象給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鬼子進村了!但是,這年頭那會還有鬼子呢?
    我問一名在廢墟中嚎哭的嫂子,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她說今天早上,縣政府派出來好幾百人,有警察、有城管、有治安員,還開來幾臺推土機、挖土機,浩浩蕩蕩地進村。還沒說清楚是怎么回事,就開始拆房子。他們?nèi)硕鄤荼?,而且村里的男人大多都外去辦事,根本沒有能力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房子拆毀。
    聽她這么說,我的心馬上就涼了,下意識地往家里跑。
    當我跑到果園時,發(fā)現(xiàn)家已經(jīng)不在了,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堆瓦礫,以及遍地的殘技斷樹。我跪在瓦礫前仰頭痛哭,詛咒那些拆我房子的土匪不得好死,越罵就越覺得不忿,恨不得操家伙去跟他們拼命。
    突然,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妻子跟女兒怎么不在這里?
    我立刻跑去問村里的人,知不知道妻子跟女兒在哪?得到答案那一刻猶如晴天霹靂——妻子跟女兒都死了!
    妻子無力反抗縣政府的暴行,但又不甘心眼睜睜看著家園被毀,一時想不開,竟然跟女兒一起喝農(nóng)藥自殺。
    我的家庭在一夜之間完全崩塌,妻子死了,女兒也死了,就連房子也被拆毀。你們能想像我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嗎?我在一瞬間崩潰,不知道從那里找來一把菜刀,盲目地沖進無人的村委會,然后又朝治安隊沖過去,最后當然是被治安隊的人暴打一頓。
    后來,我跟其他房子被強拆的村民一起上訪。兩年間,除了首都之外,幾乎能去的部門,我們都跑過遍,但這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雖然我很想為妻子和女兒討回公道,但接連不斷的挫敗令我感到十分疲倦,而且當初一起上訪的村民,大多都已經(jīng)放棄了,我也不想再堅持下去。畢竟人活著就要吃飯,在耗盡積累之前,我必須找到新工作。因為在縣政府的施壓下,我任教的小學早已把我辭退。
    這兩年間,我一直在跟縣政府對著干,想繼續(xù)留在家鄉(xiāng)混口飯吃并不容易。反正妻女都已經(jīng)死了,房子也沒了,留下來也只會徒添悲傷。于是,我便遠走他鄉(xiāng),來到這里當教師,就當避開家鄉(xiāng)那幫瘟神……
    對于盧老師的不幸遭遇,蓁蓁大抱不平,痛罵盧老師家鄉(xiāng)的地方官員不作為。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似乎恨不得立刻蒙面,當一回女黑俠木蘭花,去教訓那些地方官員。而我對此卻只能沉默,畢竟以我們有限的能力,不足以為盧老師討這個公道。
    為甩脫令人不愉快的氣氛,我立刻轉(zhuǎn)換話題,對盧老師說:“你在這里任教了五年,應(yīng)該跟學校里每一個教職工員都很熟識吧?”
    他點了點頭,苦中作樂般笑道:“我平時很少外出,這五年來幾乎每天都呆在學校里,別說這里的老師,就連花圃里的每一棵花草,我都非常熟識。這里可以說是我另一個家。”
    他提及“家”這個字眼,讓我擔心又會回到剛才的話題,便立刻發(fā)問:“那你跟王希熟識嗎?”
    “他呀……”他突然皺起眉頭,遲疑片刻才答道:“在學校里,我跟誰都熟識,唯獨跟他沒說過幾句話?!?br/>     “為什么?他這人很壞嗎?”蓁蓁問。
    他搖頭道:“也不能說壞,只是不太愿意跟我們交流而已。”
    “何出此言?”我問。
    “可能因為他之前在縣城的中學里當過教師吧,所以不太愿意跟我們這些鄉(xiāng)下的教師待在一塊,說不好聽就是看不起我們。他每天到學校后,就會在隔壁的資料室里練書法,一放學便立刻離開,不會在學校多待一分鐘。有時候在走廊上碰見,他充其量也就跟我們點一下頭。他來學校都已經(jīng)兩年多了,我跟他說過的話也不超過十句?!?br/>     “聽說他參加過書法比賽,而且還拿過獎。他應(yīng)該很喜歡書法吧?”我又問。
    “雖然他一到學校就練書法,但也不見得喜歡。其實是校長見他整天呆在學校里悶得發(fā)愣,才教他練書法,好讓他怡情養(yǎng)性,他便借此打發(fā)時間。我想你們應(yīng)該有聽說過,他之前闖了不少禍吧!我想他來學校后沒怎么惹事,當中有校長的一份功勞?!彼D了頓又說:“至于獎狀嘛,其實是他為了哄父親開心,自己花錢買回來的。他的書法練得不怎么樣,只能算初學者的水平,如果他給別人寫揮春,我想大概沒有誰會愿意貼在自家門口?!?br/>     這些事吳威之前已經(jīng)跟我說過,而且對調(diào)查的幫助不大,所以我便問些更深入的問題,譬如他是否知道,王希在王梁二村七名兒童失蹤及遇溺期間的行程,那幾天王希是否如常地呆在學校里練書法。
    “那時候?qū)W校還在放春假呢,他肯定不會來學校?!彼幕卮饹]有絲毫猶豫。
    這也是當然的,王希本來就把上班當作坐牢,節(jié)假日又怎么會特地跑回來呢?
    雖然在同一所小學里工作,但盧老師卻對王希所知甚少,繼續(xù)交談似乎也不會得到更多信息。因此我便打算告辭,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他明天還得上課,不便打擾他休息。
    然而,當我們準備離開時,他卻輕聲嘆息:“唉,這幾個小孩死得這么突然,真是可惜啊!他們出事之前,還蹦蹦跳跳地跑來跟我借足球,沒想到再到見到他們時,竟然已經(jīng)陰陽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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