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格日記》</br> 我叫裴格,格物致知的格，不是比格的格。后來我爸爸又說不要再“格物致知”了，是“小格格”的格。</br> 我問江叔叔小格格是什么,江叔叔說，是嫻靜的大美人,咦？是像爸爸那樣的嗎？</br> 再后來,爸爸說我是蹲過局子的人,要叫我蹲蹲。</br> —————————</br> 時間倒回半小時前。</br> 裴容一本正經地告訴兒子：“爸爸需要比較久的時間做菜，你先喝點奶粉。”</br> 裴格抱出自己的奶瓶——他早就拋棄奶嘴用吸管了,裝了滿滿一杯，然后就去外面空地喝著玩了。</br> 江家別墅是相連的,前面有塊小院子,用鐵藝欄桿圍起來，大門上鎖,除非裴格會飛,否則是出不去的。</br> 裴格就趴在欄桿基座上,把小臉擠在兩根柱子之間，一邊喝奶一邊眨巴眼睛看外頭的行人，偶爾腕子上的小銀鐲敲得欄桿叮叮當當。</br> 別墅是靠馬路第二棟，從裴格的角度，很容易看清楚馬路邊。</br> 五個頭發染得各不相同的社會青年，排位八連跪、把把掉大分后，罵罵咧咧從一家網吧出來。</br> 通宵到現在,肚子又餓戾氣又重,臉上都不太好看。</br> “不就眼花了失誤一把？說夠了沒？”</br> “你他媽再說一句？！”</br> 火|藥味碰撞,五個人當場就拳腳相向,打成一團。</br> “不要打架！”裴格頓時奶都喝不下去了,熱心市民，古道熱腸。</br> 他拎著奶瓶，急得團團轉，鷹隼般的視力瞥到欄桿墻根處有一處被一片瓦擋著，掀開一看，嚯，是一個通往鄰居家的狗洞！而鄰居家里鐵門沒鎖！</br> 那狗洞小小一個，小孩子根本沒有會被卡住的概念。</br> 裴格把奶瓶先通過狗洞扔過去，脫了外套就鉆，使勁擠過去后，抱著奶瓶就沖過去。</br> “不要打架！”裴格站在戰場外圍，攥緊拳頭，又跳又喊，“爸爸說不可以打架！”</br> 五人一頓，往周圍看了一圈，甚至都沒找到人，往地下一看，才發現有個比膝蓋高一點的小孩子。</br> 長得是真漂亮，但是打架要緊。</br> 裴小格繞著戰場跑一圈，悲傷的是，沒有人聽他的。</br> 他滿頭是汗，狠狠吸了一口奶，焦灼的戰場終于分出勝負，有個餓得體力不支的黃毛摔飛出去，咚地落在裴格腳邊。</br> 裴小格：！！！</br> 這個哥哥看起來要暈過去了！需要一波緊急救援！</br> 黃毛哥哥的樣子他熟悉，這不跟餓得在地上打滾的自己一樣，爸爸給一口就行。</br> 奶治百病。</br> 他蹲下來，忙撥開自己的奶瓶蓋，奶了一口黃毛。</br> 黃毛：？？？</br> 由于實在太餓，加上小崽子的眼神關切充滿鼓勵，像天使一樣降臨，黃毛下意識吸了幾口。</br> “哥哥？”</br> 草，這一刻，黃毛滿血復活。這么可愛的小崽子看著，怎么能先退出戰局？</br> 他大喝一聲：“狗日的汪群，他媽小孩子都比你會奶！打團你給老子奶過一口嗎？”</br> 四人中有了應了一句：“你他媽就會送送送，別死我面前就行。”</br> 有對比就有傷害，黃毛悲憤交加，重返競技場。</br> 裴格：？？</br> 接下來，不斷有人被推出競技中心，裴格小短腿跑得飛起，抱著奶瓶穿越火線，誰倒地了都給一口。</br> 不怕死的樣子，讓五人拿人手短，打起架來不由縮手縮腳，怕把奶媽送走。</br> 尊嚴之戰，凡是被奶的，都得撐著一口氣站起來。</br> 那個叫汪群的，估計當奶媽的技術真的很爛，被追著打。</br> 裴格看得腦袋晃來晃去，忍不住跺腳：“你蹲草叢里啊！繞過去打他啊！”</br> 汪群：“……”</br> 他一躍跳進了綠化帶，抹了一把鼻血：“呵，這小屁孩不比你會指揮？”</br> “你現在會蹲草叢了？打游戲的時候怎么不會？”</br> 裴格小小的身子堵住了草叢缺口，舉起了空空如也的奶瓶：“沒有奶啦！”</br> 伴隨著他這句話的是警車呼嘯而來。</br> 一時間所有人噤若寒蟬，第一反應就是跑，方向就是江家住宅區，裴格下意識跟著跑回家。</br> “動手的都不準跑！”</br> 裴格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奶瓶和手指，我動手了嗎？</br> 動了。</br> “警察叔叔，我自首。”</br> 警察看著面前的小崽子，不彎腰都摸不著他的腦袋：“……”</br> 不用警察動手，裴格老老實實、手腳并用、采用先奶瓶后自己的方式，爬上了警車……的副駕。</br> 警察：你其實就是想來蹭警車的吧。</br> 其余五個人，跑著跑著，發現崽子被抓了，猶猶豫豫地停下來，被全部帶走。</br> “馬路邊聚眾斗毆影響惡劣，車來車往的，不要命了！”</br> ——我們也不想打了，但他奶得太厲害了。人倒在哪里，奶瓶跟到哪里，不起不是中國人。</br> “破壞綠化帶，這是公共財物。”</br> ——我也不想蹲草叢的，但他說得太對了。</br> 警察：“你叫什么名字。”</br> “裴格。”</br> 裴格掏了掏兜，踮起腳，拿出一張一百塊的交給警察。</br> 警察：賄賂？</br> “警察叔叔，幫我給哥哥們買點奶吧。”裴格憂心忡忡，他們看起來很餓啊。他要吃半小時的奶，幾口就被喝光了。</br> 說完，他把小手背到后面，靠墻蹲下，姿勢比五個人都標準。</br> 他穿著純黑色背心，臉上抓了幾道綠化帶的灰，很有幾分“給我小弟買煙”的派頭。</br> 五個人：“……”也不缺這口吃的，但是很感動怎么回事？</br> 裴容到的時候，看見自己崽子蹲在五個人中間，小小的一只，前一個人的小腿就足夠擋住他全身。</br> 拿出身份證和出生證明的時候，警察一下子就認出了裴容。</br> 他們之前就在想這小崽子長這么逆天，父母得基因得優秀成什么樣，看見裴容只能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br> 女警察尷尬地解釋：“我想抱他的，但是他喜歡蹲著。”</br> 且不說小崽子一開始來勸架的，誰會喪心病狂把一歲半的崽子當嫌疑犯審，連紙面資料都不敢往上寫，怕說出去要被全國人民笑死。</br> 裴容：“沒事，讓他蹲。”</br> 他了解了事情原委，賠了五百塊綠化帶錢，簽字過后就能把崽帶走。</br> “其他人呢？”</br> “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教育后釋放。”</br> 裴格把奶瓶送給汪群，趴在爸爸肩上，沒一會兒就閉上眼睛睡著了，當奶哥太累了。</br> 汪群抱緊了最強道具：“我會好好打輔助的。”</br> 他們也會幫裴容保守孩子的秘密。</br> 裴容：“……有空來玩。”</br> 裴容帶走崽子的時候，警察局的人都戀戀不舍，這是他們“抓”過年紀最小的崽，也太可愛了吧，在警局不哭不鬧，還能帶小弟。</br> 裴容出門的時候看見圍墻上一個狗洞，旁邊扔著一件衣服，就全明白了。</br> 江焱聽聞崽子進局子了，一下手術臺就打電話過來問，聽了全程之后：“……”</br> “怪我忘記了，我鄰居有養狗，我爸媽喜歡，就挖了洞，讓那狗平時鉆過來玩。”</br> 那洞真的很小，但凡裴格前三天多吃個雞腿都過不去。</br> 江焱嚴肅道：“你是不是把他餓瘦了？”</br> 裴容：“……本來也不胖啊。”</br> 除了手臂和臉蛋看著胖乎乎，小孩子本來就是垂直生長趨勢的，況且裴格的運動量賊大。</br> 睡著的裴格跟天使一樣安靜，極具迷惑性，眉眼唇鼻無不精致，睫毛撲簌簌地隨胸膛起伏吹動，頭發汗濕后有些打卷，不知道遺傳誰的，陸擒和裴容都沒有這樣。</br> “你什么時候回國？”</br> “最近臨時安排了一周手術，我也想回國呀。”江焱給裴容鼓勁，“加油，裴大美人！你自己的崽，含淚看著吧。”</br> 兩小時后，裴格被餓醒了，沒有紅燒肉，只有一個水煮蛋。</br> 裴容自己叫了一個肉蟹煲，就著白米飯吃。</br> 裴格把雞蛋在桌子上滾了一圈，慢慢地扒了殼，趁他爸不注意，放進肉蟹煲的湯汁里蘸一蘸。</br> 裴容敲了敲桌子，淡淡道：“你是蹲過局子的人了，以后干脆叫蹲蹲吧，名字上留個案底。”</br> 裴格咬著雞蛋，不明所以：“好的爸爸。”</br> 裴容想起菩提祖師對孫悟空說：日后你惹出禍，不把為師說出來就行。</br> 裴容扒了兩顆水煮蠶豆放在兒子碗里：“寶貝，答應我，以后出門犯事不要說自己姓裴。”</br> 裴格：“唔？”</br> 裴容：“說你姓陸。”</br> 等裴蹲蹲吃飽了，裴容才道：“你今天有沒有做錯什么？”</br> 裴蹲蹲撓撓臉蛋：“我……我應該先叫警察叔叔。”</br> 裴容摸摸他的腦袋：“是啊，要是他們一起來打你怎么辦。”</br> 裴格點點頭：“以后不會了。”</br> 奶小弟很累的，還是單打獨干好。</br> 裴容：“還有呢？”</br> 裴蹲蹲仰起頭：“啊？”</br> 裴容：“不要把勸架做得像拱火。”</br> ……</br> 陸擒的007秘書在機場蹲守五天，沒有任何裴容的蹤跡，無奈打道回府。</br> 另一方面，蔣女士給陸擒安排了一堆相親。</br> “你要是有對象，不管男女，媽也不催你。但是你現在沒有誒！整天工作像什么樣子？我不記得我生了個機器人。”</br> “別人家的孫子都會打醬油了，你該認識一些新人了，下周你爸過生日，就問你回不回來吃飯。”</br> 想回家吃飯，前一天先跟相親對象吃飯。</br> “這回的小姑娘長得特別好，真的，不騙你。”</br> 蔣女士根據裴容的長相，猜測自己兒子看臉，雖然找不到比裴容好看的，但是男女本就美得各有千秋，不能放在一起比較，那姑娘絕對讓陸擒眼前一亮。</br> 陸擒此前已經用“吃飯前就說清楚不想結婚”的方式拒絕了好幾個蔣女士安排的對象，拒絕的效率很高，與其跟蔣女士解釋自己重心在事業，不如直接去吃頓飯來得簡單。</br> 人總是要吃飯的。</br> 蔣女士：“時間地點林小姐定好了，格林莊園，順便去玩一玩，時間晚就那邊過夜，別回來了。”</br> “別說公司有事，我把你爸弄過去上班。”</br> ……</br> 裴容在江家別墅住了三天就搬回去了，畢竟天天讓裴格吃水煮的，健康但可憐。</br> 果園和花壇里的草除得干干凈凈，令人十分安心。</br> 地方一大，裴蹲蹲嘗試爬樹，但他又不是熊貓幼崽，只能摔成狗熊，裴容在樹下圍了一圈厚厚的海綿緩沖。</br> 再一次接住滑下來的裴格，裴容脫下他的護甲手套，蹲下來道：“裴蹲蹲，我們來釣魚吧。”</br> 釣魚是一項極為考驗耐性、需要保持安靜的活動，特別適合上躥下跳的裴蹲蹲。</br> 裴容看了一點教育課本，打算給兒子講“小貓釣魚”的故事。</br> 好動的撲蝴蝶的貓，是釣不到魚的。</br> 把裴格教省心了，作為老板，他才有空多去自己的產業格林莊園轉一轉。</br> 他拿出積灰的魚竿，掛魚餌的動作不甚熟練。</br> 裴格蹲在一旁，好奇地看著。</br> 裴容虛榮道：“咳，上一次釣魚你還沒出生，有點手生。”</br> 陸總服務周到，他甚至不用自己掛餌，希望裴格早點學會。</br> “爸爸上次釣到了很多，這么多——”</br> “哇——！”</br> 魚鉤垂入湖面，蕩起一絲漣漪。</br> “盯著看不要走神，要是浮標沉下去了叫爸爸。”裴容搬了躺椅，安詳地閉上眼睛。</br> 嗯，釣魚就應該這樣，有沒有魚上鉤是其次，重要的是修身養性的心境。</br> “好。”裴蹲蹲坐在小凳子上撐著下巴，目不轉睛。</br> 十分鐘后，湖面一絲動靜也沒有，他扭頭看了看爸爸，屁股離開椅面。</br> 裴容出聲：“你這樣釣不到魚。”</br> 裴蹲蹲小聲道：“我去屋里喝點水。”</br> “行。”裴容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待會兒就來教育他三心二意一無所獲。</br> 裴蹲蹲飛快來回了好幾趟。</br> 裴容只當沒聽見，攢一波一起舉例說明。</br> 直到他聽見有什么倒水的聲音后，才轉頭看他又搞了什么，這一看拳頭硬了。</br> 裴蹲蹲從果園搬了四塊磚、一把枯枝，累得吭哧吭哧。還去廚房拿了一口小鍋，跟張叔借了打火機，堆磚架柴上鍋，把奶瓶里的白開水嘟嘟倒進鍋里，啪嗒啪嗒地按打火機生火，看樣子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還不太夠。</br> 見爸爸看過來，裴蹲蹲臉上的心虛一閃而過，把打火機塞給爸爸，“危險的東西給爸爸保存。”</br> 他比了個三：“爸爸，要三條魚。”</br> 爸爸兩條我一條。</br> “什么時候釣到魚！”</br> 萬事俱備，裴蹲蹲期待地看著爸爸，眼神暗含無聲的催促。</br> 從來沒有獨立釣上魚的裴容：“……”</br> 夢回海島碼頭。</br> 說一百遍了，釣魚的本質不是這樣的！！！</br> 裴容擠出一個笑容：“還要再等等。”</br> 他生無可戀地盯著浮標，心里默念：你還是去找你會打窩的爸爸吧，還是去找你會打窩的爸爸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