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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他今天有些異常,居然破天荒下樓吃飯,可就是不肯喝藥。”
    樓梯間沒開燈,略顯昏暗。程安在程母身旁小聲匯報,視線時不時打量著樓下的程梵。
    昨晚程母和程父應酬沒回家,今天清晨剛到家便聽到這個消息。
    程母言語憂慮:“難倒藥效不管用了?”
    程安陰陽怪氣:“誰知道,看見他我就倒胃口。”
    深邃的視線莫名復雜,程母拍了拍程安肩膀,安撫:“你先忍一下,再過幾個月就好了。”
    冷哼一聲,程安用拳頭用力敲了敲二樓的樓梯圍欄,宣泄著不滿。
    程梵在程家最聽程母的話,生病后從未踏出過臥室半步,今日也不知怎的,程母本人也是疑惑不解。
    怕程安惹事,毀掉她半年后的計劃,程母叮囑:“我請的人半年后會來看程梵,前提是程梵足夠配合,所以這些天你一定不能惹他不快,明白嗎?”
    此時的程母雖語氣溫和,但眉宇間的嚴肅和重視令程安倍感壓力。
    這些封建迷信程安一直不信,或許跟他的外婆有關,程母小時候便對這些迷信深信不疑,成年后越發瘋狂。
    在他18歲時,他聽程母說起程梵的命格好對程家有利,有一瞬間是震驚的。雖然他不信,但是能讓一直壓他一頭的程梵再也不出現,他樂得痛快。
    一樓客廳,程梵小口喝粥。
    他喜歡白色,加之喜歡古典舞和書法的緣故,從小衣柜幾乎被淺色囊括,透著淡雅溫靜。
    略微寬松的毛衣在充足的光線下多了幾分暖意。
    程梵的皮膚很白,隨便一幀像是從油畫走出一般。
    不遠處,兩名傭人竊竊私語。
    阿雯才來程家,總共見小少爺不過兩面,扯著旁人的衣角打聽:“不是說小少爺身體不好,不宜下床么?”
    “可能醫生醫術高超。小少爺自幼驕傲,被夫人先生寵在手心,性格嬌縱,以后你注意一些。”
    阿雯若有所思盯著對面的程梵,疑問道:“我在程先生書房干活時,聽說咱們程家嘗試讓大少爺和謝家聯姻。”
    “當然了,小少爺身體不好,人家是名流之首,肯定不喜歡。”
    “謝家的產業遍布全國,說實話程家高攀了…”
    …
    兩人的嘀嘀咕咕,程梵有一句沒一句的聽在耳里。
    今日陽光喜人,初春到來,透過干凈明亮的落地窗,花圃的種子蓄勢待發,甚至有外冒的趨勢。
    程梵像只慵懶的貓,闔上微翹的睫毛,享受著困在閣樓那五年中,沒有感受過的好天氣。
    剛才傭人所說程家妄圖和謝家聯姻之事,令程梵不禁擔憂起來。
    以他現在的能力,復仇程家等于蜉蝣撼樹自不量力,更何況再加上一個謝家。
    輕輕咳嗽兩聲,程梵感覺身體逐漸乏力。昨晚趁著程家父母出去應酬,夜深人靜時,他在程母房間找到緩解體內的藥物——fden。
    不過,他連同特效藥一起帶走的,還有一樣東西。
    那令人癡傻的藥。
    服藥過后他的身體變化顯著,一夜過后,思緒和體力明顯增長,可眼下怕是藥勁又過去了。
    好在他現在病癥不重,只是記憶力下降,身體虛弱乏力,吃上特效藥一段時間應該會緩解許多。
    思緒漸漸回攏,程梵覺得謝崇硯的名字莫名熟悉。打開手機搜索濱城謝家關鍵詞,畫面跳出謝崇硯的名字時,程梵才猛然回憶起重生前的事。
    怪不得他對謝家名字如此耳熟,當初他被關在閣樓中,房間內一切電子產品都沒有,算上生病的三年,他整整八年和外界中斷聯系。
    幸運的是管家可憐他無聊,有時會把老年人喜歡閱讀的報紙和雜志悄悄遞給他看。在一本財經雜志中,他對謝家的慘案印象深刻。
    謝家,豪門之首,時任謝家家主謝崇硯年少時母親失蹤尸骨未寒,為找母親下落,被親叔叔們聯合十幾家中型大型企業設計,侵吞股權,霸占謝家名下所有產業,成為轟動一時的案件。
    程家,也在名單之內,享受到殘忍的紅利。
    當時的報紙繪聲繪色講述謝家的八卦內幕,篇幅極長。
    程梵慶幸自己讀的時候精神情緒處于穩定狀態,并且他無聊時經常反復閱讀,能記得一些片段。
    謝崇硯母親的尸體是在哪里找到的?
    程梵腦袋很疼,拼命回憶那三個字。
    荷花鎮!
    上一世,程安在他被關在閣樓時,常炫耀自己的男朋友,好像姓方,也是名流顯貴,看樣子程家沒攀附上謝家這顆大樹。
    但這一世,如果程謝兩家能聯姻,而聯姻的人是自己,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他幫謝崇硯提前規避掉壞人的算計,謝崇硯幫他讓程家得到應有的懲罰,結束后兩人一拍兩散各自安好。
    這樣似乎復仇會順利一些。
    “小梵,今天身體好些了嗎?需不需要醫生來看看。”程母溫柔的聲音出現在身后。
    程梵聽到的一刻,指尖微白,驟地攥緊湯匙。
    那晚雪夜的寒意和恨意再度浮現眼底,他曾經有多信任程母,現在就有多恨。
    程梵掩著情緒,輕輕抬頭看著對方。
    佛面蛇心,程母詮釋得不錯。
    “嗯,好了一些。”
    吃飯時,程梵能察覺到程母若有若無的打量,令他很不舒服。以前的他,把這種眼神當成愛,現在仔細想想,毛骨悚然。
    程安瞧見程梵就氣不順,隨口問:“媽,今晚的宴會幾點結束,我約了同學打游戲。”
    “大概十點。”
    程梵抬起頭:“什么宴會。”媽這個字現如今再難開口,他認真看著程母。
    程母浮起笑容:“urban項目的企業私人聚會,謝家主辦。”
    程梵:“我能去嗎?”
    程母一怔,笑容不太自然:“你身體不好,晚上涼,容易生病。”
    程梵輕聲回應:“我大概兩年沒出門,今早起來感覺狀態不錯,也想和你們一起出去聚會。”
    程安瞪他一眼,嘲道:“平時你連下地都費勁,怎么參加聚會?”
    程母微微轉頭,警告地瞪程安一眼,看向程梵時忽地溫柔,“媽擔心你,還是以身體為重。等你徹底好了,媽一定帶你去。”
    程梵沒再說話,板著臉將手中的牛奶杯放在桌上,清俊的面龐帶著幾分失落,眉毛輕輕蹙著。
    其他傭人相互使了使眼色,悄悄離開餐廳。小少爺自幼被寵慣,有時候也會有點小脾氣,倒也正常。
    程梵之所以用這種方法,是因為程母的那套迷信的說辭。
    自己只有心甘情愿留在程家閣樓,心系程家,才能保證程家世世代代繁榮無憂。而在半年后,他需要配合程母的“治療”,禁食三天三夜。
    迷信的說法程梵是不信的,他始終堅信科學。如果虛無縹緲的“氣運”真的存在,程家還能越發落魄?
    但此刻,這卻成為他能利用的東西。
    “媽,你是不是嫌我丟人。”程梵語氣帶著鮮少出現的難過。
    聽到這句話,程母矢口否認:“怎么會?”
    程梵沒接話,臉挪到外側,不去看她。
    程母凝著程梵,像是糾結,最終沒法子,只能妥協道:“行,我們全家一起去。”
    程梵的眉間漸漸舒展,但語氣還是帶著些慍氣:“嗯。”
    程安望著他那副高傲的模樣,差點氣炸,將筷子扔在盤上,獨自上樓。
    參加宴會之前,程梵仔細挑選得體的西裝,卻覺得衣柜里的衣服款式老舊。
    之前他雖然被關在閣樓,衣服都是時尚新款,做工設計考究。眼下這四年前的衣服,款式一般。
    再次服用特效藥后,他走出房間。
    樓下,程安在挑選管家新送來的衣服,程家父母正陪著他一起挑選。見程梵走下來,程母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朝他招招手:“小梵,一起來挑衣服。”
    程梵常年學習古典舞,身姿如松,下樓梯的幾步猶如游走在古箏上的手指,體態輕盈。
    程家新來的傭人不禁感嘆,為何聽說程家父母如此寵愛小少爺。
    程安回頭看了程梵一眼,面露嫉色,隨手挑了件butberry藍色西裝,“就這個。”
    程梵來到衣架前,對里面的款式似乎都不太滿意。偶然瞥到程安手中的衣服,視線停留幾秒,惹得程安連忙用手擋住,唯恐他搶走。
    那件衣服適合25歲氣質端莊的男生,程安穿上勢必過于老氣,顯得格格不入,卻以為得到了什么好東西。
    程梵視線藏著幾分笑意,最終選了一件gui家的早春白色西裝。
    這款西裝并非純色,領口邊緣由黑色點綴,呈“v”型,襯得身形更加挺秀。他換完出來時,老管家不禁面露微笑。
    一起乘車前往酒莊時,程安時不時掃著程梵,程梵在他身旁,儀態端莊,漫不經心打量著窗外。
    內心的嫉妒和焦躁猶如萬千螞蟻,狠狠灼咬。程安最討厭程梵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酒莊在鬧中取靜的市區河畔,下車時門前已經停滿各式各樣的豪華跑車,足以證明酒會主人的人脈和地位。
    門口專門負責開門的迎賓人員見程家陸續朝這里走來,輕輕推開門,眼神卻最終落在程梵的身上。
    “少爺好,新年快樂,歲歲平安。”他主動和程梵打招呼。
    程梵進去之前回頭看他,注意到他手上被什么東西擦傷,用紙巾裹著止血。
    他朝那人點了點頭。
    程安見迎賓人員沒跟自己打招呼,氣得臉色很白,一進去便朝著相熟的幾名富二代一起聊天,順便diss程梵撒氣。
    私人聚會場地不大,一眼可以望全。程梵在悄悄尋找謝崇硯的身影,希望找到機會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不遠處,程安和他的朋友談話聲很大,全部落入程梵的耳朵里。
    “程安,和你家一起進來的是你弟弟嗎?這兩年模樣變化挺大。”說話的人叫林羲叢,林家少爺。
    程安面露嘲弄:“是啊,去年發燒燒成了傻子,溝通困難。”
    “哈哈,我們想起來了。”其他人附和取笑著,“早就聽別人說你弟弟智商不太行,原來是真的。”
    程家雖然現在日薄西山,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這場聚會的財力勉強算得上中層,還是不錯的,而且最近都在傳聞,程家使勁攀附謝家,試圖促成聯姻。
    在場的幾名公子哥都不傻,勤巴結程安,期望有朝一日程安繼承程家,能跟著喝點湯,畢竟那傻子弟弟沒戲。
    程安驕傲地倚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享受著這分優越的同時,瞅著林羲叢手上的魯班鎖:“最近怎么玩上這個了?”
    林羲叢:“我媽說,解開送我一輛跑車。”
    程安努嘴:“實在不行,花錢找人解開嘍。”
    林羲叢抱怨:“找了啊,我表哥國外高材生,都沒解開。”
    程安略顯嘲色,回頭時正巧看見程梵經過這里,于是故意揚起語氣:“你可以試試讓我弟幫你解。”
    旁人頓時哄笑:“程哥,確定讓你弟弟?”
    程安嘲諷:“可以用他的榆木腦袋砸開吧?”
    “哈哈哈哈。”
    物以類聚,這幫公子哥程梵有印象,以前他是不愿搭理這幫人的。
    但今天。
    他懶懶掀起眼簾走來:“可以試試。”
    走到林羲叢身邊,程梵接過魯班鎖,打量整體結構后,動手指操作。
    操作時,他忍不住蹙眉,原來這幾年自己還沒完全傻,程安就已經迫不及待在外面造謠了。
    “程安,你弟弟不會想用腦袋砸開吧?。”
    “這魯班鎖硬,傷了我們不負責啊。”
    程梵兀自操作,沒理會他們的風涼話。
    程安本想借機羞辱程梵,可三分鐘后,隨著玩具結構顯露,他的臉色越來越差。
    程梵之前高中奧數拿過全市第一,程安知道。但近一年,程安記憶力下降明顯,沒想到竟然還有如此強的邏輯能力。
    一旁的其他人這個時候表情也不再玩樂,認真的打量起程梵。
    不得不說,程梵比程安更像少爺。同樣的品牌西裝,穿在程梵身上氣質高出不少檔次,襯得程安土里土氣。
    六分鐘后,程梵將魯班鎖成功解開,抬起胳膊扔給林羲叢。
    林羲叢看著魯班鎖,摸摸鼻子驚訝不已:“啊…這。”
    旁邊的人悻悻對視,雖然沒說話,但心里忍不住對程安的話犯嘀咕。
    這要是傻子,程安豈不就是大傻子。
    程安失了面子,開始胡攪蠻纏:“這東西你瞎貓碰上死耗子吧?怎么解的,說說步驟。”
    程梵倪著他:“我可以說,但你聽得懂么?”
    見程安臉色更差,他笑道:“不與傻瓜論短長,你們接著玩。”
    一句話落地,程梵懶洋洋翹起眼尾,泰然離開,像一只驕傲的小孔雀。
    程安失了面子,臉色極差,憤憤道:“永遠是這副高傲的姿態,給誰看呢。”
    丟這么大臉反被嘲諷,歸根結底都怪程安,林羲叢心里默默翻白眼,嘴上安慰他:“你是大少爺,以后接管公司后再收拾他。”
    程安神色緩和幾分,冷哼一聲。
    入夜,涼風似刀吹拂著外面的枯樹,屋內溫度濕度舒適,明亮干凈的紅酒杯在燈下搖曳。
    程梵找了很久,始終沒見到謝崇硯。
    謝家的宴會必定周到,不光餐食得體講究,還設置生活用品區域和醫療區域,防止緊急情況發生。
    程梵目光落下不遠處的一次性碘伏棉和創可貼上,思緒不禁飄向屋外。
    歲歲平安。
    真是個好詞。
    上一世未應允,希望這一世能平平安安吧。
    內外溫度足足差距二十度,程梵沒穿外套有些冷,門外那名迎賓人員叫小五,見他過來,利索地推開門。
    小五干這行許久,招待過程家,竟然從來沒見過程家這位天仙似的小少爺。
    程梵抿著唇,將創可貼和碘伏棉簽遞給他,一言不發離開。
    小五怔愣幾秒,沒等時間反應,身后傳來領班急匆匆的腳步聲。
    “謝先生來了。”
    剛走沒多遠的程梵聞聲駐足,指尖微微蜷起,緩慢轉身。
    大門打開,中間的男人被幾名西裝得體的男士簇擁著,引來屋內所有人的視線。
    “謝家太子爺來了。”
    “謝總居然會親自來。”
    昂貴的皮鞋敲打著大理石磁磚,發出“噠”“噠”的響聲。
    位居中間的謝崇硯皮膚白,帶著一副精致的銀絲眼鏡,一雙桃花眼溫文爾雅卻又疏離,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根草氣息,猶如冬夜的雪松冷冽遙遠。
    跟這樣的人談條件,程梵忽地生出幾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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