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之隱 !
4年前,禾藍曾經和宋善寧一同在松云山求道學藝,算是同門師姐師妹。宋善寧年紀比她小,卻比她早入門,功夫底子也很好,常年游走在刀鋒口,做些雇傭的買賣,算是一個出色的雇傭兵。禾藍沒有問過她,心里卻很清楚,她不止是一個雇傭兵那么簡單。
她潛伏在特來區有段日子了,目前在杜別手下做事,頗有地位。金三角很混亂,人們的生活很困苦,禾藍一個人靠著表面的營生實在很難過,宋善寧隔一段日子就會接濟她一下。
她們之間,也不需要分彼此。
宋善寧來一次,禾藍可以輕松很多。她常年走在外邊,見多識廣,會做各地的風俗小菜,動作也很麻利。
桌上上滿了菜,禾藍才在門口等到謝明珂。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他,她還是有些不太適應。這個少年,就像當年的白潛一樣,十七八歲的年紀,清瘦修長的身形,一雙漂亮地過分的眼睛。不過,他的臉上不像白潛一樣對她微笑,神色很清冷,薄唇抿著,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謝明珂,聽著像個女孩的名字。”宋善寧取笑他。
禾藍忙一推她,“別口沒遮攔的。”
宋善寧不以為意,在沙發里換了個姿勢架起腿。
謝明珂的臉色沒什么變化,對她們微微點了點頭,一個人進了房間。
他一進去,禾藍就揪住宋善寧的耳朵,“都讓你收斂點了,怎么還這么說話?”
宋善寧連忙告饒,“我不是故意的,有異性沒人性……哎呀,疼啊,我知道錯了,不敢了!”
禾藍這才放開手。
宋善寧追在她身邊,殷勤地幫她準備碗筷,“嘗嘗我做的東西,味道肯定比你的好,兄弟們都這么夸我。”
“不害臊。”禾藍捏著她的鼻子笑。
宋善寧打開她的手,退了幾步,“我活得比你自在!”她幾步跳上了窗子,單手撐著窗口,縱身躍了下去。禾藍跑到窗口喊她,宋善寧拍著膝蓋在地上仰頭對她笑,一邊揮手一邊跑遠了。
“真像只猴子。”禾藍笑,心里卻漸漸被一種異樣的情緒填滿。
她說得沒錯,她一直活得很累,哪里比得上宋善寧那么逍遙?可是,她甘之如飴。有些事情,如果有生之年沒法完成,她會抱憾終身。
宋善寧也是出身高門,家里三代都是從政的大員,不過到了她這輩,家道中落,她就一個人南下,找了自己的路。
這個小鎮上這種低矮的平房,房間是相通的,禾藍和謝明珂的房間,中間只隔著一塊藍色斷面布簾,用老式的吊鉤方法串起來。
禾藍敲了敲鐵床欄,里面應了聲,才拿著盤餃子端進去。
他在窗前編織一只竹蜻蜓,已經編了三分之一,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傍晚的霞光里被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像古典暖色的印片,被打磨過似的,美麗地有些不真實。他抬頭望她的時候,臉上很平靜,只是眼中微有詫異。
他們之前見過幾次,打過幾次招呼,他的態度不算熱絡,也不算冷淡。禾藍摸不清他的想法,想了想,說,“這是剛才那個姐姐做的,你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試試?”
她端著盤子的手舉在半空,謝明珂靜靜地看著她,蜷曲的睫毛撲動了一下,接過筷子夾了一只,送進嘴里。他吃得很文雅,一只吃完,也花了點時間。禾藍道,“再吃一點吧,你這個年紀,要多吃一點。”
他看上去真的很瘦,如果忽略掉身體特征,只看臉的話,真的像一個文靜漂亮的女孩子。不知道謝叔叔當年為什么給他取這么個名字,其實宋善寧說的沒錯,一聽就像女孩子。
禾藍百思不得其解。
謝明珂又吃了幾只,實在吃不下了,對她道了謝,回頭繼續編織手里的竹蜻蜓。
兩人還不是很熟,禾藍也不好勉強他,只能等熟了以后再慢慢勸說。
這個夜晚,他們只隔著一塊布簾睡著,禾藍輾轉反側,莫名地想起當年收養白潛時的情境。白潛至少會對她笑,就算心里不屑,也會笑幾下,謝明珂總給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淡漠疏離,很難接近。
之后,她像照顧白潛一樣照顧他,他也沒什么不滿,和她的話多了一點,兩人的關系雖然算不上親密,也算融洽。
小麥田被強征的事情傳到她耳里,已經是三天之后了。
禾藍算準了時間,才趕到山谷里。
種植地已經亂成了一團,杜楓帶來的人開著幾輛越野車堵在谷口,操著家伙,不顧三七二十一就鏟掉了谷物。地里一片狼藉,葉片和麥穗壓倒在泥里,被腳印踩得不成樣子。雖然早有預料,禾藍還是很震驚。
老婦人拿著念珠,在竹樓下捻著,旁邊幾個傭農也在規勸,嚷了會兒,氣氛卻越來越緊張,最后竟然扭打在一起。
混亂中,禾藍被人推了一下,磕在泥地里,正好撞上塊石頭,膝蓋和手肘都破了。
一聲槍響,杜楓保持著朝天空開槍的姿勢,用泰語大聲嚷了幾句,幾個和士兵對峙的農民都被抓了起來。
禾藍從地上爬起來,正要上前,一輛越野車急促地沖進了山谷,碾過了一地狼藉。車門打開,穿著軍綠色軍裝的青年從上面一躍而下,幾步到了杜楓面前,拔出槍對準了他的腦門,“讓他們把槍放下。”
杜楓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只是強裝鎮定,“你吃錯藥了?”
“我比你清醒。”杜別掀起一邊嘴角,很難得對他笑了笑。
在他的威懾下,杜楓只好讓人收了槍,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老婦人上來和他見禮,對他說了些話,杜別微笑著聽她說完,回頭摻了禾藍,“沒事吧?”
禾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想把手抽出來。
杜別比她表現地自然,執意要帶她回基地找醫生。禾藍想著小麥地的事情,躑躅再三,還是沒有拒絕。
越野車在小路間顛簸,穿越了峽谷,進入了茂密的叢林。
車里車外被蔥綠色的蔭蔽覆蓋了,靜謐地只有車輪碾過泥地的聲音。禾藍的心卻靜不下來,不經意地轉過頭。
杜別大步跨坐在位上,高瘦俊挺的年輕人,常年游走在軍閥斗爭的腥風血雨里,眉眼卻還是俊秀深遠,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有些文靜。
他背后似乎長了眼睛,回頭就看著她,“你一直看我?”
禾藍被他的輕笑聲弄得不好意思。
杜別側頭望了一下窗外的景致,大約判斷了一下路程,“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就到營地了,你再忍一下。”
“沒關系,不算什么大傷。”
杜別拉過她的手,用指尖按了一下淤青的地方,禾藍痛得“嘶”了聲。
他放開她,眼底都帶著笑意,“就知道你是口是心非。禾藍,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不過小丫頭長大了,變漂亮了,變苗條了。”
禾藍強忍著干笑了幾聲,笑容就險些維持不下去了。如果他不是已經回了頭,恐怕她會被戳穿。
小時候,他們的確是很好的朋友,也算青梅竹馬。不過,這么多年過去,有些事情怎么可能還一樣?杜洋當年背棄她父母,選擇做一個毒梟在金三角雄霸一方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了。
杜別能在茫茫人海里一眼認出她,禾藍卻對他別有用心,她于心有愧。但是,父母的仇,她是一定要報的。她不會遷怒到他身上,卻再也沒有辦法坦然地面對他。
杜洋,是她必殺名單上的頭號人物。
禾藍看著他清秀從容的側臉,心里十分復雜。
到了基地,已經是晚上6點了。杜別帶她走進去,沿途沒有一個人敢攔。繞過外圍的瞭望臺和軍事基地,里面是高低起伏的一些民居和竹樓。四周變得分外寧靜,耳中傳來潺潺的溪水聲,仿佛兒時聽過的風鈴,勾起埋在記憶深處的點滴,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里面的風光很好,綠色掩映,流水潺潺,高大的橡樹遮住了上面毒辣的日頭。溪水邊,一些只圍著紗籠的年輕女孩在浣衣戲水,唱著不知意味的歌謠。
聲音在空谷里回蕩,裊裊不散,如同天籟。
后面的樹蔭更加密集,地上只有些許陽光透過葉片的光斑,溫度比外面低很多。沒有毒辣的日頭,整個人都舒坦不少。
杜別給她帶著路,不過一會兒進入了一個竹制的長廊,高高佇立在水畔之上,水中還有藍色的睡蓮綻放,色彩隨著花瓣漸變,迷亂了她的眼睛。
“喜歡嗎?那是埃及的國花。”杜別回頭來道。
“是很好看。”禾藍笑了笑,“不過,顏色太過絢麗,看多了眼睛會累。”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比起藍睡蓮,我更喜歡清雅的花,芬芳長久。”
禾藍避開他的目光,沒有應他。
杜別只是微笑。
雖然常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杜別卻喜歡安靜,他下榻的竹樓也在密林深處的水畔一側,和其余竹樓隔絕。坐下來時,只能聽到耳中清風拂動和鳥雀蟬鳴的微弱聲響。
這地方的人生活困苦,土地貧瘠,所以不但缺少糧食,連醫藥也是很稀缺的。杜別給她用的,放外面算是普通的藥,在這里已經算是最好的。
他低頭幫她包扎地很專注,禾藍記起小時候的事情。她那時性子很野,和人打架掛彩后,他也是這么幫她處理的。
在這方面,杜別是個很細心的人。
窗外微涼的風,吹不散她臉上微微的燥熱。
杜別知道她不怎么喜歡和陌生人相處,就捎人給她帶來了食物,三四碟小菜,一碗冬陰湯,一盆糯米飯,碟子里放著大片的荷葉。
禾藍用竹制的勺子包進了一點糯米,在嘴里嚼了幾口,默默吃著。
這地方的口味還是比較重的,多海鮮入湯,她有些吃不慣,平時也不不吃這些傳統菜。杜別給她舀一勺子湯,“不腥的,嘗嘗吧。”
勺子都送到了她嘴巴,禾藍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只是不好讓他喂食,自己接過了勺子。
杜別看著她,就覺得桌上的食物都沒了胃口。
周圍安靜地聽不到別的聲音,這時,外面有人笑了聲,大闊步進來,“杜別,我找到新的貨……”
她的聲音在進門之后就停止了。
沉默了一下,秦若拂了一下白色的泰紗裙,露出里面寬松的長褲和牛皮馬靴,荷葉隨邊和垂著的墜飾一片伶仃聲響。
“這位是……”她笑看禾藍,纖秀的眉毛微微揚起。
禾藍起來,和她見了禮,“我是禾藍。”
“她是我的好朋友。”杜別在她前面說。
秦若“哦”了一聲,目光在禾藍身上多流連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