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過,殿外棠梨簌簌落下,映著滿殿錦色寶幡,隔了素光,顯得愈發寧靜而悠遠。
“寶幡在動呢!”長十看著風中曳曳飄揚的寶幡說道。
“是風在動。”惠一看了一眼那參天梧桐,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師父房門的歸陽正趴在樹干上。看她一眼,出聲反駁。
未料少女笑吟吟地似是個老先生般的搖搖頭,目光落在被一雙頎長玉手推開的房門上,“非幡非風,少女心動。”
來人面色沉靜,目光專注,嘴角曲線柔和,五官拆開來看也是好看到極致。
層層疊疊的云朵,人頭攢動的寺院,僧人眼神溫柔,晴藍的天空好像突然閃了電。
如果一定要她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花樹堆雪”。
清冷平靜悠遠,美好得不應存于世間。
他讓她第一次知道,有一種人,就那樣隨意地站著,已似一道風景,而他周圍的一切,都在發光。
好吧,是他的腦袋。
“蓮蓮!”沒有防備地,歸陽突然張開雙臂跳了下來。這老和尚總不至于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妙齡少女在他面前摔死吧?!
——可是他也不會傻到讓歸陽如愿被他擁入懷。
歸陽以兇險的氣勢飛出,落地卻異常柔和,只將將帶起了幾片落葉飛旋在四周。看著身側護體的金色佛光,以及站在三丈外片葉不沾身的蓮鶴,無力地翻了個白眼,老娘是想要親親抱抱,不是要當小仙女!
然而生活還得繼續,撩漢不能放棄。“為什么蓮蓮你每次都能這么及時的趕過來?莫不是你也……哎呦喂,羞煞人了!”歸陽食指翹起其余四指微屈,指著蓮鶴在虛空中點了一下,旋即側過身捂住了臉。略過指縫,她瞧見蓮鶴那素來不悲不喜的恬淡面上的表情有一絲絲的瓦解,不由得悶笑。
和尚就是和尚,管你活了多少歲,總歸都是不禁撩的。
容歸陽是何等人物,她看上的人還能有跑得掉的?想當初在碧落垣里,她無照殿正中央擺了一塊通天花緣鏡,日日瞧著天下美男,但凡她神情有些變化,不爾便立刻湊上前來諂媚:“大人,您看上哪個了,小的現在就去給您抓來!”
蓮鶴倒是沒有再多說什么,讓長十跟著他打包袱去了,歸陽也興沖沖地湊過去說要學著打包袱。
歸陽本是空手來的翠微山,此刻哪有什么包袱要打?于是東轉轉西轉轉,順手薅了長十的一小袋松子和葵瓜子之后,突然福至心靈。
蓮鶴的包裹很輕便,放了幾套換洗衣裳以及兩本經書,再就是一個赤菩提手釧了。
這下問題來了,是偷衣衫呢,還是偷手釧呢?
——偷衣衫會不會不大安全啊?萬一蓮蓮有啥不為人知的特殊癖好咋辦?
——可是偷手釧多沒意思啊,興許這手釧是天門寺禿頭標配見者有份只要九九八立馬帶回家的呢?
——那還是偷衣衫吧。畢竟是衣物,他也不好當眾找我討要。再不濟,我穿在身上就是了,他一個老和尚還能強扒我衣衫不成?
如是想著,歸陽環顧四下,見蓮鶴正全神貫注地教著長十打包袱,注意力不在這邊,也就伸出了罪惡的小黑手。撥開上面那一層經書,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條褻褲,歸陽的表情霎時有些不自然,嘴角抽了抽。
人生啊,真是猝不及防。
容歸陽,你要忍住,世界如此美好,你怎么能如此猥瑣啊。這樣不好,不好,我們還是換個目標下手吧。
于是小黑手又開始在包袱里頭扒拉,這次翻出了一件里衣,不錯,就它了!既是貼身衣物,又不辱沒我拜火教圣女的光輝形象。
手下稍微動作,祭出百納囊將蓮鶴的里衣收攏吸進去,又匆匆整理了一下包袱。然還未及她轉身作出她向來的單純無辜扮相,便聞得身后檀香味漸近。一回身,便見蓮鶴深邃眼眸緊盯著她衣袖,眸子如飛星入海,光彩奪目,卻又很溫和。
她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媽蛋,她干這些破事兒的目的是撩他,想讓他有把柄在她手上,但說白了就是要毀人修行,若他不是個寬和的老和尚,隨便動動手指她就上天了好嗎?!
其實這一點歸陽下手之前不是不明白的,她不明白的只是一個不作不死的道理。
蓮鶴卻先轉開了目光,只問她是否能夠即刻啟程。見歸陽點頭如搗蒜,心下亦是明了,這女施主巴不得早日離了這寺廟吧。
歸陽倒是不知他是瞧見了還是沒瞧見,但歸陽心下倒是覺得他瞧見了,但沒有追究,莫非這是個暗示?看來這老和尚也不過如此嘛,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然蓮鶴確然是沒瞧見的,他正專心教小徒孫打包袱來著。縱是他察覺到了異樣,放眼瞧去,滿嘴跑火車的女施主在他的包袱面前打轉,手釧經書都還在,應是沒什么不妥。
蓮鶴的判斷并沒有錯,他只是輸給了歸陽蒸不爛煮不熟打不壞的厚臉皮而已。
卻說那廂惠一正和蓮鶴師徒情深依依惜別,眸子里閃動著擔憂和不安,“若是沿途魔物再來擾師父,師父一定記得不要再留情。”
“放心。”蓮鶴摸摸惠一的小腦袋,極目遠眺,雙目虛瞇,淡然之間又夾雜著一抹笑意,在唇邊緩緩蕩漾開來,語氣倨傲而絕對,“那般物事不足以奈我何。”
這倒是歸陽頭一次看到老和尚露出笑容,面如堆瓊,眼若點漆,果真是足以讓萬物為之成塵。我就說我看男人的眼光絕對沒錯!
“再有,若是容姑娘路途中擾師父修行,師父斷不可縱容。”惠一看了歸陽一眼,頗為語重心長。
歸陽在一旁幽幽地看著惠一小師父,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吧啊喂。撩漢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拆穿了好嗎?!
“自然。”蓮鶴依舊雙目帶笑,像含著星,璀璨,又像含著水,溫涼。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長十從馬背上小心翼翼翻下身來,背上背著小包袱,走到歸陽面前,仰頭鄭重道,“神仙姐姐,不用擔心噢,長十會保護你噠!”
惠一看長十一眼,有些許某種一言難盡的意味。長十倒不管不顧,看他一眼,徑直走到白馬身邊,翻起小身子費力地往上爬。歸陽上前將他一把抱到馬背上坐好,再和惠一這個小傲嬌貨道別。“扁嘴就不可愛了嘛,惠一小師父,山水有相逢!”
隆重的道別儀式之后,歸陽一行三人便正式啟程了。
自翠微山去碧落垣周邊,也就是一路往西。按著惠一小師父的說法,這一路上還要斬妖除魔,歸陽一行人的西行取經路一定是充滿著艱難險阻的。
原先還有一匹偽白龍馬,但由于分配不均:容八戒想要跟唐蓮蓮策馬奔騰,但是唐蓮蓮不樂意,且唐蓮蓮不可能給容八戒或者孫長十牽馬;容八戒也不愿意紆尊降貴給唐蓮蓮牽馬,更不愿意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干給孫長十牽馬:孫長十沒辦法牽馬。
這就導致了偽白龍馬一個馬被長長的捆仙繩牽著跟在后頭瞎晃悠,前面三人輪流牽著的遛馬奇觀。當然,輪到孫長十牽馬的時候,是捆在腰上的。
對于這種現況,容八戒考慮著要不要把前面山頭的剪徑匪給收服了,好有人來挑擔子。
歸陽順手摘了些許棕櫚樹葉子,編了一頂簡陋的小帽子扣到腦袋上遮陽。
“神仙姐姐,我也要一頂帽子!”長十嫉妒地望著歸陽腦袋上圓圓的包子型的綠色小帽子。
“長十乖,不要異想天開。嫌包袱重,大可以扔給我。”歸陽盯上長十包袱里的零嘴好久了。
“神仙姐姐!”
“唔,你確定要綠色的?”
“神仙姐姐不也戴了綠帽子嗎?”
歸陽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無言以對。
長十從背上取下包袱,層層打開,取下零食袋,挑了一顆蜜餞來塞進嘴里,再挑了一顆遞到蓮鶴那里,被拒絕后就自己吃了。歸陽探手也要來拿,不料長十卻將袋口一握,收到懷中。
被幾度羞辱后的容八戒終于決定用她慣用的暴力方式解決問題,和長十打了起來,各種抓撓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