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算了吧,您控制得住她們的嘴不說,也止不住她們的心不那么想,何必呢?”
蕭如玥軟聲出口,卻一點懇求的意味都沒有,淡淡的猶似在描述再淺顯不過的道理:“而且,您這般大動干戈,知道的人還說您是疼惜孫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搬弄是非胡攪蠻纏破壞家庭和睦”
你說,你這是在表現(xiàn)疼愛我,還是在害我?
聞聲,蕭老夫人面色就是一霾,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嘆得有模有樣:“唉~,你這傻孩子,不但長得像極了你娘,連性子都你這樣,會吃虧的?!?br/>
“吃一虧長一智嘛,虧吃多了,人也變聰明了?!笔捜绔h笑著說起俏皮話來。標(biāo)準(zhǔn)的打一巴掌,哄一哄。
這梯子不下,蕭老夫人就不是蕭老夫人了,立即擺起一副被逗樂的笑臉來,對屋里幾位媳婦道:“這孩子可真是”
幾位蕭夫人,自然包括端木芳兒,紛紛應(yīng)景的掩嘴笑著附和幾句。
氣氛活絡(luò)得差不多,蕭老夫人微抬手讓幾位蕭夫人安靜下來,一擺臉譜,威嚴(yán)十足起來:“既然六小姐都這么說了,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但往后,誰再胡嚼舌根”猛的拍出一聲“啪”,驚得屋里屋外一片心顫,才沉聲繼續(xù):“我定不饒他!都聽~明~白~了~嗎?”
一片伏地應(yīng)和聲后,就是對蕭如玥響亮亮的叩謝,除了沒燒高香外,場面頗有那么點初一十五廟堂拜神的壯觀。
蕭如玥莞爾,本想等人散去一些就離開,卻不想蕭老夫人卻叫住了她,笑容和藹的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姑姑,你先帶榮媽媽和水卉她們回去吧,我有曉雨曉露陪著就行?!笔捜绔h笑著吩咐也被帶過來的丑姑。
丑姑不讓自己臉上的傷疤礙了這個宅里的貴人們的眼,始終勾低著臉,聽到蕭如玥這話,倒是松了口氣,點點頭便領(lǐng)著紫竹院的人離開福臨苑。
“你們也不用留這兒侍候了,該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蕭老夫人沖幾位蕭夫人擺擺手,意識很明顯,她要跟蕭如玥單獨談?wù)劇?br/>
端木芳兒為首,幾位蕭夫人紛紛起身行禮告辭。小輩們亦是。
唯有蕭如月還想留下來,聽聽老太太這么神秘的留住蕭如玥一個人到底是要說什么,卻因為端木芳兒看了她一眼的眼色,不得不告辭跟上。
福臨院外分手時,四夫人房氏猛的噗哧就笑了出來,對端木芳兒道:“想不到如玥那小丫頭看著柔柔弱弱的,竟長了這么利的一張嘴兒,難怪大伯對她都百般縱容大嫂啊,平日里可真是辛苦你了!”
換言之,大當(dāng)家和老太太都敢杠的人,平時會把你放在眼里嗎?
蕭如月聽著擰眉,端木芳兒卻只是抿唇淺笑,輕聲應(yīng)道:“瞧你說的,我們?nèi)绔h那丫頭啊,別的就不說了,這哄人的本事嘛,還真是無話可說?!?br/>
府里誰不知道蕭如梅指望不上爹娘,改拍老太太馬屁拍得勤,只可惜一直沒能拍出個屁來,老太太始終不咸不淡沒對她表示偏愛。
四夫人房氏一聽,臉色就不好看了,正要發(fā)飆罵回去,卻被二夫人陶氏攔住了:“三弟妹,你不是說今天要到到廟里還愿嗎?還去不去呀?這時候可不早了?!边呎f著,邊拽她。
四夫人房氏沖端木芳兒冷哼一聲,扭頭對上二夫人陶氏已經(jīng)是一張和氣的笑臉:“去去去,怎么能不去?二嫂要不要一起?我跟你說,那廟里的菩薩可靈驗了”
被四夫人房氏拉走之前,二夫人陶氏禮貌的微微對端木芳兒點了個頭告辭。只要大房還掌權(quán)一天,明著干就是不理智!
“也不知道勤政現(xiàn)在怎么樣了,大嫂,我也回去了。”三夫人沈氏牽強笑著告辭。
“香茗”端木芳兒張嘴,卻難以啟齒狀。
“大嫂放心,勤鑫也說了,如玥自上次馬場回來后就沒去過馬廄,這事不可能跟她沒有關(guān),再說,也不是如玥讓勤政去找的烈風(fēng),被賊人下陰手摔了,也算是勤政自己惹下的禍,該他長長記性,根本怪不得如玥,倒是我”三夫人沈氏垂淚,說不下去了。
“都是當(dāng)娘的,遇上那樣的事哪能不急?換成是我當(dāng)時也定是要徹查的。好了好了,別哭了,哭壞了豈不便宜了那奸險小人?那小人如此歹毒,恐怕就是想撕破我們大房和你們?nèi)康年P(guān)系,讓我們打起來,我們偏不上當(dāng),氣死他!”
“噗哧!”三夫人沈氏忍俊不禁破涕為笑:“對對,我們氣死他!”
“這就對了?!币娝α耍四痉純核闪丝跉獍?,用帕子給她拭眼角的濕意,又道:“不是我說,勤政那小子身子結(jié)實著呢,瞧著吧,要不了多久他準(zhǔn)又能活蹦亂跳了,你別太擔(dān)心。有什么需要,就讓丫鬟直接到庫房拿,府里一時之間沒有的,就讓人留意了,只要能讓勤政快些好起來,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嗯?!?br/>
兩人又客氣兩句,才分手各回各院。
“五姐?你要在這里等六姐嗎?”蕭如月本是要跟著端木芳兒一塊走的,可看到蕭如雪站在那里臉色難看的看著福臨苑,她就實在忍不住的蹭過來跟她“聊聊”。
咬牙,切齒,轉(zhuǎn)過來卻已經(jīng)是一張柔和的笑臉:“本來有點事想跟她聊聊的,可也不知道祖母要跟她聊到什么時候算了,我還是先回去,晚點再去紫竹院找她?!?br/>
“哦~”蕭如月咧嘴:“對了五姐,你那只雀雕傷好了嗎?畫錦畫帛也有些時候不見了,最近怎么樣了?說起來我也有些時候沒到你院子玩了,這時候去應(yīng)該不打擾吧?”
這臭丫頭蕭如雪險險發(fā)飆,但最終還是忍了下去:“不打擾,八妹不嫌棄我那兒滿是藥味兒就好?!?br/>
“嘻嘻,怎么會呢?”
福臨苑內(nèi),一老一小也正打著太極。
“瞧著氣色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看來陳大夫的方子確實不錯。”
“是啊,以前都沒什么機會吃這么多好東西,如今天天喂著,總得認(rèn)些賬。”
“唉~,畢竟庵堂,恐怕是肉沫都沒點兒,難怪你這么瘦身子這么差,不過萬幸啊,總算保住你了”
“不是呀,庵堂里也是有肉的哦?!笔捜绔h慢慢喝了一口參茶,抬眸,笑吟吟一派毫無心機的模樣:“山珍海味魚翅燕窩什么的,都有哦,只不過都輪不到我吃而已。”
這話,頓時讓蕭老夫人和留在旁邊時候的洪媽媽微僵,怔住。什么什么?庵堂里有山珍海味魚翅燕窩?
“供奉菩薩用的嗎?呵呵,可真是奇特了?!焙閶寢屢桓遍L見識了的模樣笑著接話,
“不是呀?!笔捜绔h繼續(xù)單純無邪:“不是供奉菩薩的,是庵里的師父們和那些常來的大爺們吃的,可香了,可惜他們每次都躲在房里吃,我一次都沒吃過?!?br/>
聽罷,蕭老夫人和洪媽媽的心頭就克制不住的同時一跳。
在這大宅子里生活了大半輩子,很多事情就是沒親眼見識過,也聽說過,而其中自然包括那種達官貴人的另類“后院”!可是怎么會明明當(dāng)初
她們吃驚的表情不是作假,證明她們確實并不知道那座老庵和懷慈庵的真面目,因為從沒想過她能活下來,更沒打算再將她接回來,送出去后就不聞不問,倒讓某些人鉆了空子也是說得過去的
蕭如玥繼續(xù)當(dāng)睜眼瞎,淡定吃糕點,卻也不露聲色往屋外瞟。錯覺嗎?總覺得外面從剛才開始,氣氛忽然間就不對勁了!
如果不是錯覺,那么,這宅子里能有這么大氣場側(cè)漏的人,就只有那一個
喝茶的動作,遮掩了蕭如玥嘴角翹起的弧度,不待那邊蕭老夫人從震驚中緩過神,她又道:“祖母,我跟您說,我之前住的那個庵堂可有意思了”
蕭老夫人臉色十分難看,卻,不好讓蕭如玥閉嘴。還好洪媽媽機靈,笑著道:“說了這半天,六小姐也累了吧,要不奴婢”
“洪媽媽真是體貼人呢,可是我不累喲,一杯參茶下腹,我現(xiàn)在精神頭可足了,說上三天三夜都不是問題?!笔捜绔h低眉垂眸,笑著把玩手中喝空了的茶杯:“而且,那么有趣的事情不跟把我送去那兒的祖母分享一下,我怎么過意得去?!?br/>
“六”洪媽媽面色一變,正想說些什么岔開話題也好,卻不想被蕭老夫人攔下了。
該來的總是回來蕭老夫人吸了一口氣,斂了慈愛的臉譜,面無表情的看著蕭如玥道:“你恨我?”
蕭如玥驀地笑了,抬眸,一字一頓反問:“不,該,嗎?”
做了心理準(zhǔn)備,但聽到蕭如玥嘴里說出這話,蕭老夫人還是不由的倒吸了口氣,但并不是因為內(nèi)疚什么的,而是,這孩子有一瞬流露出來的滲人氣勢
“我一直在想,您那天應(yīng)該是腦門被驢踢過吧?不然怎么也不想想,其實說不定四哥是被搶著先出生的五姐捂死的或踩死的,而并不是我克死的?”
蕭老夫人頓時氣得渾身發(fā)抖:“胡胡說八道!”
“確實胡說八道,我還在我娘肚子里,怎么克的四哥?隔著我娘的肚皮菠蘿菠蘿蜜的念咒?”
蕭如玥頻頻點頭,捏了塊點心放進嘴里,邊嚼邊說話,唾沫與碎末同飛:“如果我都能隔著我娘肚皮念咒咒死我四哥,我五姐跟四哥為什么就不能為了誰先出生在我娘肚子里打起來?呀~說來說去,最小的我才是那個受害者嘛,可結(jié)果呢?我卻被當(dāng)成煞星送”
一段更比一段理直氣壯的瞎扯,愣是把洪媽媽震驚得不知該怎么反應(yīng),把蕭老夫人老臉都?xì)馔崃恕?br/>
砰聲拍桌,蕭老夫人沉聲喝道:“胡說八道,住嘴!”
“奇了怪了,您留我下來,不是要跟我聊天?呵呵,我還沒開始將那座神奇庵堂的事呢,您別著急嘛?!笔捜绔h咧嘴笑道。
“六小姐”洪媽媽趕緊遞眼色,做和事佬。
可,這和事佬可不是她能做的!
蕭如玥轉(zhuǎn)眸看向洪媽媽,笑得一派無害:“洪媽媽,您眼睛怎么了?唉,年紀(jì)大了就是這樣,不是這兒有病就是那兒毛病,不過有病您真得早些治,不然傳染給人可不好”
話沒說完,蕭老夫人一雙老眼果然就瘋狂抽搐起來了,不過不是被“傳染”的,是活活被氣的,并不斷想四周延伸,直至整個臉部肌肉都在抽搐,渾身都在顫抖。
“六小姐”洪媽媽瞧著老夫人情況不對勁,幾近哀求了。
“嗯?我們說到哪了?唉,都是你打斷了我,啊~,想起來了,說到我被送去那座神奇的庵堂?!?br/>
蕭如玥一副冥思苦想才好不容易想起來的模樣,滿臉燦笑:“知道那座庵堂有多神奇嗎?首先,那里的菩薩個頂個的慈眉善目,可惜個個都是瞎的,要不然我就在她們眼皮低下,她們怎么就看不見我被打被欺被餓肚子常常蜷在小小的角落里哭泣祈禱呢?”
怒極還強忍著的蕭老夫人一怔,脫口而出:“她們打你?”
“是啊,不過不得不說,師太就是師太,打人都好有水平,每次都讓我痛得半死,卻始終半點疤痕不留?!笔捜绔h一副回憶欽佩的表情,讓蕭老夫人和洪媽媽看得心頭陣陣發(fā)寒:“女住持說,我的臉和身子將來都是要用來換錢的,所以不能毀了,可真是萬幸啊”
“!”
“我在庵堂里住了十四年,就求了佛祖菩薩十四年,但她們太可惡了,竟然一個都沒理過我,還讓女住持跟我說,有位大爺花了大錢養(yǎng)著我,第二天一早就來領(lǐng)我走,我無從得知對方是什么人,太害怕了,就一個想不開,躲在柴房里上了吊”蕭如玥聲情并茂卻又語速快速,讓人插不上嘴,但又咬字清晰,讓人聽得十分清楚。
蕭老夫人和洪媽媽,頓時露出驚恐萬狀的表情來。
“不過,我可能真的是煞星哦~,不然明明到了閻王殿,閻王爺怎么也不敢收我!”蕭如玥嘿嘿笑著,咧出白牙,霎時間給人一種森冷感:“你們說我厲不厲害?竟然連閻王爺都怕我也,直嚷嚷著讓我哪來回哪去,心中有冤直管找人去報,只要不留在他的閻王殿就好。”
蕭老夫人明明提醒自己這孩子的話是瘋言瘋語,卻控制不住毛骨悚然,受不了的沉聲喝道:“夠了,住嘴!”
蕭如玥猶似未聞,單手托腮,單手遞那空茶杯:“說了半天,口都渴了,洪媽媽,能不能給我添點水?”
洪媽媽不知如何反應(yīng),就聽蕭老夫人出氣比入氣多的沉聲道:“你你早就知道自己被送出去的原因卻為何一直沒提?你想利用你爹來報復(fù)我?你以為你”
“噗哧,哈哈哈”
蕭如玥突兀噴笑,逐漸收斂成淡淡的淺笑:“真奇怪,誰都沒問,我干嘛要提?您還真是愛自抬身價胡亂決定,誰告訴你我想利用我爹來報復(fù)你?再說了,我就算要報復(fù)你,好像也不用浪費力氣去利用這個利用那個吧?我不是煞星嗎?隔三差五放點煞氣煞煞你不就得了?”
蕭老夫人只覺得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面色鐵青渾身發(fā)抖:“你你”
輕咳一聲,蕭如玥一本正經(jīng)道:“咳咳,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娘生沒爹教,從小就這么沒教養(yǎng),改不了的,您為了身子還是別太在意的好啊。”
蕭老夫人咬牙切齒抖著手指著蕭如玥:“你你你給我滾出這個”
“家”字還沒出口,驟然一股寒氣襲來,蕭老夫人一怔,抬頭,就見一抹挺拔的身姿立在門外,冷冷的看著她,只是
她抬頭看出去的時候,他已轉(zhuǎn)眸,看向蕭如玥!
蕭老夫人胸口猛的就是一陣劇痛,再也發(fā)不了聲。她等啊等,盼啊盼,十幾年來千方百計,好不容易他總算是來了,卻,連眼神都不愿跟她接觸
一直注意著蕭老夫人的洪媽媽跟著往外看,心頭一跳,驚呼:“大爺!”
“不好意思啊,把你娘氣壞了。”蕭如玥嘴角微翹,起身往外,怎么看都誠意缺缺。
蕭云軒只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看著她,什么也沒說,亦或者說不出什么來。
出門才發(fā)現(xiàn),屋外的人都不知哪去了,難怪她剛才說氣氛怪異
“要逐我出家門嗎?”站在蕭云軒面前,蕭如玥笑吟吟的問,等不到回答,又道:“你不出聲,我可就當(dāng)你沒那個意思,又回紫竹院去繼續(xù)蹭吃蹭喝啦。”
他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什么,但是太快,她根本沒來得及捕捉,而除此之外,他還是屁都沒應(yīng)她一個,不過,卻也算是他默認(rèn)了她的自作主張回紫竹院繼續(xù)蹭吃蹭喝!
大搖大擺從他身邊走過,蕭如玥出小院過長廊,才找曉雨曉露,原來她們和侍候蕭老夫人的人一樣,被洪媽媽事先支到了這里。
“這兒已經(jīng)沒我們的事了,回去吧。”蕭如玥淡淡一聲,帶著曉雨曉露回紫竹院去,福臨苑的人,則回小院去。
“軒”蕭老夫人看著蕭云軒還在門外,不禁張嘴出聲,卻,一聲喚還沒完,那盼了十幾年的人看也沒看她一眼,就扭頭又走了。
又走了
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蕭老夫人一口氣緩不過來,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洪媽媽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沒讓她摔倒地上去,嚇得面色發(fā)白,“老夫人,老夫人來人啊”
蕭老夫人昏倒了,大夫說是年紀(jì)大了受了太大的刺激,就是醒過來,往后的日子恐怕也得這么在床上躺著過了。
眾人聽聞這消息,無不驚愕。
老太太身體一向健朗,早上時還能威風(fēng)赫赫訓(xùn)斥下人,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再說了,老太太嫁入蕭家?guī)资?,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經(jīng)歷過,什么事能把她刺激成這樣?
不約而同,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同樣聞風(fēng)而來的蕭如玥!
早上,老太太留她一個人說話,然后沒多久就
不知為何,此時看著那依舊清新可人宛若玉蘭花般的孩子,眾人冷不丁就覺得脊背一寒,一股子說不出的毛骨悚然感!
先前為不妨礙大夫施針救治,聞訊趕來的小輩們?nèi)珨D到廳堂旁的暖閣去等消息了,房里就只剩下福臨苑的洪媽媽和幾個麻利的婆子丫鬟,以及大夫人端木芳兒,二夫人陶氏,三夫人沈氏,四房蕭云展夫婦,五爺蕭云卿。
五夫人李飛燕,昨晚還在鬼門關(guān)前轉(zhuǎn)悠,福大命大才脫了險,以免再動胎氣所以沒來,大家都能理解。
大爺蕭云軒嘛,時間長了大伙都習(xí)慣了,雖然還是派了人去通報,可都清楚,他來了才奇怪!而二爺蕭云峰和三爺蕭云凌,送消息的人恐怕都還在路上
趁著大伙兒都關(guān)注大夫施針救治的空隙,端木芳兒輕輕將洪媽媽拉至一邊,抹了抹眼角的淚,才低聲問:“洪媽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會變成這樣?”
若真是如玥那丫頭做了什么,她好歹也有個心理準(zhǔn)備之后怎么應(yīng)對,可
“是啊,早上不還好好的嗎?怎么就”四夫人房氏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舉著梅花帕子抹眼淚,一副傷心泣不成聲問不下去的模樣。
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沈氏都沒有靠過來,留在床邊倒是一副關(guān)注著大夫施針的模樣。
端木芳兒面色頓時變得鐵青,咬牙切齒卻發(fā)作不能,一口氣憋在肚子里亂爆。
洪媽媽跟在蕭老夫人身邊也幾十年了,一路看著這幾位夫人個挨個的進門,哪能不清楚她們私底下那點恩恩怨怨,好在老夫人威嚴(yán)鎮(zhèn)著,她們雖然互相不順眼,卻也沒敢把事情往大了鬧騰,可,現(xiàn)在老夫人
更何況,就這事,她能說什么?說六小姐放肆不敬刺激老夫人在先,十幾年沒再到過福臨苑的大爺忽然出現(xiàn),卻待六小姐走后又一聲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打擊到了老夫人?
想起那對父女站在門口的情形,洪媽媽直覺頭皮發(fā)麻渾身冰涼。
她至今為止,還從沒見過一個人,能用那么自然的平等的姿態(tài)站在大爺面前,恍惚一瞬間,她甚至出現(xiàn)了那孩子身上有另一個身影的錯覺
“洪媽媽洪媽媽?”
四夫人房氏的聲音喚回洪媽媽游走在外的心神,看著面前兩位夫人,又看了看床上還不省人事的蕭老夫人,和床邊守著卻豎著耳朵聽這邊動靜的二夫人陶氏和三夫人沈氏,洪媽媽暗暗深吸一口氣,豁出去私自做了大膽的決定
“事實上大爺他來過”確是心有余悸而讓低聲顫顫,倒更自然更能讓人信服。
聞言,蕭家四位夫人和蕭云展蕭云卿兄弟倆具是一怔,腦子卡殼起來
那個自老太太私自做主將端木芳兒作為大房繼室抬進蕭家大門后,就一步也沒有跨進福臨苑的大爺竟然到福臨苑來了?
得到洪媽媽的點頭確認(rèn),眾人瞬間面色大變。
大爺竟然到福臨苑來了,大爺竟然他來干什么?難道就因為老太太單獨留了那個孩子?
隱忍忐忑的看著眾人的面色,洪媽媽總算暗自松了口氣,而果然如她所想,誰都再也沒問“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而此時,暖閣又是另一番氣氛。
十多堂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卻,靜得出奇!
因為年紀(jì)比較大的幾個都不說話,還時不時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往蕭如玥瞟,搞得氣氛很詭異很壓抑,年紀(jì)小雖然不懂卻很敏感,硬是被嚇得不敢出聲,擠擠做一團,不安的縮在一個角落。
這時,門咿呀一聲推開,頓時驚得小家伙們一顫,惶恐扭頭看過去,頓時有種看到救世主的感覺
一進門感覺到詭異的氣氛,跟著就看到那群縮在一起的可憐小兔子,蕭勤鑫挑眉,詫異道:“這是怎么了?”
“大堂哥(大哥)?!北娙思娂娖鹕硇卸Y,幾個小的,直接撲過去尋求庇護。
蕭勤鑫失笑,一手抱起一個三四歲的小家伙,兩腿還被抱了一圈,寸步挪不得,不禁道:“我的好妹妹們,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你們擔(dān)心固然出于孝順,可也別把氣氛搞成這樣呀,瞧瞧,弟弟妹妹們都被你們嚇到了。”
“大堂哥教訓(xùn)得是?!笔捜缑仿氏葘擂我恍?,起身走過來,柔聲輕哄了抱住蕭勤鑫腿不放的庶妹,帶走三個。
敗那個沒用的父親所賜,這些膽小的小家伙,基本出自四房
許是知道指望不了大房的嫡女們動身,七小姐蕭如畫作為當(dāng)中大多數(shù)的姐姐,也起身走過去帶走兩個,讓蕭勤鑫總算能邁開腿走動。
蕭如畫,五房長女,比蕭如雪蕭如玥姐妹兩小七個月,姐妹中排第七,長得像極了五夫人李飛燕,脾氣卻完全繼承了父親蕭云卿,許是耳濡目染,對書法繪畫也是十分癡迷,一向比蕭如梅出鏡率更低更沉默,先前倒是隨大流到過幾次紫竹院,卻除了送兩幅字畫禮貌的問候外,也沒多跟蕭如玥說上過幾句話,倒是跟蕭如鳶反而有共同語言,時不時幫蕭如鳶畫些刺繡的花樣
蕭如玥起初還以為那是她的另類攻勢,可如今,她大概可以理解那是天性和后天的刻意培養(yǎng)所致。
“六妹”
聞聲看過去,就見蕭勤鑫關(guān)切的看著她問:“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那張假面,騙別人還行,騙她,卻太嫩了點蕭如玥搖頭:“我沒事?!?br/>
剛才還防什么似得防著她的蕭如雪,這時候也伸手過來拉住她的,一副好姐姐的樣子:“別瞎想太多,我們都知道跟你無關(guān)?!?br/>
那還何必特意提一提?蕭如玥真是哭笑不得了。
而不只是蕭如雪,蕭如梅和蕭如月也不甘示弱的過來湊一份熱鬧,一人一句的安慰她,雖然假惺惺得讓蕭如玥想笑,卻也拜她們所賜,氣氛逐漸緩和了。
一一一分分分一一一
洪媽媽那句“大爺來過”簡直是把雙刃劍,雖然名正言順讓幾位夫人不能再追問蕭老夫人倒下的始末,等同變相的削減了蕭如玥的罪過,將責(zé)任推向蕭云軒,可
誰敢說,把老太太是被大當(dāng)家氣癱的?
責(zé)任,最終又不清不楚的落回到蕭如玥身上!
然后
不知哪里誰起的頭,才被蕭老夫人壓下去的“謠言”,又一次私底下風(fēng)靡起來,這一次還包括五少爺蕭勤政受傷,五夫人李飛燕動胎氣差點母子不保,洗衣房弄丟六小姐衣服的婆子平地摔死,一丫鬟吃飯忽然噎死等等,一切沒法解釋的可怕時間,都最終解釋成惹上了不干凈的東西!
本來知道蕭勤政中毒才落馬逃不及的就沒幾個人,如此一番以訛傳訛下,倒是大多數(shù)人都信了,導(dǎo)致一時間,蕭府人心惶惶,就怕自己是倒霉的下一個,外院的暗自慶幸,內(nèi)院的欲哭無淚,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好在遠(yuǎn)遠(yuǎn)看到某小姐的時候,能及時找個地方藏起來
外書院。
夜三忍不住蹙眉道:“爺,這樣下去只怕會傳出府外去,到時候壞了六小姐的名聲可要不要控制一下?”
蕭云軒抿唇不語,冷不丁想起那晚蕭如玥給蕭勤昊求情時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情,和,在福臨苑時
“由她去吧”隱隱的,似帶著一絲絲的疲憊。
夜三瞪大眼,驚愕的看著蕭云軒,本還想再說些什么,可一想到蕭如玥,也不知怎么就覺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話又吞了回去
不過,雖然他們沒出面,那個當(dāng)事人也沒做聲,卻還是有人率先站了出來
蕭如雪!
以保護孿生妹妹為名,蕭如雪下令抓了幾個人暴打半死之后,私下里議論的聲音終于低了下去,雖然還是怕,卻也不敢再明顯表現(xiàn)出來的一看到人影就遠(yuǎn)遠(yuǎn)躲開
紫竹院,某當(dāng)事人聽到后,直接噴笑:“哈哈哈看來她被牽連了啊~”
畢竟孿生姐妹嘛,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怕分開了貼身的人都分不清誰是誰,何況其他人,所以搞不清楚的可憐下人們,干脆連昔日使勁拍須遛馬的天女大人也一塊當(dāng)瘟神躲了,這讓驕傲的蕭如雪小姐情何以堪
一旁,丑姑三人面色微妙,嘴角抽搐。
這時,京都,武王有客。
二十五六歲的青布衣男子,個頭不高圓身圓臉,白里透紅的臉上淡短眉小細(xì)眼,束高頭頂?shù)陌l(fā)髻用青布裹著,簡單插了一根像似隨手掰來的細(xì)竹當(dāng)簪子,活像大包子頂著小包子,渾然天成的喜感,此時臉上眉飛色舞中透出明顯的諂媚,將一小白瓷瓶輕輕擱桌子,輕聲輕氣的問:
“王爺師弟啊~,這寶貝你從哪弄來的?”
雖然皇甫煜也早看出來當(dāng)初蕭如玥給的藥丸子不簡單,倒還真是沒想到,竟能讓他的藥癡師兄給出這么高的評價,甚至
微笑,應(yīng)道:“自然是人給的。”
諂媚一縮,藥癡猛然暴起,掀桌:“你耍!”雙手扣著的桌子竟然一動沒動!
看去,皇甫煜不知何時單手?jǐn)R上了桌面,正托著腮微笑的看著他:“許久不見,二師兄也是一點沒變呢~”
圓臉眨眼之間堆滿了笑,顧左右而言他:“哈哈,今天天氣真是不錯,誒喲~,爪白又大了不少?!?br/>
屋外,正下著今年第一場鵝毛大雪,屋里,爪白兄斜眼表達鄙視。
“嗯~,確實是個堆雪人的好天氣”
“!”圓爪一探撈走桌上的小瓷瓶,短腿同時往反方向躥
“啊!想起來那個給我藥丸的叫什么了!”
某王一句話,讓準(zhǔn)備肥魚跳窗的某人屁顛屁顛的又跑了回來,屁股落上板凳的同時那抄走的小瓷瓶又回到了桌面上:“叫什么叫什么?住哪里住哪里?”
皇甫煜維持托腮的姿勢微笑著坐在那里,頂多就是嘴角抽高了一點點,
藥癡立馬識相的站起,傾身貼耳過去,卻等了半天沒動靜,青筋倏地就竄了滿額:“你個臭”
耳邊的細(xì)聲一下壓住他燒上頭頂?shù)幕饸?,可他才閉嘴,那邊似乎也說完了
“你”
藥癡霍地站直,橫眉怒目指著微笑的皇甫煜一陣咬牙切齒,忽的坐到地上去,像個要不到糖撒潑的孩子在地上打滾:“師父啊,您老人家快來看看啊,小師弟又欺負(fù)人啦”
越嚎越大聲,屋外各處的侍衛(wèi)都忍不住紛紛往這邊探頭,可屋里的某王大人卻又“聾”又“瞎”,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揚聲問屋外:“現(xiàn)在雪有多厚了?”
“回王”
“回回回回個屁!”
一粗嗓門蓋過外面的聲音,剛才還在地上打滾的人現(xiàn)在又好好的坐到皇甫煜對面去了,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皇甫煜:“堆什么雪人啊,都多大的人了,還是個王爺呢,給我嚴(yán)肅點!以免你往后丟人現(xiàn)眼連累師門,作為師兄,我看我有責(zé)任有義務(wù)留下來好好督促你的言行舉止”
屋外,十八近衛(wèi)聽得瞠目結(jié)舌。王爺這些師兄弟怎么“瘋”得一個比一個嚴(yán)重!
皇甫煜不溫不惱,由頭到尾只是微笑,藥癡好像終于找回一點作為師兄的威嚴(yán)般,話鋒突兀就是一轉(zhuǎn):“我瞧你面色隱斂晦暗不太對勁,伸手出來,我給你把脈瞧瞧。”
笑意加深,皇甫煜很干脆的伸出手去
一一一分分分一一一
一只雀鷹出京城至通城,入蕭府,熟門熟路落嬌園。
看罷手中的字條,蕭如雪面色一片黑青,嘶嘶嘶,三兩下把字條撕了個粉碎又搓成一團丟在地上踩踩踩。
新來代替受傷的畫錦的武婢畫眉還缺乏經(jīng)驗,拿捏不準(zhǔn)到底要不要把筆墨紙拿走,弱弱的小聲問:“五小姐,還要筆紙不”
蕭如雪正覺氣還沒出夠,有人撞上來,正好。
看也沒看,猛的就沖出聲的方向甩一耳刮子,不想畫眉不夠機靈,竟本能就抬起手中擺著筆墨紙硯的小托幾擋
“啊!”
一聲殺豬似得尖叫,伴著噼里啪啦的聲響,蕭如雪手腫了,畫眉一臉的墨!
“呀~,五小姐!”
驚呼未落,一個三十五六的婦人已竄到了蕭如雪身邊將她扶住,小心而技巧的護住她轉(zhuǎn)眼就腫起來的手,并麻利的吩咐:“福月,快拿柜子里藥膏來,福華,杵著作甚,還不快過來搭把手,小心些,五小姐您慢些”
“奶娘?嗚嗚,奶娘,你可回來了”蕭如雪看清來人,忍著的淚一下就決堤了。
這婦人名叫王翠錦,是蕭如雪的乳娘,因為盡心盡責(zé)把蕭如雪照顧得好,不但自己就這么順理成章留在了嬌園,還幫丈夫在蕭府外院討了小管事的差,仗著蕭如雪的勢在蕭家下人中也是有頭有臉的,只是三年前公公忽然病逝,夫婦二人不得不暫停了手頭的差事,帶著子女回老家守孝
畢竟是自己喂著奶一手帶大的,王翠錦對蕭如雪確實有真情實意在,再加上她們一家得靠著蕭如雪的勢生存,更加要小心翼翼不敢怠慢了,尤其是端木芳兒才進門那幾年,跟幾個姨娘斗被幾個妯娌掐,難免沒些風(fēng)尾掃到蕭如雪這邊來,也都全靠這王翠錦給她擋著。
雖然三年前離開時曾悄悄叮囑蕭如雪,就算有父親蕭大爺撐腰,也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千萬別跟端木芳兒明著鬧翻,但,三年漫漫足夠發(fā)生很多事造成很多改變,所以王翠錦一直擔(dān)心得要命,這不,三年孝期剛過,她就急忙忙趕回來了,剛?cè)ザ四痉純耗抢镄辛硕Y就馬不停蹄的過來,卻一進門就撞上了這事
“沒事沒事,不疼啊不疼了”王翠錦心疼的邊吹邊給蕭如雪抹藥膏。
人,會不由自主的對特定的一些人一些事依賴,就算是向來高高在上蕭如雪也是如此,即便跟前這個人已經(jīng)三年沒見,但那份依賴還在,聽著她像小時候她那般哄自己,莫名就覺得安心,不禁止了淚。
或者,也可以說這是王翠錦非常成功的地方!
“奶娘,你不在的時候發(fā)生了好多好多事,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蕭如雪縮進王翠錦的懷里,想要從中尋到一種,名叫母愛的東西:“你知道嗎?我那個妹妹回來了”
王翠錦微愕,旋即擺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
畫眉從剛才開始就跪在那里直哆嗦,房里忙碌的畫面,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道歉求饒,要不是福月福華機靈將她拖出去,她恐怕又得杵在那里惹眼。
畫帛不過是偷個空閑去給畫錦送點東西,回來就察覺氣氛不對,挨近福月一問,知道是王翠錦回來了,臉色頓時煞白起來
其實,當(dāng)年王翠錦相中的武婢是曉雨曉露,只是被畫錦事先無意中聽到消息,還想出了吸引蕭如雪的點子,和畫帛兩人都看不慣曉雨曉露從小到大就特別得師父偏愛,一拍即合,并真的得了當(dāng)時年紀(jì)還小的蕭如雪的眼!
可,雖然蕭如雪歡喜的領(lǐng)了她們,王翠錦也不好說什么,卻難保王翠錦不會揪她們的錯或者是能力不足的問題,慫恿蕭如雪把她們?nèi)踊匚浞咳?,所以,為保住在嬌園的席位,那幾年她們提心吊膽是真的下足了苦功,而三年前王翠錦一走,她們便成了沒老虎鎮(zhèn)壓的猴子,不知不覺仗著蕭如雪作威作福當(dāng)起了“大王”,甚至忘了王翠錦這號人存在
現(xiàn)在完了
畫帛一陣頭重腳輕后,猛的扭頭又往外沖,找正在養(yǎng)傷的畫錦想辦法去。
桂香院。
“這~下~,人算是終于到齊了”依靠在軟榻上的端木芳兒,一掃幾日來堆積的陰云,紅唇微勾:“徐媽媽,你說~,那丑姑和這王翠錦,誰會更狠一點?”
不狠,或者不夠狠,就注定是輸家!連命一起輸?shù)簦?br/>
徐媽媽笑而不答。夫人的能力手段,她從不曾懷疑過。
“去吧,把那些人都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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