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推推拒拒地客氣一番才坐定，夏云朗在最中間坐主位，至于夏從和宋婉麗當然是被安排坐在一起。
    桌上的餐具是上好的白瓷，沒有半點瑕疵，光澤溫潤，花色雅致。
    菜肴一道道都上來，據(jù)說這里是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水準，可夏從吃一口就還是懷念談語冰的手藝，那么普通的菜經(jīng)她的手就化腐朽為神奇了，也真是奇怪！
    夏從的對面正好是蘇海澤，吃飯間隙他余光掃到蘇海澤在給徐楓露剝蝦，他做得很自然，可不像一個假扮的男朋友。他視線在對面那對男女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他吃完出來抽煙的時候，徐楓露正好去洗手間。
    “夏總，可以聊兩句嗎？”
    徐楓露的聲音讓他詫異，夏從悶一口煙才輕掀眼簾從上面俯視她，
    “聊？我們之間要聊什么？”
    徐楓露撫媚一笑：“夏總怕什么？我可不和宋婉麗搶男人?！?br/>     “注意措辭，我是我。”
    “呵，這么認真啊？難道沒看上我這個名媛表妹？”
    “還有事嗎？”他不想和莫名其妙的人閑聊。
    “就是打聽個事，你認識蘇海澤女朋友吧？”
    夏從聽到這個問題有點氣悶，這女人要干嘛？
    “認識又怎么樣，不認識又怎么樣？”他不咸不淡地說。
    “那就是認識咯?！彼隙?。
    “不用緊張，就問問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可以讓蘇海澤心里念那么久！”她正色問。
    夏從面無表情，把煙一按，大踏步回房間去了，留下徐楓露一個人在吸煙區(qū)吸二手煙。
    夏從回到房間的時候，這個耗時頗長的晚餐也快結束了。
    “小從，你和婉麗可以交換一下聯(lián)系方式。”
    夏云朗眼神示意他，明顯就是推脫不了。
    夏從不好當面拂了父親的意思，報了一串電話號碼。
    宋婉麗笑容款款地站在夏云朗身邊，一口一個“伯父，請慢走?！?br/>     夏云朗倒是被哄得很開心，夏從卻比較頭疼，直覺這女人不好應付。
    這邊觥籌交錯的時候，談語冰還在想著這幾天在學校忙碌的事情，尤其是家訪貧困學生。
    她上的英語課，最近發(fā)現(xiàn)每次去三年級上課都有幾個學生沒來上課，而且都是女孩子。心里不免留意了一下。
    這天一大清早她就到三年級去看早讀，才進教室就發(fā)現(xiàn)人又少了，稀稀拉拉十來個人，談語冰名字都背熟了，一看就知道誰沒來。
    等等，今天怎么連曹輝都沒來？從他在升旗儀式上被人絆倒，她就注意到這個小個子男孩。
    曹輝這個算是班里最積極的學生，一般都到得最早。
    談語冰抬手一看手表，已經(jīng)要八點了。
    “老師，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正準備去打電話問問曹輝家里情況，他人已經(jīng)沖進了教室，氣喘吁吁得。
    “沒事，到了就準備上課?！?br/>     談語冰笑著讓他把書拿出來。
    曹輝小個子坐第一排，平時上課都是盯著黑板，今天一反常態(tài)總是勾著頭，頭都沒抬一下。
    “曹輝，你看清楚我寫的單詞了嗎？”
    談語冰剛剛在黑板上拓展了一個新單詞，課本上是沒有的，可是曹輝還在盯著書本。
    “看，看，……看到了?！?br/>     曹輝聲若蚊吶，還是不抬頭。
    談語冰聽出點異常來，往常他可不這樣。
    “你抬起頭來?！?br/>     曹輝緩緩地抬起頭，談語冰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眉心破了道口子，臉頰處也是紅腫得老高。
    這明顯是被人打的。
    談語冰沒有在課堂上問，她只點點頭，讓曹輝注意一下，上課還是要認真聽。
    課后她找來了曹輝，小男孩身上依然是洗得發(fā)白的棉衣，腳上的鞋子有點開膠了，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背挺得筆直，只是十個手指不安地攪在一起。
    “曹輝，你和老師說一下，你的臉是怎么回事?！?br/>     她稍微彎下了腰，眼睛直視男孩。
    曹輝眼神有點躲閃，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
    “怎么摔得？”
    “在哪里摔得？”
    “在，在河邊大石頭那一塊。”
    小男孩依然不看他，想了一會才說個地方。
    談語冰不知道他說的河是哪條，畢竟這村里有好幾條小溪，曹輝家里她也沒去過。但是她看曹輝閃躲的眼神覺得其中不那么簡單。
    “你沒騙老師？”
    曹輝沉默地搖搖頭。
    談語冰沒再問，放他回了教室。
    中午的時候，他們老師在教室里聊天的時候還說起曹輝這個男孩。
    “曹輝啊，他家里有點困難，媽媽早年就跑了，爸爸在外面也不著家，爺爺一直帶著他?！?br/>     “可惜了這么好一個小孩?！?br/>     “也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來上學?！?br/>     鐘老師嘆氣，惋惜這么好的孩子沒有讀書的條件。
    談語冰頓時知道他家條件應該不是一般的差，平時看他吃中午飯都是一碗白飯加點辣椒或者咸菜。朗新小學沒有食堂，中午要么在家吃飯，要么自己帶飯，曹輝都是自己拎著一個飯盒。
    談語冰吃過午飯回教室的時候，看到一個輕快的人影一下子拐道教學樓后面蹲下來，她沒帶眼鏡也看不清楚，走近一看是曹輝正在扒拉他那一盒子白飯。
    曹輝看到她顯然也愣住了，一口飯塞在嘴巴里不上不下。
    “老，老師……”
    差點被噎住，曹輝咳嗽起來。
    談語冰蹲下來幫他捋后背：“好好吃，別急，怪老師嚇著你了。”
    小男孩好不容易咽下那口飯，看她還沒走，尷尬地蹲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吃。
    談語冰看他那張黑紅黑紅的小臉，不忍心說什么，還是讓他好好吃飯吧。
    這么晚了，他才躲到這個地方來吃飯，應該也是怕別人看見他吃的就是白飯。今天連個蔬菜葉子都沒有。
    “老師走了，你慢慢吃?！?br/>     談語冰走過拐角還站了一會沒動，曹輝也是等一會才開始狼吞虎咽，她真正離開的時候，曹輝的飯都快吃完了。
    談語冰上樓的時候從上面沖下來一個男孩身影，一陣風就刮過去，沒有打招呼，連個照面都沒打，但是她知道這是黃晨光，這學校橫沖直撞的學生沒幾個，還這么高的，就只有他了。
    她回頭還朝樓梯下面看了一下，沒有身影了。
    她不知道的是，黃晨光是去找曹輝。
    “你剛剛和那個女老師說什么了？”
    黃晨光一臉兇神惡煞，兩眼直逼曹輝。
    剛剛吃完飯的男孩顯然很怕他，哆哆嗦嗦的說：“沒，沒，沒有說什么?！?br/>     “你當我三歲小孩？”
    也就十來歲而已的黃晨光也開始托大了。
    “我真得沒說什么。她問我臉怎么回事，我說自己摔得?！?br/>     聽到他這么說，黃晨光稍微放下心來，把手放到曹輝臉上，輕輕拍了幾下。
    “要是你敢說什么，我下次可不只是打臉了。”
    “哦，記得這個月要給上交的錢?！?br/>     一聽到錢，曹輝又急了：“晨光哥，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錢，我爺爺最近生病要錢買藥，能不能……”
    黃晨光不耐煩聽他唱苦，反正他什么時候都說沒錢，最后總能想辦法搞到點錢。
    “又想挨打了？”他語氣很狠厲地威脅。
    曹輝急得都快哭出來，黃晨光頭也不回地走了。
    “曹輝，你怎么了？”
    孫佳佳已經(jīng)從家里吃完飯回來，看到他一個人站在墻跟下愣著。
    曹輝擦了下眼睛才搖搖頭。
    孫佳佳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又被人欺負了，欺負曹輝的人很多，因為他矮小家里又窮，有些小孩看見他就會過過嘴癮，叫他沒娘崽。
    而欺負他最厲害的還是黃晨光。
    黃晨光不只是欺負他，甚至會打他，還會問他要錢。
    “是不是黃晨光又找你要錢了？”
    曹輝聽到要錢二字，目光突然變得暗沉，小小的身軀又矮了一分，他耷拉著肩膀，有氣無力。
    孫佳佳心知自己猜對了，掰正他的身子，找他的眼睛。
    “你看著我，這種事情你去告訴老師，別再忍了。”
    曹輝一開始沒說話，嘴唇動了動，眼睛無神地看著孫佳佳，過了一會才嘆氣著問：“我該和哪個老師說呢？”
    “班主任陳老師”
    “我曾經(jīng)說過，沒有用，黃晨光不怕他，陳老師拿他沒轍。”
    聽曹輝說自己已經(jīng)告訴過老師，孫佳佳也沒了主意，畢竟都是半大的孩子，主心骨就那么點大。
    “或者你告訴給談老師看看，她是大城市來的……”
    “更加沒用了，她只會在這里呆一個多月?！?br/>     “哦，也是。”
    ……
    晚飯過后，談語冰還一直在想著曹輝的事情，明顯這孩子的臉是被打腫的。
    “他為什么說謊呢？”
    “是在害怕什么？”
    如果不能對老師說出真實情況，要么就是家里的事情，要么就是害怕別人報復。談語冰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曹輝是不是經(jīng)歷了校園霸凌？
    從第一天到學校看到他被當面絆倒，臺下哄堂大笑，談語冰就有隱隱的直覺，這個人數(shù)不多的鄉(xiāng)村小學里也是存在欺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