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很大，空曠安靜，偶有交談都是附耳低語，兩人不自覺放輕了腳步，慢慢融入展廳人群。
    不多時，他們在攝影區停在一副風景照前，她早就認出這是那副曾經在雜志上見過的元里古鎮。就是這副照片將她帶去元里。
    照片的下方清晰地標注著作者，正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她心里無端想著不知道作者本人今天來了沒有，蘇海澤在旁邊也稱贊：這個太有意境了，就是有點太蒼涼！”
    “我上次去的就是這里。“
    他面露驚訝：”這就是那個古鎮？”
    談語冰點頭，繼續往前走，沒想到這個作品的作者竟然真的在現場。他的背影清晰地映照在一個精美的玻璃屏風上，她注意到的時候幾乎一瞬間就認了出來。男人正在觀摩一件現代工藝品，右肩掛著相機，左手垂在身側，稍微躬著一點身子在仔細研究工藝品。
    跟隨著她的目光，蘇海澤也注意到這邊，他輕輕碰了下她的手臂，示意那邊說：“你認識的人嗎？”
    “是夏從。”
    “真的？”
    他也沒有等她的回答，直接走過去，從背后輕聲詢問：“夏從？”
    正仔細看展的夏從回過神來，回頭詫異地看著他。
    “你也來看展？”
    “真得是你，還是語冰的眼神好。”
    “語冰也來了啊？”
    他探著頭就去尋女人的身影，視線越過去就看到她杵在蘇海澤身后不遠，穿著一身及膝改良旗袍裙，藕粉色及其耐看，襯得人膚色愈加白凈。著實很亮眼，他朝她輕輕點頭
    “早知道你們要來，給你們送票過去了。”
    “沒想到這么巧！”她走向前來
    “無巧不成書啊，夏哥，下次再有這種免費門票，扔兩張給我。”
    蘇海澤說完想起還沒有夏從的聯系方式，掏出手機，揚了揚：”來，先加個微信！”
    夏從會意，掃了掃二維碼，好友名單里就多了一個。
    有了夏從的加入，整個觀展過程變得更加豐富。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夏從顯然和他們兩不是一個級別，但是他不多話，偶爾提點幾句。
    一副少年黑白攝影出現在三個人面前的時候，大家都愣住了。
    因為是他們都熟悉的那個人。
    這幅作品展在了攝影區和繪畫區交接的拐角，素白的墻壁上掛著黑框照片，背景完全虛化，黑白場內，少年十來歲的樣子，額上冒著汗珠，手上的鉛筆劃破了白紙，黑眼睛盯著桌面的書本，焦點卻不在相框里。
    一個好看的少年，青蔥的年紀，自然而豐富的神情，張力十足，一副佳作！
    談語冰突然覺得不適，內心恐慌起來。她太熟悉這個狀態的周眾！
    “這是我給他拍的最后一張照片！”
    聞言兩人都轉頭看著說話的男人，夏從像是陷入了回憶，沒有眼神分給他們。
    “當時我剛剛上大學，拿到了獎勵：一部相機。”
    “他不知道我拍下了這個瞬間，可是這是他給我留下的唯一照片。”
    ”那時候他應該高一，病情很反復，有時候很好，有時候自然就會進入到焦慮和煩躁的狀態，誰都幫不了他……”
    “他沒見過這張照片，我怕他更焦慮……”
    “呵，我沒想到這個照片會被拿來展覽。”
    他一直在說話，嘆氣：“我得找找展覽組委會！”
    說著變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那邊飛快接起。
    “我之前和你說過那副黑白人像不參加任何展覽，你為什么不聽？”
    “如果你們不遵守約定，那我收回所有作品。”
    ……
    他語氣低緩，沒驚動任何看展的人，卻也沒什么溫度。
    他們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午，談語冰接了個電話，要趕回學校。于是蘇海澤之前計劃的活動宣告泡湯，雖然心里暗自嘆氣，面上不顯，云淡風輕地說：“我送你回學校吧。”
    “別送了，太繞路！”
    “反正我沒什么事！”
    “現在這個點過去會塞車，我坐地鐵要快很多。”
    ”……“
    擺出塞車的理由，他就無話可說了。
    最后是蘇海澤開車離去，夏從和談語冰一起搭地鐵。
    兩人默默刷卡進站，周末地鐵上還是沒什么空位，兩人在車廂交接處站定。
    “剛剛對不起，我沒想到這個照片會出現。”
    “嗯？”
    她仿佛沒想到對方會道歉，抬起頭只看到一個冷硬的下頜，這才發現他站在她左后方，距離很近，她一動就碰到他的衣料。
    “為什么給我道歉，應該是對方給你道歉。”
    夏從沒說什么，低頭看一眼，女人一頭烏黑的短發跑出幾縷亂發揚在頭頂，左耳露出來，一顆黑痣長在耳背。那幾縷亂發紛紛揚揚偶爾拂過他的t恤。
    ”蘇海澤是個不錯的男人。”
    他沒頭沒腦又說了一句。
    “嗯，他一直很好。”
    “那時候周眾都說他好。”
    談語冰也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提到了周眾。
    “呵，他就是個小傻子。”夏從輕笑了一聲
    “他應該是周眾最好的朋友了，高一我們不同班，周眾也就和他算是朋友。”
    “他們經常一起打籃球吧？”
    “是啊，還一起騎車，住一個宿舍。”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十幾分鐘，談語冰下車的時候，回頭跟他說再見。
    夏從看著她小心地從人群里擠出去，身形小巧，背影匆匆。
    中秋前的一周異常忙碌，談語冰過得昏天黑地，連晨練的時間都被侵占。
    等她看到夏從發過來的微信已經是下班時間。
    【語冰，我記得你說中秋會回家。】
    發信時間是中午，一直沒等到回復，對方也沒再發過來。
    她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眼睛盯著手機，邊看邊簡單回復，回到這條微信，她遲疑了。
    每次回復夏從的郵件或者微信，她都是字斟句酌，過于緊張了，就好像第一次夏從為了周眾來學校找她。
    在這之前，她認識他的臉，聽過他的聲音，甚至熟悉他的筆跡……可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算認識這個人！
    大抵因為隔著周眾，她也不需要過于認識他。
    可后來，她依然因為周眾開始認識他，卻又始終伴著疑慮。
    ”周眾都已經離去很久了，你還企圖在我身上看些投射的影子嗎？”
    談語病這個問題又在腦海里盤旋。
    夏從早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女人，這個時候的校園人來人往，可他一眼就認出來那個身影。有些單薄，背脊挺直，腳步邁得不大卻極富節奏，比一般人快。
    他上前一步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談語冰一個激靈猛地回頭，明顯帶著驚訝的眼睛對上他的。
    “嚇到了？”
    “不，不，不是，……你怎么在這里？”
    她抱著手臂，一臉不可信。
    “路過。”
    “哦。”
    “嗯，我中午的微信你看到了嗎？”
    “啊？”她回過神來想起剛剛正要回他的消息，“正要給你回呢，哪想到……”
    “剛剛嚇著你了？”
    “呃，還好吧。”
    夏從明顯不相信，他的指尖清晰地感覺到強烈地推開和不適。他想可能自己太唐突了。
    “你會回家吧？”
    談語冰沒想到他沒等到回復，就當面過來確認。
    “會的，我之前和你提過。”她看著他欲言又止，“你不是為了問這個才來的吧？”
    “哈哈，真是路過。”
    夏從笑了兩聲，示意她往前走。
    “還沒吃飯吧，邊吃邊聊。”
    “我今天還得加班，時間不多。”
    談語冰有點怕和他吃飯，怕總陷入無端尷尬
    “飯總得吃，一碗面的時間總是有！”
    顯然男人沒理會她的別扭心理，還是把她拐到了上次去過的面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