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少年寶兒默不作聲,他停下動作,愣了片刻,也老成地嘆了口氣,道:“公子風(fēng)華正茂,竟然像是已經(jīng)看透了人生,覺得了無生趣,那寶兒又能何去何從呢?”
男子看了他一眼,心有憂慮,問道:“寶兒,你已經(jīng)多大了?”
“回公子,寶兒今年已經(jīng)十三了。”
男子眼中含著憂慮,看著眼前的玲瓏剔透,精致絕倫的少年,“花媽媽已經(jīng)問過我兩次,說你已到了年齡,好多客人已經(jīng)留意你了。那位有名的錢老爺前些天就向她在打聽你的名字。”
寶兒身子微顫,抖了一下,道:“我……”
男子眼里劃過不忍,“我再向花媽媽拖延幾日,但是……”
少年聰明伶俐,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咬住櫻花般的嘴唇,眸中一黯,他從小生活在這里,浸淫風(fēng)月已久,自然明白他自己的價值。只是若是讓他像那些少年一樣,躺在那些猥瑣肥碩的老男人身下,只要想想,就讓他不寒而栗,惡心得想吐。
“公子的話寶兒明白。公子不能永遠(yuǎn)庇護(hù)我的?!睂殐豪侠蠈?shí)實(shí)道。
男子看著他乖巧的樣子,一時心中凄楚,他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啊,卻要經(jīng)歷這樣的苦難。
一時無話,室內(nèi)沉靜下來,寶兒又替他捏了一會兒肩,伺候他洗漱完畢,行了一禮,道:“公子,你早些歇息吧?!?br/>
男子輕嗯了一聲,寶兒輕步退出,輕輕地掩上了房門。
室外,少年站在帶著涼意的月光下,單薄的身影讓人心中生憐,然而少年的眸子中閃著陰霾之色,他靜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走進(jìn)夜色中。
男子呆坐于燭火下,燭光映著他憂郁的側(cè)臉明明暗暗,他默然良久,終再嘆一聲,吹滅燭火,上床就寢。
這里倒是一片靜謐,外面卻還是鶯歌笑語。
一抹緋影輕如靈燕,從這偏僻的門前一閃而過,在黑暗中過回廊,自樓梯一掠而下,以肉眼所不能見的速度掠過一處處屋檐,來到正閣外面,聽到一聲聲的管弦絲竹之聲混合著男女的旖旎歡笑之聲,在這夜間分外迷離。
晟希玉足間輕點(diǎn),躍上整個菊香園最大的樹上,向下看著這夜霧之中菊香園的層層樓宇,心中冷笑:皇叔啊皇叔,朕還真是小看你了,這樣大的醉花樓能給你帶來多少錢財啊,但很遺憾,還是讓這鳳城中的赫赫有名的銷金窟為朕的國庫做些貢獻(xiàn)吧。
她驀地想到今晚所來的目的,便從樹上躍下,一抹緋影在夜晚其實(shí)著實(shí)顯眼,但她的身形實(shí)在太快,讓人看不清。
她穿過喧鬧的花廳,向內(nèi)掃了一眼,依舊沒有找到自己所要找的人,面上有些陰沉。今日她親自出馬,堂堂鄴齊女帝絕對不能空手而歸。
明明是夏日,今天不知為何卻有些寒意。湖邊花草樹木在夜風(fēng)中高低起伏著,月光照在樹葉上,閃爍著若明若暗的寒光。
晟希玉走在湖邊小路上,忽明忽暗的燈光照在她的身上,足間碰到一顆石子,石子滾入湖中,驚碎一片月影。
忽的她腳步一頓,鎮(zhèn)定立于原地,只見月影下,一個黑影攜著凜冽的寒冷氣息,悄無聲息的站在自己身前。
那黑影身形挺拔修韌,負(fù)手立于晟希玉面前,冷冽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她。
晟希玉心中稀罕,不由地看著眼前人,鮮少有人這樣無禮地看著她。而最重要的是,這人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她才剛剛察覺。此人的武功當(dāng)真是深不可測。
男子出聲道:“你是什么人?是這里的姑娘?”這個女子的目光讓他極不舒服。
“這話應(yīng)該由公子先回答吧,你是不是應(yīng)該先自我介紹一下?”
男子目露驚異,凝了她片刻,忽的出聲笑道:“倒是個有趣的女子,你若是這里的女子,長夜漫漫,不如就你陪我吧。”說完閃身來到晟希玉面前,卻只聽得晟希玉輕笑一聲,心下一凜,立在原地不動,看著對面不遠(yuǎn)處的女子。
“公子當(dāng)真是有些著急了?!标上S竦溃@是第一個企圖非禮自己的男子。
此時明月移出云層,月華撒在那人身上,男子面容僵硬,雙眸卻似黑曜石般閃亮。
晟希玉細(xì)細(xì)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男子也任其細(xì)細(xì)打量,然后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道:“姑娘覺得在下如何?”
晟希玉笑道:“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沒臉貓,有什么好說的呢?”
男子一怔,大笑道:“這鄴齊果然有意思?!?br/>
晟希玉不動聲色聽著他的話,心中一沉,這人不是鄴齊的人。而與她的武功能夠不相上下的,天下之大,她認(rèn)為實(shí)在少之又少,這人怕是十分危險。但在她面前,他也絕不會討得了好。
她笑道:“公子當(dāng)真是好興致,在這煙花之地,深更半夜,臨湖賞月,卻又孤身一人。”
“這不是碰到了姑娘?我在這里就是為了等到姑娘你的?!?br/>
“那可不見得,”晟希玉道,“這里可是鳳城中的菊香園,難不成,公子喜好龍陽斷袖?”
“我在這里閑逛一時迷路,走到了這里,想必姑娘也是如此吧?”
輕笑聲傳入耳中,“那公子繼續(xù)閑逛吧,我就不奉陪了。”說完足間一點(diǎn),躍向湖中,轉(zhuǎn)眼間消失不見。
男子面色凝重,笑容消失不見,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居然在這里隨意碰上的一名女子,都有這樣的身手武功,天底下,能和他不相上下的真的怕是沒有幾個,不知道那幫長老知道這件事后會是怎樣的訝異,看他們還怎么自詡是通天之人。
這菊香園已經(jīng)被查看了個遍,剩下的只有這座湖心小島了。
這湖不大,與她宮中的月平湖自然是沒法比,湖心小島亦不大。越往前縱去,島上的絲竹聲就越發(fā)清晰,晟希玉這才感應(yīng)到這菊香園的大多數(shù)聲音都是來自這小島上。
除去正中的湖心亭外,還種植一些花草樹木,再別無他物,但亭子極大,可容納幾十人,此時亭中坐滿了人,座上皆是男子,一旁的侍女奉上清茶和美酒,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亭子四周圍著珠簾,燈盞環(huán)繞,晟希玉掃了一眼,她微微一笑,這可都是她認(rèn)識的人啊。他們似乎剛剛到這里不久,衣著暴露光鮮的侍女正為他們布置,怪不得剛剛沒有找到他們,原來也才剛到,她閃身而隱身于一棵樹后。
席上數(shù)十名身著錦袍的男子,中間還坐著幾名或秀美或俊逸的陰柔男子,他們面露諂媚為身旁的人斟酒。
“盧大人,這倒是新鮮啊,此次你邀我們這幾位大人前來相聚,不曾想竟然會約在這菊香園?!?br/>
一中年男子爽朗一笑,“我知道各位大人都不是喜好龍陽之人,但是有時候嘗試一下孌童男色,說不定也會別有滋味呢。”那盧大人語含曖昧,對在座的眾人道。鄴齊帝王治朝有方,要求朝中眾臣潔身自好,所以鮮少有他國那樣的糜爛奢侈,而鄴齊也不太盛行男風(fēng),但自從乾嘉皇帝死后,安王晟昀壯大了醉花樓,為賺取更多錢財,在樓中開設(shè)菊香園,滿足更多人的需求。
眾人哈哈一笑,各自飲了一口酒,一個身形略胖腮前留著小胡須的男人道:“不知盧大人約我們來此究竟有什么事情?!?br/>
那盧大人面色微沉,輕描淡寫道:“還不是為了王爺。”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他們面色不一,有的尷尬,有的驚懼,有的駭然,一時間有些沉默,那些相公們更是大氣不敢出。
那名最先開口之人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道:“盧大人,謹(jǐn)言慎行??!”
“怕什么?”盧大人面露不悅,“我有說什么嗎?你們未免也太驚弓之鳥了?!?br/>
“朝堂之上的那陣風(fēng)波剛剛平息了一會兒,誰知道陛下何時不會對我們發(fā)難?還是小心為上?!?br/>
“怎么,”看著他們畏畏縮縮的樣子,盧大人諷刺一笑,“這就嚇到你們了?你們不要忘了是誰平時在庇護(hù)于你們!得了王爺這么多好處,如今到了緊要關(guān)頭卻自行退縮,王爺該多么心寒啊!”
“可是,”有人畏縮道,“我們真正的主子還是陛下啊,她才是名正言順的圣上!是執(zhí)掌我等生死的人!”
“張大人!”盧大人色厲內(nèi)荏,“注意你的措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dāng)初可是王爺一手將你提拔上去的,如今你卻要恩將仇報嗎?”
那張大人面色難看,“臣不敢。”
“更何況不要忘了當(dāng)今陛下是一名女子,”他說得義正言辭,“古往今來,有哪一位皇帝是女子?乾坤之勢不可變,女子為大定然不會長久。而王爺也是正宗的皇室血脈,各位也不算是背叛列祖列宗。”他說得理直氣壯。
他人默不作聲,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已經(jīng)讓他們心中震驚不已,雖他們也曾經(jīng)這樣想過,但也只敢在心中想想,這個盧曲江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
“所以王爺榮登圣位是遲早的事情,眾位千萬不能畏縮,他日你們就是一等功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這樣一番話在有些人耳中發(fā)酵,有的人心中在動搖,周遭各國已經(jīng)在蠢蠢欲動,鄴齊身為大國,百年基業(yè),目前他們尚不敢輕易侵?jǐn)_,但數(shù)年之后呢?女子能有什么治世之道?
安靜間,突然有人輕咳數(shù)口,吐于漱盆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