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絳回家就感冒了。
    徐名娟一邊去抽屜里給她找藥，一邊碎碎念：“你說你們老師也真是的，都高三了，還跑什么800米啊。”
    “誰說不是呢。”林絳秒回。
    “不過這側(cè)面也反應(yīng)出，你身體可太差勁了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隨你，不愛動彈，從小男同學(xué)搗蛋打我一下，不跑我還會還回去，要是人家一跑，我就樂意吃虧，絕對不追……”
    林絳鼻子堵著，講話甕聲甕氣。
    “那是你傻。”徐名娟扔給林絳一板藥，“一天三次，一次兩粒。”
    這場對話無疾而終。
    第二天林絳還是不大好受，總是昏昏欲睡，然而第一節(jié)課是英語。
    英語老師，一枚三十多歲單身女性，衣著樸素，不茍言笑，上課沒別的習(xí)慣，就是喜歡提問。
    因此不難想，她的課上，大家有多緊張，喘氣都不敢大聲。
    這節(jié)課，老師講試卷，當(dāng)林絳被第三次叫到名字的時候，周圍同學(xué)都對她投來了憐憫的目光，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這題她恰好會，“applytosb.forsth”固定詞組。
    萬幸，逃過一劫。
    一上英語課，時間就仿佛過得特別慢，林絳趁英語老師板書的時候，扭頭看了后黑板的表——還差不到五分鐘下課。
    她頓時放松下來，連坐姿都不那么板正了，弓著腰躲在一摞書后面偷懶，順便緩解感冒藥的副作用。
    結(jié)果還沒好受十秒鐘，忽然一根粉筆狠狠砸到卷子上，林絳被嚇得猛抬頭，英語老師就抱胸好整以暇看著她。
    她直接定住。
    這一趟辦公室，是沒跑了。
    課間操一結(jié)束，林絳就抱著英勇就義的心情，在眾人痛心的目送里慢吞吞走到辦公室門口。
    咬咬牙開門進(jìn)去：“老師好。”
    “來了。”英語老師正戴著眼鏡寫東西，一見她來，停了下來。
    “知道老師找你什么事嗎？”
    “我上課不該走神。”林絳揪著校服。
    “不是。”
    “我英語沒考好？”
    英語老師有一搭沒一搭地摁著圓珠筆，搖了搖頭。M.
    “那您就直接告訴我吧，有錯我就努力改。”不猜了，要死就死，林絳想。
    “我想讓你當(dāng)英語課代表。”
    “啊？”
    聽到這個消息的何萊一陣驚呼，兩三秒后，又捂著肚子笑起來，“你英語瘸腿，老師是不是故意整你啊林絳。”
    “恭喜你答對了。”李娜在旁邊也笑。
    林絳一頭黑線。
    “不對啊！”何萊笑著笑著忽然從椅子上蹭一下坐起來，“兄弟班英語課代表誰啊？”
    林絳：“誰啊？”
    “不是剛換了江為風(fēng)嗎？”何萊瞪大眼。
    “我去！真的假的？”李娜也站起來。
    “我昨天放學(xué)和他們班學(xué)委一起走的，消息千真萬確。”
    “我去！可以啊你林絳，因禍得福啊。”李娜還是很驚喜。
    拜托！！！
    林絳腦海里打了一串驚嘆號。
    她英語考兩回才能趕上人家一次的成績，這不是上趕著被虐么？
    林絳心里一陣異樣，不知道該拿什么心情想這件事，總之神游了一天，下午去廣播站播音還差點(diǎn)把稿子念串行。
    也許是太不在狀態(tài)，連平時和她不怎么說話的搭檔程云川，趁著播音樂也忍不住問了她兩句，末了臨走，又說讓她記得吃藥，林絳笑說謝謝，轉(zhuǎn)身上樓。
    沒走幾步，就看兩個女生并排下樓，林絳放緩了步子，就聽其中一個短發(fā)女生說道：“江為風(fēng)給你買的什么啊？”
    “喏。”長發(fā)女孩揚(yáng)了揚(yáng)手臂，校服滑下來，露出一截白皙小臂，手腕上的星星手串吸引目光。
    短發(fā)女生一陣羨慕：“好漂亮啊！”
    “那藍(lán)竟宇給你買了什么？”
    “不知道，扔了。”女生理所當(dāng)然。
    “哈哈也是，他和江為風(fēng)沒法比……”
    聲音漸漸消失，林絳甩甩頭趕快回教室。
    回去后，林絳邊吃著李娜給她帶的雞蛋灌餅，邊按照各科老師留的作業(yè)裝書包，這天晚自習(xí)她得去上播音課。
    林絳上的這家培訓(xùn)機(jī)構(gòu)在學(xué)校東邊，坐公交車7站，之前初三暑假報班的時候，她純粹是覺得自己講話有口音，想練練而已。后來高一開學(xué)，她去面試學(xué)校宣傳部，卻陰差陽錯地被廣播站的老師夸聲音好聽，就加入廣播站了。
    一晃兩三年過去，林絳慢慢有了想拿這個藝考的心思，除了自身喜歡外，更重要的還是她英語不好，理綜也不算太好，考心儀的大學(xué)有難度。
    爸媽一向開明，倒是沒人反對她的志愿，就是徐名娟偶爾念叨，嫌現(xiàn)在這家機(jī)構(gòu)有點(diǎn)遠(yuǎn)，想給她轉(zhuǎn)到學(xué)校附近上課，但她喜歡極了這家機(jī)構(gòu)的名字——星星點(diǎn)燈，當(dāng)時報班的時候也是因?yàn)槊治耍蜎]再挑。
    6點(diǎn)半上課，林絳幾乎是踩著點(diǎn)兒進(jìn)的教室，她上的是一對二小班授課，進(jìn)門的時候班里另一位同學(xué)已經(jīng)在做口部操了。
    這一晚上，林絳因?yàn)楦忻埃辉趺丛跔顟B(tài)，放學(xué)和成老師一塊下樓的時候，被叫住問話：“你怎么還是老毛病，說話壓嗓子，聲音出不來。”
    林絳臉紅：“就，可能是因?yàn)楦忻鞍伞！?br/>     成老師搖頭：“你是呼吸不正確，還得多注意胸腹式聯(lián)合呼吸的要領(lǐng)。”
    林絳點(diǎn)頭：“好，我回去多練練。”
    “這一開學(xué)你就退了集訓(xùn)，我也不好說什么，但是現(xiàn)在藝術(shù)也不是那么好走，我以前好多學(xué)生都去北京集訓(xùn)了。所以，我打算把你的課表再調(diào)調(diào)。周六全天上課，以后周日上午也上課。”成老師看著她，等她的反應(yīng)。
    林絳一頓，“我沒意見，回家和我爸媽說聲就行。”路是她自己選的，辛苦與否她也早就想清楚了。
    成老師一笑：“嗯。時間是有點(diǎn)緊，但這時候多付出一些，總是應(yīng)該的。”
    說話間已經(jīng)來到門口，成老師又問：“你家長今天來接你嗎，要不要我送你？”
    林絳往自己兩點(diǎn)鐘方向看了看，自家車子就停在老地方：“不用了成老師，我媽已經(jīng)到了。”
    成老師伸手看了下表：“行，晚上別忘吃藥，回去以后早點(diǎn)睡。”
    林絳說好，又邊往前跑，邊回頭說老師再見，車上徐名娟等得有點(diǎn)不耐煩：“你跟你老師聊什么呢。”
    林絳就把要加課的事給徐名娟說了一遍，徐名娟倒是沒什么意見，就是擔(dān)心她身體吃不消，嘮叨她多運(yùn)動，被林絳撒嬌安慰了一陣兒才作罷。
    這邊，成老師還站在門口，忽然被人拍了下左肩，她扭頭，對方卻在右邊冒出來。
    “那誰啊？”男生沖女生纖瘦的背影抬抬下巴。
    “還能是誰，我學(xué)生唄。”成老師把肩膀上的包往上提了提，往車位走。
    “我知道！我是說叫什么？”
    成老師打開車門，沒進(jìn)去，看著眼前人：“成明昊，你又搞什么歪心思？”
    成明昊撈了撈栗色燙發(fā)，笑得眼睛彎起：“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是。”成老師毫無感情地躬身上車。
    “我早改了！”男生一愣，旋即抗議道。
    彼刻霓虹點(diǎn)點(diǎn)，秋意撩人。
    課表一改，林絳周末過得也跟打仗似的。周日下午難得忙里偷閑，王佳倩忙約了她去奶茶。
    兩個女生初中建立起的友誼，后來都考上三中，不過王佳倩去了文科班多的東校，她則來了偏理的西校，兩人自從上了高三就沒見過面，這回一見親得跟什么似的，連說了半天悄悄話。
    “我問你，在你心里誰第一？”王佳倩板著林絳的臉，問道。
    “你神經(jīng)病啊，又來？”林絳白眼。
    “嗯？說，我、沈宴、何萊，誰排第一？”
    “你你你。”林絳知道自己沒別的選項(xiàng)，否則這丫頭會纏她半天。
    “哼，反正我必須是第一，聽到?jīng)]有？”王佳倩這才放過林絳。
    林絳狡黠一笑：“那我和顧翔誰在你心里排第一啊？”
    王佳倩叉果盤的手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掏出手機(jī)來看了兩眼，胳膊碰了碰林絳：“瞧見沒有，這只豬今天一條消息都沒給我發(fā)。”
    “你倆怎么了？”明明前兩天還天天在空間秀恩愛呢。
    王佳倩小聲嘆氣：“阿絳。”又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其實(shí)今天吧，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忙。”
    “嗯？”
    “你們學(xué)校是不是轉(zhuǎn)來一個叫江為風(fēng)的？”
    林絳一愣。
    王佳倩繼續(xù)說：“顧翔這星期往西校都跑兩回了，我問他干什么去，他就說去找江為風(fēng)，問他什么事吧，他又不說。我懷疑他壓根就是在騙我，或者就是要和江為風(fēng)一起干壞事。”
    江為風(fēng)居然是從東校轉(zhuǎn)來的？林絳心一跳。
    她快速把王佳倩的話過濾了一遍，又問：“干壞事？為什么這么想？”
    “你不知道，江為風(fēng)以前在我們基部小有名氣呢，長得帥，特我行我素一人。”
    林絳咬著吸管：“看著是挺拽的。”但不討人厭。
    “你見過他啊？”
    “隔壁班的。”
    這回輪到王佳倩愣神，半天說不出話，幾秒鐘后，迅速給了林絳一個大熊抱，又是大笑又是跺腳的：
    “這簡直是上天助我啊，你可必須幫我打聽一下他們要干嘛，阿絳——”王佳倩本身就是可愛掛的，最會撒嬌，把林絳搞得雞皮疙瘩掉一地，況且整個店的人都往她們這瞅，林絳這才求饒似的答應(yīng)她。
    那天下午，兩個女生又手牽著手聊了好多有的沒的，出門的時候，正是四點(diǎn)多光景，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