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上完,她打算考中等師范學校。聽說中等師范學校錄取后,不用交學費,國家每月還給發生活費,上完國家還包分配。只是中師不好考,如果不是學習特別突出,一般很難考得上。
初三后,紅妮學習更刻苦了,幾乎每次考試都是全年級第一,但她還不滿足,她的目標是全縣第一。
距離中考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有一次班主任統計報考志愿,問到紅妮,她說想報中師。班主任的眉頭明顯皺了一下,他是希望她能考高中,高中出來升大學要更有前途一些。中師出來只能教個小學,一輩子沒出息。
“以你的成績,考縣一高肯定沒問題,高中上完考個好大學,以后的前途就不是中師能比的了。”
“但是中師不用交學費,國家每個月還有補助,而且畢業了還包分配。”紅妮低著頭小聲說道。
“那都是早些年前的事兒了,前年就取消了這項政策,考上中師還是要交學費,雖然說生活費有補助,但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塊錢,不可能不花一分錢的。”
班主任姓杜,當他若無其事說出這些話時,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話對紅妮的打擊有多大。
“那個,老師,我有點不舒服,能不能請半天假。”紅妮臉色慘白,她捂著肚子,冷汗淋漓。
杜老師臉上顯出疑惑之色,但看紅妮的確很不舒服,就揮揮手批準了她的請求。
“實在不行找大夫看看,別硬撐著。”杜老師追出教室門,又叮囑了一句。
“謝謝老師,我去宿舍休息一下就沒事了。”紅妮說罷,就捂著肚子彎著腰往宿舍房走去。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經期疼痛也是這樣,但這次明顯跟那個無關。她只是需要有個私密的空間,來接受這殘忍的現實罷了。
宿舍里很暗,鞋子也沒有脫,就撲到自己的床上失聲痛哭。以后可怎么辦呀?肯定是不能再依靠堂叔了。而且堂叔的算盤打的山響,如果是在一個村子里,堂叔還可以控制她。出了村,到了大城市,堂叔豈不是花錢打水漂了?堂叔是不會干這種賠本的買賣的。
堂叔指望不上,別的還有誰呢?
紅妮的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小男生的面孔。
那個男生叫田文昊,是村長田志軍的獨生兒子,比紅妮大一歲,也在鎮里上初三,跟紅妮同級不同班。因為是一個本家,所以,平時田志軍對紅妮多有照顧,有時候也會讓田文昊去叫紅妮來家里吃飯。而隨著年紀日漸增大,田文昊和紅妮之間生出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情愫。
每次遇到田文昊,紅妮的臉都會莫名其妙的紅,而田文昊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紅妮感覺他對自己有點意思,不過以前自己的生活還應接不暇呢,所以,對田文昊的一次次暗示都佯裝不知。
不過,紅妮知道田文昊一定會上高中的,田志軍早都說了,如果考不上也掏錢讓他上。田志軍有錢,當上村長這些年,光是廠礦賣地他就從中撈了不少。
能不能讓田文昊說服他爸爸借給自己上學的錢呢?打個欠條還利息也行。
存了這種心思,紅妮再見田文昊,態度就不一樣了。
距離中考還有十幾天,晚自習第一節課后,瞅了一個空擋,她把一張紙條塞到獨自一人在走廊的田文昊手里。
“放學后,學校后面的小樹林不見不散。”
田文昊將那張紙條疊好放在自己的錢包里。倆人都住校,平時學校晚上十點半鎖門,所以,晚自習放學后,還有近一個半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田文昊感覺到紅妮對自己態度的改變,但沒想到,居然約自己去那里見面。
學校后面的小樹林,對少年少女來說,是一片神秘之地。聽說者多,光顧者少。一是沒伴,二是沒膽。田文昊沒想到這個田紅妮不鳴則已,一鳴就驚死人。
雖然路燈不怎么亮,但滿天的星星眨著眼,讓田文昊雀躍的心變得更加興奮。從學校后面穿過村口的小巷,再往下拐,過一個斜坡,就到小樹林了。小樹林的中間貫穿著一條小溪,溪水嘩嘩流著,特別悅耳動聽。
紅妮就坐在小溪旁的一塊石頭上,手托腮幫,仰望星空四十五度角,宛若一座雕像。
“好美呀!”
雖然田紅妮穿的都是舊衣服,但絲毫遮掩不住她那秀美靈動的氣質。再加上從小遭遇不幸,心智早熟,言談舉止就有了同齡人所不具有的沉靜之美。
田文昊看得有些呆傻,只聽“噗嗤”一笑,紅妮從石頭上跳下來,用手在田文昊眼前輕輕晃了晃,“看你這呆樣!”一把拉起田文昊,往旁邊的草叢地就勢一躺,“咱們好好聊聊天吧。”
田文昊感到身體有些顫抖,但他努力克制。
“聊什么呀?”田文昊問。
“什么都行。”
雖然是這么說,但倆人之間還是一陣沉默。躺在草地上,看著星空,潺潺流水遮蓋了彼此砰砰砰的心跳聲。
“那個——你打算考哪個學校?”
紅妮轉過身子,手肘撐著地面,輕聲問道。
“應該會考縣一高吧,我爸想讓我上一高。”
“嗯,那挺好的。”紅妮的聲音過于低沉,讓田文昊感到不安。
“你打算考哪個學校?你成績這么好,考縣一高肯定沒問題。”
“我怕我考哪個學校都沒用。”
“為什么呀?!”田文昊有些急了,一屁股就坐了起來。
“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堂叔肯定不會供我上學的。”說著,紅妮也坐了起來。
“那怎么辦?你成績這么好,不上學多可惜。”
“我也不想呀,可是有什么辦法?”紅妮聲音有些哽咽,用手捂著口鼻,似在極力抑制內心的悲傷。
“我本來想著考中師的,以前聽說上中師不要錢,每月國家還給發錢。但班主任說現在政策改了,上學還是要交學費的。聽說學費都得兩三千,我哪有那么多錢拿出來?問別人借也不可能。大家都知道我這種情況,誰會借錢給我這種人呢?”
紅妮聲音聽上去是那么楚楚可憐,田文昊情不自禁說出了這句話:“你別擔心,我來想想辦法。”
“你能有什么辦法?除非能說服你爸爸。”
紅妮將頭抬起來,看著田文昊,波光瀲滟的眸子里似有無限期待。
而田文昊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伸出手臂,將紅妮的身子攬了過來。
這大概就是一種承諾了吧。這樣想著,紅妮也將自己的手放在田文昊的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