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崇禮的神情恍惚了很久。
他喜怒不形于色慣了, 不會將情緒浮在臉上。
所以在旁人看來,他就像是在發呆出神一樣。
旁人并不會知道他在想什么,腦海中在經歷怎樣撕心裂肺的痛苦回憶。
他只是覺得秦首富小女兒將了一軍的樣子非常搞笑。
專業人秀導演施導幾乎是立刻就捕捉到直播流量再創巔峰的機會。
他笑得露出幾分商人的詐:“棉棉這么主邀請您, 秦先生考慮一吧, 只是一個普通的才藝小表演而已, 秦先生不用有太包袱的,我這就是普通的生活旅綜藝而已。”
第一天還對秦首富小心翼翼的嘉賓這會兒也早就已經混熟了, 膽子都來。
紀和圈內地位擺在這的黃影帝開口攛掇:“秦先生就賞個臉吧, 我平常哪有機會看秦先生跳華爾茲啊, 讓我開開眼, 這有啥可怕的?我為了給我家兒子賺燒烤錢, 可都豁出這張老臉跳二人轉了。”
汪斐也說:“秦先生別害羞啦, 不要讓你家小棉棉失望呀,也別讓我家黛莉失望, 您可是我家黛莉心目中的超人爸爸。”
小黛莉非常配合地正用一雙澄澈的藍眼睛滿是期許地望著秦崇禮。
連陸柯丞都這沙雕綜藝教壞了,他覺得互相傷害也蠻不錯。
況他也很奇看來和秦家長子秦淮嶼一樣不茍言笑的秦叔在街頭賣藝會是個什么畫風……
陸柯丞道:“秦叔就跳一支舞吧,您看棉棉的小眼神多期待啊。”
秦牧野見到家都在攛掇他爸,他覺得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 立刻也跟風攛掇說:“老爸, 你就快點的吧, 堂堂男子漢丈夫, 怎么能別別扭扭的,快跳來吧,我都已經為了區區一百塊街頭賣藝了,你身為我親爸怎么能置身事外呢,跳來跳來!”
如果是往常,秦崇禮這么多人調侃, 必是很不習慣的。
但此時此刻,他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在錄制人秀,也忘記了還有這么多一錄制的嘉賓,更無視了周圍的路人觀眾。
連自家咋咋呼呼落井石的傻兒子都當做了毫無存在感的背景板。
他微低垂著視線,眼里只有這個穿著淺粉色長款小棉服,戴著一頂雪白兔耳朵帽的小女孩。
這個……和他死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女孩。
他鬼使神差一般,小團子拽到了中間的空地上。
節目組適時地用擴音音箱播放一首抒情的圓舞曲。
這支圓舞曲旋律悠揚,就像是皚皚白雪地里,流淌的一股溫泉。
棉棉拉著秦崇禮的手,按照昨晚夢境里的記憶,把那支舞跳了出來。
吃瓜群眾本來以為一個不茍言笑的中老父親,三歲半的小女兒拉著一跳舞,畫面一非常沙雕搞笑,做了爆笑的準備。
然而……
他漸漸地卻安靜來,不僅沒有發笑,還看得非常認。
這對手拉著手的父女,認地踩著節拍,用樸實無華的舞步,跳完了一整支華爾茲。
畫面……竟是分唯美。
除了父女間的溫馨美之外,像又多了一些更復雜的情感。
這是旁人無法看懂的。
唯獨腦子常短路的秦牧野,難得安靜來,隱隱感覺到了什么。
雖然他不是當事人,無法描述出具體的感受。
但……他能感覺到,老爸在跳這支舞的時候,經歷了很的情緒伏。
就像是一顆激烈跳的心臟。
從震撼,不解,不敢置信,逐漸發展到……接納,相信,感,溫柔。
秦牧野還太輕了,只有二歲。
他作為一個哥哥都尚且不算成熟,就更是難以理解當一個父親是什么感受了。
但是在這一刻,他看著高偉岸的父親和妹妹共舞。
他突然……也有一種將來娶妻生子的愿望。
當爸爸,一很幸福吧。
一支圓舞曲播放結束,整條街道都安靜來。
茫茫白雪中,這對父女在中間的區域,顯得尤為亮眼。
不僅僅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和嘉賓自覺安靜了來。
連周圍那些根本語言不通的路人都非常安靜。
父愛的是不需要用語言來解釋的,哪怕他什么都聽不懂,只要看著就知道,這位并不輕卻質很的中男子,一是這個小團子的爸爸。
因為全世界的爸爸看女兒的眼神都是一樣的。
有些路人想了自己的爸爸,不由得眼眶濕潤,腦海中充斥著獨屬于自己和爸爸的回憶。
棉棉仰著小脖子,腦袋兩側耷拉著的兔耳朵讓她愈發像是一只雪地里的小白兔。
她的眼神干凈天,就這樣呆呆地望著秦崇禮,繼而咧著嘴露出一排小牙牙:“臭爸爸笨,跳錯了幾步哦。”
棉棉關于自己死前的記憶其實非常稀少,而且模糊。
昨晚的夢境雖然清晰,但是以三歲半幼崽的能力,也不可能僅僅憑借夢境里過了那一遍,就直接能夠把整支舞的舞步背來。
關于這支華爾茲的記憶,就像是已經融入了她的血骨,根本不需要回憶,只要和秦崇禮站在這里,自然而然就會跳了。
秦崇禮確實跳錯了很多步。
一前,是他彎著腰,帶著女兒跳舞。
是他溫柔耐心地一步一步教會了女兒。
他是整支舞的主導。
而此刻,他兩人的身份像是反轉過來,棉棉成了主導的那一個。
他是像是個步子都邁不清楚,節奏也踩不準的笨拙爸爸,小女兒一點一滴教導著。
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丟人。
反倒覺得,有一種,失而復得的狂喜。
觀眾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導演也破天荒地出鏡了,親自對這些喜愛棉棉的外國友人表示感謝。
村長方祁開始走進度,他聲線愉悅地說:“恭喜我可愛的棉棉小寶貝成為了今天的營業冠軍,收獲了最多的小錢錢,接家就可以領取食材,要記得這頓豐盛的燒烤餐是棉棉請客的哦。”
小朋友齊聲吶喊:“棉棉超棒的!!!”
村長又補充說:“不過今天滔滔和爸爸的表也很突出哦,得到了亞軍的名次!另外靈靈和哥哥的表也還不錯,野哥嘛……也為食材出了一份力,雖然兌換匯率后只有一百元左右,但也已經證明了自己的頂流歌手實力……”
村長筍人不利己的話還沒說完就秦牧野暴躁地打斷:“村長您是不是過分了嗲?!至于嗎?至于嗎?!作為村長帶頭筍人這的合適嗎!我跟你說,我壓根就不需要努力,我就是隨便在那里唱一,壓根沒擔心過沒錢的問題,因為我有妹妹啊,沒看到我妹妹就像只招財貓一樣嗎,站在這兒就有一堆憨憨上趕著給她送錢。”
這邊熱鬧不已。
秦崇禮卻牽著他的小舞伴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棉棉的小臉凍得有點點紅,尤其是兩個紅臉蛋和小鼻頭。
秦崇禮摘掉手套,用溫熱的手捂了捂她的小臉。
手包裹著她的小臉,用自己掌心的體溫溫暖她,低聲問:“點了么,太凍了,連人都冷得不,況是小孩子,要是凍感冒就麻煩了。”
棉棉卻樂呵呵地攥緊小拳頭,“才不會呢,棉棉身體的很!”
她話音一落,兩只烏黑的眼珠機靈地四亂瞟,確認沒有鏡頭對著她,才拽了秦崇禮的胳膊,讓他彎腰來,貼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棉棉是超厲害的小神仙,我神仙才不會隨便生病呢!”
秦崇禮身體微僵。
這個說法,他是聽妻子提過的。
長子秦淮嶼也對他描述過那個夢境。
但那時,秦崇禮心里裝著按部就班處理黎萱夫婦的計劃,以及面對妻子時矛盾的心情。
他知道以他的勢力和手腕,想要為女兒復仇,不過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可是妻子該怎么辦,她能接受嗎?
況,就在他剛剛查明事實相的全部經過不久,這個和女兒一模一樣的孩子就突然出在他家。
秦崇禮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也是黎萱計劃的一個部分。
這是她最后的底牌。
他無法按照原計劃落實對黎萱夫婦的處置。
因為這個孩子還在他家中。
如果他對妻子講述整個陰謀的前因后果,那么這個孩子……
這個不容易把妻子從鬼門關拽回來的孩子,又該如自處?
還有他花費重金聘請的科研團隊,至今還沒有對基因復制技術做出妥善的回答。
就在他的生活充斥著無數層矛盾的時候。
今天突然發生了這樣一幕。
秦崇禮心里燃了一絲希冀。
或許……的是他的女兒死回生了呢?
以一種超乎自然的方式,以一種普通常人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
和高科技基因技術并沒有任關系。
她僅僅是,重生了。
……
秦崇禮半蹲來,繼續用雙手捂著女兒冰涼的小臉。
他聲線顫抖,滿是希望,也滿是害怕失望的畏懼:“這支華爾茲……是我教你的嗎?”
棉棉抿著小嘴偷笑,小眼神里有點嫌棄:“臭爸爸跳得越來越差啦,一點都沒有以前跳得!如果不勤加練習的話,次的結婚紀念,媽媽可能就不想跟爸爸跳舞啦!”
秦崇禮臉色蒼白,呼吸一滯。
他教女兒跳舞的前一天,正是和黎湘的結婚紀念。
女兒是看到他和黎湘共舞才纏著要的。
當時……三個兒子都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