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菱在后園散了散步,心情平復下來后才回到宴廳,她下意識地往男客那邊瞧,果然沒看到玉魄的影子。
這小子躲她,知道她在宴上,說不準現在已經溜回家了。
壽宴這種事,小輩們只要告了別就可以提前回去,林菱知道玉魄不在,也覺得無趣,只是手帕交們見她回來了,又來纏著她玩,她不好拂了她們的好意,只得面上帶笑和她們玩起來。
一天下來,林菱與父母拜別國公府,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就像沒骨頭的一樣倒在榻上。
小椿和青雀一同來服侍她換衣洗漱,林菱心不在焉,腦子里想的都是別的事。
玉魄,姜姓,京都姜姓的大家只有姜相府,今天她見到的的姜家小姐倒是有幾位,但是也只是略聊了幾句就不了了之。
明天命人打聽一下吧。
——
壽宴已過去一周多的時間,林菱回京后慢慢適應下來,打聽的消息也有了眉目。
姜相是兩朝元老,膝下有四個兒子,玉魄為其第四子所生的小兒子,在家中排行倒數,雖然姜四爺是庶子,但是生的玉魄卻頗得姜相喜愛。
姜玉魄上頭還有個親姐姐,便是姜玉蘭,林菱仔細回想了一下,她確實是見過的,只不過現在沒有什么印象了,姜相雖居相位,只是姜四爺的官職是虛職,因此姜玉蘭在宴廳內沒有與她過多交流,畢竟兩人的父親在官場上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不認識,因此不管是她還是姜玉蘭,都沒有存想要接近對方的意思。
她的父親是武職,而姜家大多文職,文武官員多數時間不怎么打交道,而且雖然父親現在不駐邊,但是在京都也只和武官們喝酒,文官們只要手不伸到武官這邊來,兩方都是兩個陣營的,除非是改朝換代,要擇新主時,才會選擇合作,站隊皇子,不然平日里也只是點頭之交,以免惹得上頭猜忌,結黨營私之類的。
小輩中的交好,一般是以父母關系的延續,亦或是按自己喜好相交,只不過京都的階層分明,不比梁州自在,她若是想要交好姜玉蘭,就得打入文官貴女的圈子。
不過,她看上的是姜玉魄,關姜玉蘭什么事兒?
她一向喜歡直來直去,有時候的委婉只是為了達成目的,接近姜玉蘭的目的是為了姜玉魄,那她為什么不直接接近玉魄?
姜玉魄想躲著她,這沒什么,她可以耗費時間和精力去見他,若是在這漫長的時間內她失去興趣,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向來對待事物,多是三刻鐘的熱度,玉魄好看是好看,可是梁州和京都比他好看的人也有不少呢。
林菱想著想著,便出了神,她這般的說服自己,但是腦子里又是少年恣意的笑,還有坐在樹枝上,淋雨俯視自己的那不忿。
唉,真是沒辦法,多日不見,竟然有些想見他,林菱咬了咬手中的筆頭,在紙上落下一個月字。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寫下這個字的時候,她竟是毫無知覺的露出一抹笑。
“姑娘,你要的鴿子。”小椿提著一籠鴿子進來。
林菱擱下筆,將書蓋在字上,她接過籠子,細細地端詳里面的鴿子。
羽毛光滑油亮,頸部的翎毛映在光線下泛著藍紫色的光,鴿子被訓練的極好,也不咕咕叫喚,聽話極了,在籠子里還偏頭看她。
林菱伸出手指探進籠內摸了摸它的頭,溫熱又稍軟,它似乎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子將是自己未來的衣食主人,便半闔起眼睛,歪著頭蹭了蹭她的指尖。
林菱感受到指尖的溫柔,見它如此乖巧,不由會心一笑,什么受驚的鳥雀,這比喻倒是不合適了,這鴿子如此乖順,如果訓他也能訓得溫順的話,她倒是樂意花大價錢。
林菱重新將籠子遞給小椿:“掛在房內,好生喂食。”
小椿點頭,行禮退下。
林菱待房中沒人后,抽出那張被書壓著的紙,她看了上面的字好一會兒,才揉作一團,扔進竹簍里。
玉魄已經上學好幾日了,她若是去她下學的路上等著,必然會遇見他。
她的指節輕輕扣了扣桌面,眼瞼下落下陰影,似是沉思。
好吧,今天就去偶遇一下試試。
她起身。
“備車,我要出門。”
青雀見她出來,欠身行禮,應聲退下去吩咐門房。
玉魄是在京都幾個大家族承辦的族學里上學,學堂離將軍府稍遠,下學的路上必須經過西街,因此林菱就在西街下了馬車,西街很長,街道上盡是各種奇貨店,除了賣各類玉飾玉器,亦有金銀等物,白瓷青瓷等。
當然,除了這些,還有一些小玩意,比如蛐蛐籠,纏銀鳥籠,螺扣細金鏈等,俱是供富家子弟牽犬斗雞之用,玩樂東西數不勝數。
林菱也被吸引住,她看上了一把銀制匕首,刀柄鑲有藍寶石,她抽開刀鞘,尚未開刃,店家見她喜愛,勸她買下,她卻搖了搖頭,這東西于她無用,況且刀華而不實,若真是刺殺防身之用,只求刀利,不求其華貴,不過若是送人作禮,倒是挺好。
不過,她身邊的人似乎沒有喜歡匕首這類的利器。
店內除了匕首刀劍等物,還有弓、矛等。
她的眼睛一一掃過,落在一把弓上面。
弓身通體漆黑,只有弓臂有暗鐵花紋,林菱一眼看去就知道這是一把好弓。
好看又不華麗,實用又不平凡。
“姑娘是看中這把了么?”掌柜見她目光落在這上面,令人將其取下來。
“姑娘好眼神,”掌柜笑道,“這弓是澹州名匠所制,弦韌而久斬不斷。”
掌柜還欲多說,林菱直接問道:“多少銀子?”
出了店門,小椿的手里捧著弓匣,匣子頗為古樸,是古法做舊,上面有刻字和雕花,店家還特意送了幾支箭,一同放置在弓匣內。
“你先把東西放回車上吧。”林菱囑咐道。
小椿點頭,但又有些猶豫:“姑娘,你一個人……”
“無事,讓你去便去。”
小椿只好折返,馬車停在西街口,距這家鋪子也不遠,她快去快回,也不會離開姑娘多久。
林菱又重新進了家鋪子挑東西,這是家玉器店,店內有玉簪玉釵,亦有玉碗玉勺。
店中央擺著一柄玉如意。
她想起回京還未送父母和弟弟禮物,便又買了兩只玉器,一支玉筆。
提著東西出門時,正好碰見和同窗結伴同行的玉魄。
林菱守株待兔,終于等到,不過她與他對視后,便瞥開眼,徑直往前走了。
似是不認識。
玉魄見到她,有些尷尬,正欲裝作不認識的模樣,卻見對方直接瞥開眼神,似乎沒看見他。
不過這正合他意。
林菱走的慢悠悠的,倒是玉魄和同窗幾人,身子高,腿又長,快到街口時,玉魄終于越過她,走到了她前面。
兩人擦肩而過,小椿也碰見了迎面而來的玉魄,她眼睛眨了眨,認出了玉魄,但是玉魄側過臉和同窗說話,她見自家姑娘提著東西,悠哉悠哉地走在后面,便迎上去幫她提東西。
“姑娘,那是——”
“嗯。”
林菱將東西遞給小椿,小椿見她只應了聲,便識趣地住了嘴。
兩人上馬車的時候,玉魄往后看了一眼,見她這次沒來攔他,反而不認識他似的,心下有些奇怪。
“玉魄,你看什么呢?”同窗問。
“沒什么。”他回過頭,繼續和同窗說笑。
“玉魄,你買蛐蛐不?”
“不買。”
“為啥?”
“我老子會打我的。”
“你就不能偷偷買么?”
“那你怎么不買?”
……
馬車駛過,林菱摸著撫著腿上的弓匣,指腹的花紋略微硌手,再過一個月,便是仲秋了。
今日一見,雖不是心如鹿撞,但也略起波瀾,甚至玉魄裝作不識她時,她竟有些慍怒。
好個沒良心的!
她知道他躲她,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急。
因此林菱堅持不懈,又來“偶遇”了三次。
接連四次在回家的路上碰見林菱,玉魄自然也察覺到有哪些不對勁,怎么可能這么巧,居然隔幾天就能碰上?
但是有同窗結伴,他又不能直接上去拉著人問,你是不是跟蹤我,我怎么老是碰見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因此每當林菱慢悠悠走在他的后面,他就如芒在背。
同窗們前兩次自然是沒注意到林菱,因著這條街人來人往,撞見后即使見過一次,但也是拋在腦后就忘了。
但是直到第四次,幾人又碰見了林菱,同窗中人便小聲嘀咕:“這個姑娘怎么好像見過啊?”
有人心大,自然不識:“哪里眼熟了?”
嘀咕的這位一向心細:“感覺好像我們之前遇到過。”
“我不覺得,反正不認識,你在意那么多干什么,看上人家了?”
“你說什么狗話呢,我是你啊?”
“誒你好好說話,怎么能罵我是狗呢?玉魄,他罵我!”
玉魄沒心思參與到他們的爭吵里,心不在焉道:“吵吵什么呢,你倆都是狗,這有什么好爭的?”
林菱聞言,忍俊不禁。
玉魄的心思不知不覺落在身后的林菱身上,他自然也用余光瞟到了她,知道她在笑,不由產生些惱意和羞意,不好對著“不認識”的林菱發火,只能沖同窗說到:“今天作業太多了,我先走了。”
“還好吧,我覺得天天都那樣。”同窗回道。
但見玉魄果真先走了,他步子又急又快,同窗們追不上也不想追,在后面吐槽道:“他幾天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家里有事吧。”
林菱見他落荒而逃,知道他起疑了,便也停下步子,轉身去了馬車停留的地方。
小椿坐在車轅上,見她回來,便下了車轅來接她。
“回府吧。”林菱靠在車廂內的硬枕上,既然他起疑了,往后就不必再來了。
“是。”小椿撩了簾子告訴了馬夫,馬夫得了主家吩咐,揚起馬鞭,往將軍府所在位置駛去。
車輪碾過平整的石板路,林菱坐在車廂里,有些無趣地擺弄著新買的玩意兒。
這是街邊鋪子的老師傅賣的,常用來作小兒玩物,鋪子里還有葉子編作的螞蚱,兔子,老虎,蜻蜓,龍等蟲子和動物。
師傅手藝好,編的惟妙惟肖,她要的是一只貓。
現在這只葉子編作的貓正躺在她的手心里,貓作酣睡狀,極為慵懶可愛。
不過林菱知道,貓睡的雖熟,但若有風吹草動,心下便會警惕起來,若再見到人,便會迅速逃開。
只有帶著善意去馴服,或者從小養大它,它才會俯身向你尋求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