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趕回去的時候正瞧見老嬤嬤數落玉魄,老嬤嬤轉頭看來,道:“怎這么慢,還不去煎藥!”
小婢女趁此又告了一狀:“本來藥都抓好了,被人搶了去,嬤嬤別急,我這就去煎藥。”
玉魄聞言,臉更紅了,是急的,他不知道該怎么說話,好像自己怎么說怎么做都是錯,被這老婦挑刺,那藥也給他扔了回來,人家還說保不準這藥里有什么又來害她家的大姑娘。
玉魄也有氣,但知道自己理虧,不敢頂嘴,又逢老婦問他出自哪個高門,玉魄更不敢多嘴,只緊緊地閉著,絕不透露半個字。
老嬤嬤見實在問不出半個字,也氣的很,但除了出言刻薄點外也沒非要問候到其父母,她現在最重要的是照看好大姑娘,眼下大姑娘突然高熱,明日恐怕是回不了府的,還得派人送信回去說明理由以免主家擔憂。
就這么等了半個時辰,藥也煎好了,只是林菱怎么也喂不下去,之前昏迷的時候被婢女強喂了點安神收驚,倒是咽了下去,但是這會兒燒起來后連帶著之前的藥也都吐了出來。
林菱嗆得直咳嗽,暈暈乎乎地睜開眼,就聽到婢女欣喜的聲音。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林菱頭暈得很,又想吐,但是胃里空蕩蕩的,什么也吐不出來。
“大姑娘,還好吧?”老嬤嬤擰了帕子給她擦嘴,溫聲細語的,絲毫沒有在玉魄面前的刻薄樣。
“是老奴沒有照看好姑娘,姑娘才回京就出了這檔子事,要是姑娘有個什么好歹,老奴還有什么臉見夫人!”她抹了抹眼角,一臉哀戚。
林菱見不得人這樣,她只盯著老嬤嬤不說話,一雙眼睛霧霧的,還有些迷茫,只是心底倒有幾分清明,也不應她。
老嬤嬤有些尷尬,但是到底是人精,自己擦了擦眼角擠出來的淚又笑著道:“姑娘現在想吃點東西嗎,您今晚還沒用膳,要不要墊一下胃,待會再喝藥?”
“不想。”她現在什么都吃不下去,跟別說喝藥了,聞到都想吐。
“可……”老嬤嬤還想說些什么但是被林菱打斷。
“那個拿箭射我的人抓住沒?”林菱眨了眨眼睛,腦海里在努力回憶自己暈倒之前是情形。
好像是個少年,依稀記得是……她在馬車上一眼望去見到的人。
“就在門外站著。”婢女輕輕地應了林菱的話,她手中正拿著熱巾給林菱擦拭手臂。
“叫他進來。”
“不可!”老嬤嬤一聽這還了得,雖說今朝民風開放,但是讓陌生男子進臥房到底是不好。
“嬤嬤,你讓他進來。”
林菱頭痛得很,因此臉色也不好看,她想支撐著坐起來,卻渾身沒勁,好在婢女用心,見她想坐起來,給她支了個軟墊然后扶起她靠著。
嬤嬤見林菱臉色不好看,也只是阻攔了一句,就不再多言,只讓人搬了屏風擋著,林菱見狀雖皺了皺眉,但也并不再多說什么。
玉魄得知姑娘醒了,提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但是又聽到婢女叫自己進去,他又有些慌亂,但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要不追究他的過失,不連累到他爹那里,他自己挨頓打倒也算了。
于是他便踏進了房門,進了屋子,里室和內廳中間隔了道屏風,姑娘的影子影影綽綽地投在屏風上,看起來纖細虛弱。
“你手上提的什么?”林菱見他手上提著一沓東西,影子也不像弓的模樣,因此問到。
“藥。”玉魄答。
“誰的?”
“給你的。”
“……”她想讓人把他叉出去。
玉魄見人沒回應,便鼓起勇氣問到:“你……好點了嗎?沒事吧?”
“不好,有事,你差點害死我,”林菱面無表情地陳述著,腦子依舊痛,她燒的有點迷了,心想自己不好受,害自己的人也別想好受,于是道,“我現在頭痛得很,嬤嬤說我發了高熱,我要是燒成傻子怎么辦。”
“你吃藥就好了。”林菱的聲音細細的,還很虛,他費勁才聽清楚她在說什么。
“吃不下,會吐,你要是想吃,就把你手里提的煎了,藥很苦,你也喝喝看,”林菱閉上眼睛,腦子里都是整人的想法。
“喂,我好心好意給你……”
“我需要你好心?要知道我為什么躺在這而,都是你害的,你拿箭差點射中我,你以后別拿弓了,免得到處害人。”
“我……”玉魄有些生氣,他很喜歡弓箭,但是箭術確實不精,林菱說的也是實話,今日差點射中人,要不是林菱福大命大,恐怕就成了他的箭下亡魂,畢竟拿箭頭可是擦著發髻射過去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該反駁什么,雖然生氣但是沒有底氣。
“所以就是因為你,我才會受到驚嚇,我才會發了高熱,也幸好遇到我,只要你站在外面吹一晚上冷風,我就不計較了。”
“好,你說的。”只是吹一晚上冷風而已,比起差點造成的人命過失來說,玉魄覺得這不是什么事兒。
而且他也心存愧疚,于是爽快地答應了。
“嬤嬤,你去找一名護衛過來看住他。”林菱見他答應,但到底還是有九分不信,更何況自己還病著,哪能真的看著他在外面吹一晚風。
“沒必要吧,我都答應你了,你還找人看著我,你這是——”
“你站你的,他看他的,你要是真心實意想道歉,還顧慮這些做什么?送客。”林菱不耐煩道。
見主子要休息,婢女給她掖了掖被子,房內就留了一個守夜的婢女,其他人都退了出來,包括還想要說些什么的玉魄,也被一個婢女用力地推了出來。
“大姑娘現在歇下是歇下,但是還病著,膳食也沒吃,藥也沒喝,你去廚房守著,把粥和藥先熬著,熬好了后溫著,等姑娘好些了,就喚你過去。”老嬤嬤叮囑一名婢女。
“是。”婢女點點頭,旋即輕聲下樓。
玉魄心里郁悶,手里還提著那藥包,他三兩步下了樓,院中栽了一棵樹,他就走到樹下站著,手里的藥包也就扔到了地上。
他看著藥包就生氣,就用腳踢了它,疊在一起的幾副藥都散落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二樓,其余的房間都熄了燈,只有姑娘睡的那間有盞不太明亮的燭光。
護衛在一樓加了間房,秋日還有些熱,只有晚上稍凉,因此護衛就將門敞開,那門正對著玉魄,一邊喝酒一邊監視著他。
他就是沒護好林菱安全的那名護衛,因此聽到后院要人,就主動來了。
玉魄靠著樹,實在是無聊得緊,而且還被人盯著,心里到底是有許多不自在,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護衛的眼光冷颼颼的,玉魄也臭著一張臉,從小到大他還沒受過這種罪呢。
時間一滴一滴地流逝,月上梢頭,玉魄僵著的身體動了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站了多久,但是就是覺得很難熬,比聽太傅講課還難受,什么都不能做,像個木頭一樣杵在這。
那護衛的頭一點一點的,酒盅里的酒喝得一點都沒剩,頭都快垂到桌子上了。
玉魄看著這樹,正好有個大小合適的樹杈,他踩著樹皮翻身躍了上去,葉子簌簌作響,落了一地。
他坐在樹杈上,抬頭望月,發現月亮旁邊有團烏云正慢慢地移動著,云霧濃黑,漸漸遮蓋了月亮的一角,被遮住的地方透不出半點月亮的輪廓。
秋晚風有些涼,他白日里為了射箭穿的輕薄透氣,只有兩層衣衫,兩層衣物都是夏裝,薄得很,現在風一吹,他感到有些涼意。
感覺氣溫降得有些快,明明呼吸時還覺得潮悶……
完了,應該是要下雨了。
玉魄看著已經被烏云完全遮住了的月亮,這下院內黑漆漆的,僅有的火光是護衛桌上的燭火和二樓房內的燈光。
起先只有一點兩點的雨,很小,打在了他的手背上只有細微的感覺,但是接著便慢慢的下的密集了些,裹挾著涼意飄到他的身上。
雨下的輕又密,不大,但是有些冷。
風也吹了起來,起先也只是一陣陣的拂過,只吹得動柳條枝葉輕輕晃動的那種力度,接著就猛烈了起來,像是被激怒了一樣,刮得狂又急。
護衛被冷醒,他抬頭看向院內,少年正淋了個落湯雞坐在樹杈上。
還好沒跑。
風吹開了二樓的窗戶,本來為了透氣,窗戶也只是掩著,漏了一指寬的縫透氣,窗戶被吹開了一扇拍在外面的木框上,發出了一聲響動。
林菱只是淺眠,并沒有睡得太深,她坐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榻下婢女正在酣眠,她探出手又試了試婢女的額溫,確認自己的熱應該是退了許多,但是頭依舊有些疼,只是沒有之前那么嚴重了。
婢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林菱坐了起來,就要掀開自己的被子,林菱只說:“不用,你接著睡就行。”
婢女聽了林菱這般說,于是又安心地睡下,沉浸在剛剛的睡夢中去。
林菱下了床,小心地避開婢女的身體,免得踩到她,然后來到被吹開的窗戶這。
細細的雨絲被吹了進來,將窗欞打濕,甚至屋內也受到了波及,地板上濕了一小灘。
林菱避過濕潤的地板,撐著窗欞往院內看。
稀疏的樹葉下蜷著一個人影。
他狼狽極了,渾身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