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叔就是呂輕鴻，當(dāng)年烏桓戰(zhàn)場上的神箭手，簡虛白的左膀右臂——雖然年紀(jì)大了，但也正因為年歲長，哪怕呂輕鴻以前沒做過統(tǒng)帥，但在這種守城戰(zhàn)里，他豐富的沙場經(jīng)驗，卻是新人成群的禁軍目前急需的。
    畢竟連楊玨本身，除了昨天的奪宮之戰(zhàn)外，也沒有經(jīng)歷過真正的戰(zhàn)爭。
    ……實際上昨晚的奪宮根本不能算戰(zhàn)爭，倒是偷襲的性質(zhì)更重些。
    明白蘇少歌的來意之后，簡虛白思索了會，說道：“呂叔可以借給你，不過，他不能馬上跟你走，我得叮囑他幾句！”
    蘇少歌舒了口氣，說道：“應(yīng)該的！”
    “呂叔，依你之見，蘇稚詠此舉，是真的對靠楊玨守城沒信心，特來請您出馬，還是在打其他主意？”送走蘇少歌之后，簡虛白沒再去待客的花廳，而是去了平常處置公務(wù)的書房，命人請了呂輕鴻過來，將方才的談話一五一十的同他說了，末了皺眉道，“畢竟那個楊玨也只是趁著何文瓊身處宮闈，對禁軍指揮不便，蘇家又設(shè)法替他刺殺了諸多同僚這個機(jī)會，才能夠掌握住帝都之內(nèi)的禁軍！”
    而如果蘇少歌方才沒有說謊的話，也就是說，呂輕鴻一旦主持守城戰(zhàn)，是有機(jī)會把城內(nèi)的禁軍調(diào)教到自己這邊的——畢竟楊玨對于這些禁軍的掌控程度并不算高——到時候呂輕鴻手握兵權(quán)，守住帝都后，豈不是可以助燕侯府反客為主，索性干掉蘇家，扶持肅王登基？
    至于說肅王登基之后會不會為了蘇家報復(fù)燕侯府，莫忘記還有太皇太后在！
    雖然肅王是太皇太后的嫡孫，簡虛白只是外孫，但有道是日久生情，太皇太后唯一親自撫養(yǎng)過的孫輩就是簡虛白，這些年來憑什么情況憑什么好東西，她最不會忘記的也是簡虛白——太皇太后也許不會允許簡虛白殺了肅王，但也肯定不會允許肅王對簡虛白不利！
    而一旦失去蘇家的扶持，肅王縱然資質(zhì)不錯，又怎么斗得過內(nèi)有太皇太后偏袒，外有兵權(quán)、諸臣附和的燕侯府？
    畢竟簡虛白在朝堂上的聲望縱然不如顧韶，到底混了這些年宦海，背后又有端木老夫人、簡離邈等長輩澤被，沒了蘇家以及蘇太后，肅王哪里掐得過他？
    到時候，蘇家可就成了徹底的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蘇少歌會甘心？
    “侯爺可是擔(dān)心，蘇稚詠此計，乃是趁機(jī)調(diào)開某家，好對付燕侯府？”呂輕鴻聞言之后，撫須思索片刻，方道，“某家以為蘇稚詠目前應(yīng)該不敢這么做——肅王尚未登基，名份這個問題，即使有先帝留給晉國大長公主殿下的遺詔，但也得宗室諸長輩承認(rèn)，方可以達(dá)成此事！”
    “而要說到宗室諸長輩，誰能比太皇太后更有份量？”
    “太皇太后素來偏愛侯爺，若知蘇家害了侯爺，可未必會繼續(xù)支持肅王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太皇太后寵愛簡虛白這個外孫，也是因為如果蘇家這么做了，顯然是在藐視太皇太后——而蘇家如果連起碼的尊重都不肯給太皇太后了，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蘇家已經(jīng)根本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
    太皇太后當(dāng)初倒向蘇家，選擇肅王，有著很多緣故，但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肅王確實具備明君的潛力！
    說到底，太皇太后在選擇新君時，是站在皇室的立場的。
    但如果蘇家連皇室都不放在眼里了，肅王即使有明君的潛力又怎么樣？蘇家會給他真正君臨天下的機(jī)會嗎？
    到時候恐怕肅王越出色，越?jīng)]有好下場——肅王妃聶舞櫻出身尷尬，沒有足夠與蘇家分庭抗禮的娘家，而肅王本身的勢力，可以說是全部來自于蘇家。
    一旦蘇家對他起了不好的心思，肅王夫婦都沒有反抗之力！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容忍蘇家打這樣的如意算盤？！
    “但昨晚蘇稚詠前來向善窈要走‘隨風(fēng)’令牌時，曾明確表露過威脅之意。”簡虛白凝神說道，“可見蘇家對我燕侯府已有戒備之心！這種情況下，他怎么會給我燕侯府染指禁軍兵權(quán)的機(jī)會？”
    簡虛白其實也不太相信蘇少歌在這眼節(jié)骨上會跟燕侯府翻臉，何況呂輕鴻雖然是沙場老將了，但想靠侯府里這點人手擋住此刻城內(nèi)禁軍的進(jìn)攻，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蘇少歌真要現(xiàn)在就對燕侯府下手，呂輕鴻在不在府里結(jié)果估計也是差不多。
    只是蘇少歌向來心機(jī)深沉，簡虛白對他并不信任，此刻難免懷疑他所謂的借人，恐怕會對燕侯府不利。
    呂輕鴻說道：“其實某家以為，現(xiàn)在除非有人主動在城內(nèi)挑事，否則蘇家非但不會直接對燕侯府下手，甚至連那些從前附屬過衛(wèi)家的人家，也不會動！畢竟這回帝都受到圍困，乃是突發(fā)之事，帝都上下，此刻必定都是人心惶惶！蘇家守城的人手、器械、糧草都不會充足，本來這城里的人就夠惶恐的了，如果這時候再傳出某家大戶無端遭了禍害，其他人家哪能不擔(dān)心自家會有同樣的遭遇？”
    “屆時有心人一煽動——甚至都不要煽動，只要大部分人害怕到一定程度，引起類似于營嘯的情況，別說蘇稚詠自承不擅用兵，他就是天生帥才也不可能在這種內(nèi)外交困的情況下還能鎮(zhèn)住大局！”
    說到這里，他臉色有點微妙，道，“所以某家以為，最可能的情況，是蘇稚詠所言的那名何文瓊心腹，不是一般的將才。”
    頓了頓，“恐怕是一位驚才絕艷之輩——蘇稚詠擔(dān)心這座帝都城在他的攻伐下根本撐不了三五日，是以，才會急到現(xiàn)在就來咱們府里求助！”
    要知道帝都左近因為有禁軍拱衛(wèi)，一來不需要再布置其他軍隊，二來為了防止武力篡位的情況出現(xiàn)，必然需要一個足夠禁軍接到有軍隊無詔往帝都進(jìn)發(fā)的消息之后，進(jìn)行反應(yīng)與預(yù)備的時間。
    所以最近的軍隊，哪怕是快馬來回，沒有五六天也是別想的——這個快馬的意思，是八百里加急，一路換人不換馬，不出任何意外！
    但這種大雪天，官道上大抵結(jié)了冰，滑得很，哪怕是騎術(shù)高手，也不敢放開腳程一路馳騁，萬一不小心坐騎失蹄，連人帶馬估計都沒好下場！
    何況城外禁軍會不派人攔阻追殺帝都派出去的求援信使嗎？
    退一步來講，即使帝都的求援及時送了出去，接到消息的軍隊也不太可能立刻動身趕來救援：因為出問題的是帝都。
    按照規(guī)矩，沒有天子詔書，他們來了不管勝敗，都是夷三族的下場！
    蘇家在軍中的底蘊(yùn)雖然深厚，到底不可能所有人都支持他們——那樣他們還支持肅王奪位做什么？不如自己上。
    即使支持他們的人在軍中有舉足輕重的身份，總也要花點時間說服下屬。
    何況大軍開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糧草輜重、士卒召集，哪樣不需要時間？
    畢竟大睿承平已久，最近一次戰(zhàn)爭就是討伐烏桓，那也過去四年了！
    松弛下來的軍隊想要立刻進(jìn)入狀態(tài)，談何容易？
    最樂觀的估計，援兵抵達(dá)帝都附近，直接與城外禁軍交鋒，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
    這還得他們愿意來，因為人家肯定也要算賬的：萬一蘇家撐不住這十天半個月，他們拼命趕到也已經(jīng)晚了一步……那他們還來了做什么？陪蘇家一塊死嗎？
    即使蘇家御人有術(shù)，這些人愿意出兵，可帝都至少得撐上十天半個月，否則依然是遠(yuǎn)水難解近渴——雖然簡虛白之前跟蘇少歌說，守不住了就護(hù)著家眷突圍。
    但實際上，無論簡虛白還是蘇少歌都知道，能不突圍，他們是絕對不會放棄帝都的！
    一來哪怕有人保護(hù)，突圍終究是有危險的。尤其大冷的天，又是孕婦又是孩子的，坐了馬車都不能跑快，人家城外禁軍因為輪流戍衛(wèi)帝都，可以說是代表著大睿的體面，兵刃坐騎，都是最好的，而且也是最全的。
    馬車怎么可能跑得過騎兵？
    二來肅王才登基——或者還沒能登基——就被逼得棄都而走，這對他的威望打擊、對蘇家的聲望打擊，可想而知！
    而蘇家為了扶持肅王登基已經(jīng)付出那么多心血，暴露了大批埋藏多年的暗子，底牌打了那么多張，如果再發(fā)生棄都而走的事情，誰知道這場大位之爭，還會不會出現(xiàn)其他變故？
    所以即使蘇少歌忌憚燕侯府，但相比守住帝都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他寧可選擇求助燕侯府的。
    畢竟禁軍他們有經(jīng)營，呂輕鴻想趁指揮守城之際，籠絡(luò)住這支軍隊，他們未必沒有后手——總比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冒險突圍、突圍之后說不得還要有得掐來得好。
    到底燕侯府迄今都是支持肅王的不是？
    “其實歸根到底是你祖父不在了。”呂輕鴻一語中的，此刻的冀侯府中，蘇少歌正與侄子蘇伯鳳嘆息，“否則區(qū)區(qū)一個余青翰，也能叫咱們這樣如臨大敵？”
    余青翰正是城外禁軍目前的首領(lǐng)，何文瓊的心腹，蘇少歌所忌憚的將帥之才。
    當(dāng)然，如果冀國公尚在，余青翰在他面前是不夠看的。
    其實哪怕是前任兵部尚書令狐德音，或者蘇少歌的長兄、蘇伯鳳的父親蘇少歆在，蘇家都不需要擔(dān)心。
    悲劇的是這些人一個都不在——蘇少歌跟蘇伯鳳這對叔侄還都是蘇家的另類，在行軍打仗上的天賦都非常凄慘，身邊還沒帶這方面的人才，眼下卻竟只能指望燕侯府的老人呂輕鴻了！
    這真真是讓他們幾欲吐血，他們家這數(shù)朝輝煌，可大抵都是靠著沙場征戰(zhàn)得來的！
    偏偏他們這兩個就是蘇家的不肖子孫！
    此刻蘇伯鳳見叔父低落的模樣，出語安慰道：“反正信使已經(jīng)遣出！都是熟悉帝都左近地形之人，信鷂也已在昨晚趁著夜色放飛，以咱們之前的未雨綢繆的安排，想必十日之內(nèi)，必有大軍前來救援！即使燕侯府居心叵測，難道還能在短短十日之內(nèi)，讓這城中禁軍對他們死心塌地？”
    “即使那呂輕鴻做得到，屆時援兵就在城外，燕侯府安敢亂來？”
    “現(xiàn)在最要緊的問題，倒是那呂輕鴻是否能守得住這帝都！”
    蘇伯鳳說到這兒也不禁撫額，“楊玨與余青翰同僚數(shù)年，咱們問他的時候，他怎么說的來著？他連守兩天都沒把握——但望那呂輕鴻能夠爭點氣才是！他要是也不行的話，那咱們可真的只能冒險突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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