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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九章 各取所需

    裴幼蕊的事情堪堪說定,蔣慕葶忽然登門,期期艾艾的跟宋宜笑說起玉山長公主來:“你看她跟蘇二公子有沒有可能?”
    宋宜笑詫異道:“這事我怎么能說準呢?何況蘇二公子父孝未出,即使托夫君出面,跟他說這個也太失禮了?!?br/>     “直接跟蘇二公子說當然失禮,但太后娘娘是蘇二公子的嫡親姑母?!笔Y慕葶有點不自然的說道,“你跟聶皇后關系不錯,能不能幫忙請皇后出面,斡旋一下,看看有沒有這個指望?”
    這話說了出來,宋宜笑還沒接口,蔣慕葶先泄氣的嘆道,“算了,因為衛氏母子的事情,太后娘娘這段時間對陛下都是沒什么好臉色,何況是皇后?”
    也不用宋宜笑問,她自己把事情經過講出來,“前兩日玉山生辰,因為太皇太后跟晉國大長公主殿下的事情,今年連圣壽節都沒有大動干戈,她一個長公主那就更不可能大辦了。所以只太后娘娘賜了桌席面,帝后各有賞賜,我也就沒來喊你。這回我進宮,看到玉山憔悴了好多,姑姑說她還是忘記不了蘇二公子——告退的時候,玉山送我,從徽儀宮偏殿一路哭到宮門口,說是實在心悅蘇二公子,我不忍心……”
    “蔣太妃沒有直接去求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嗎?”正月初九是玉山長公主的芳辰,這事宋宜笑自然記得,雖然人沒進宮去道賀,禮卻是送到了的。算起來宋宜笑也屬于對宮闈比較熟悉的貴婦的,自然明白蔣太妃跟蘇太后的關系還是可以的,玉山長公主好歹是金枝玉葉,又迷戀蘇少歌多年,蔣太妃未必沒有臉面親自出馬給女兒說情——何必還要托蔣慕葶從自己這兒斡旋呢?
    蔣慕葶苦笑道:“我姑姑去年年底的時候就求過太后娘娘了,然而太后娘娘跟蘇二公子提了這事后,蘇二公子一直沒給準話。”
    她抿了抿唇,“這不,玉山現在想請陛下幫忙,親自試探一下蘇二公子的心思——然而你也知道,由于衛氏母子的事情,太后娘娘這些日子一直惱著陛下,是不可能為了玉山的事情主動召見陛下的。我姑姑到底只是先帝妃嬪,現在論名份,乃是陛下叔父的側室,你說怎么好貿然請陛下去偏殿說話呢?本朝也沒有太妃去宣明宮的規矩?!?br/>     這就是正宮跟側室的差距了,蘇太后即使不是肅泰帝的生身之母,沖著她乃顯嘉帝正室這點,她也是肅泰帝的正經長輩,有權把肅泰帝呼來喝去。
    但蔣太妃卻不能這么做——想當年簡虛白養在太皇太后膝下,還是孩童的時候,除了蘇太后這個正經皇舅母所在的未央宮外,后宮其他妃嬪,哪怕年紀足夠給他做親娘.的妃嬪居處,他也是不曾踏足分毫的。
    所以蔣太妃縱然有心為女兒求肅泰帝,失去了蘇太后這個渠道之后,她也是無可奈何,不能不從侄女身上打主意,把路子走到宮外來。
    蔣慕葶跟宋宜笑也是多年交情了,此刻既然已經竹筒倒豆子,也不在乎再說清楚一點,“本來我姑姑也可以派人私下前往未央宮,求助聶皇后。然而一來我姑姑跟聶皇后沒什么交情;二來聶皇后的性情,我姑姑雖然向來在深宮之內,也有所耳聞。所以很擔心她會一口回絕,到時候我姑姑沒臉事小,走漏風聲出去,壞了玉山的閨譽,卻叫玉山往后怎么做人?”
    宋宜笑聞言,忍不住替聶舞櫻辯解:“皇后雖然沒什么心思,依我對她的了解,倒也不是這樣不通情理之人?!?br/>     “終究還是你面子比較大?!笔Y慕葶忙道,“你看如果不為難的話,是不是……幫玉山一回?”
    宋宜笑為難的撫上小腹:“我現在出門,得有外祖母那邊的準許才成——你知道的,這幾個月來事情太多了,蕓姑那邊皺了好幾回眉,再三叮囑我要靜養,雖然這兩日好了很多,就怕外祖母仍舊不放心?!?br/>     “總是要以你身體為重?!笔Y慕葶聞言關切道,“你最近怎么樣?早知道你這會操不得心,我今兒個就不來打擾了!你別記掛這事兒了,玉山雖然一門心思惦記著蘇少歌,然而這幾年下來,大家都看出來他們緣淺,可千萬別為此連累了你!”
    兩人接下來圍繞宋宜笑的身孕說了一回話,看看時間不早了,蔣慕葶也就提出告辭。
    鈴鐺陪宋宜笑到二門處送了客,主仆兩個回到后堂上,鈴鐺邊遞上溫熱的玫瑰露,邊好奇道:“奴婢雖然沒怎么見過玉山長公主殿下,但恍惚記得殿下她也是個美人了,又對蘇二公子這樣牽掛,真不知道蘇二公子做什么一直不動心?”
    “蘇二公子他要是當真不想結這門親事啊,早在蔣太妃托太后娘娘試探他的意思時,就一口回絕了!”宋宜笑接過玫瑰露淺呷一口,卻淡淡道,“哪里還會讓蔣太妃母女到現在都心存指望?”
    鈴鐺聞言詫異道:“夫人的意思是說,蘇二公子其實有意尚主?但為什么太后娘娘親自出面的時候,他卻不肯給準話呢?太后娘娘可是他的嫡親姑母啊!對著親姑母還有什么真心話不好說的?”
    何況蘇少歌是男方,根本不需要像女方那樣拿架子——再說朝野上下早就知道玉山長公主癡心于他,就算他要拿架子,這么多年下來,這架子端得也夠了好嗎?
    既然他有答應這門親事的心思,為什么還要含糊至今?這也忒不丈夫了吧?
    鈴鐺不是那種見到男子長得好看就走不動的人,然而蘇少歌一貫以來給世人的印象,終歸不是那種玩弄女孩兒感情、尤其是長公主感情的混賬,他在這兒拿捏卻是為何?
    ——難道這位二公子害羞?鈴鐺想到這兒,莫名有些想笑。
    “太后娘娘對蘇二公子滿腔慈愛之心,想必是被玉山長公主殿下所感動,故而親自為殿下跟蘇二公子說了這件事情。”宋宜笑輕笑了一聲,說道,“但你想一想,如果蘇二公子當時就點了頭……陛下知道了會怎么辦?”
    “陛下的話……”鈴鐺沉思片刻,遲疑道,“夫人是說,陛下會反對這門親事嗎?”
    她覺得不太可能,之前顯嘉帝在時,之所以會堅決反對將女兒下降給蘇少歌,主要是因為他一早決定立長子,注定要打壓蘇家——甚至會不給蘇家一個好下場,那么蘇少歌要是給玉山長公主做了駙馬,豈不是也要遭受池魚之殃了?
    顯嘉帝算計起世家門閥、滿朝文武,以及異母的兄弟姐妹們時,雖然各種心狠手辣,但對自己的子女,卻一向寵愛有加。
    尤其他女兒比兒子還少,統共就兩位皇女,玉山長公主即使不是中宮所出,又哪能不當寶貝看?
    是以這位先帝既然對蘇少歌不存好意,當然不可能把親生女兒嫁給他了!
    但現在的肅泰帝,是蘇少歌的嫡親表弟,還受過蘇少歌的教誨——他就是不希望蘇家過于龐大,也不至于跟先帝一樣,不讓表哥尚主吧?
    畢竟玉山長公主根本威脅不到肅泰帝,說是長公主,將來能有多少體面、多大權勢,那還不是肅泰帝說了算?
    肅泰帝何必非要攔著不讓庶姐跟表哥在一起呢?
    不過鈴鐺知道宋宜笑城府深沉,既然這么說了,多半是有自己猜測不到的緣故在里頭?
    正這么想著,誰料宋宜笑卻冷哼一聲,說道:“陛下怎么可能反對這門婚事!陛下巴不得這門婚事還差不多呢!”
    鈴鐺愕然道:“那?!”
    她可真是想不明白了!
    “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蘇二公子在太后娘娘跟前就答應了這門親事,之后陛下也贊成,那么,就是他得感激皇家,愿意將長公主下降給他。”宋宜笑嗤笑道,“但如今他始終不肯表態,卻也不拒絕,蔣太妃為了女兒,玉山長公主殿下為了對他的牽掛,不得不求到陛下跟前——這時候就是陛下勸著哄著蘇二公子尚主!你說這能一樣嗎?”
    她微微瞇眼,淡聲說道,“前者是陛下順勢還了蘇家一部分情份,后者卻是陛下又欠了蘇家幾分……蘇二公子何等精明,怎么會吃這樣的虧?!”
    鈴鐺這才恍然,忍不住道:“但這么做的話,卻置玉山長公主殿下的顏面于何地?蘇二公子這也太不憐惜殿下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蘇少歌是個精于算計的人,但作為女子,總覺得一個男人再城府深沉,連心悅自己多年的女子也不放過,實在有失氣度。
    “世家子弟,自然做什么都要優先考慮家族。”宋宜笑倒是覺得蘇少歌這么做一點也不奇怪,“何況蘇家對于陛下扶持輔佐的恩情,可不是蘇二公子一個人給予的,他怎么會因為自己的婚事,讓整個蘇家蒙受損失呢?”
    “再者,你以為托蔣姐姐來請我進宮求皇后,這主意是誰出的?”
    “依玉山長公主殿下那單純的性.子,可未必想得出這曲線救國的法子來——我看不是蔣太妃的主意,就是蔣家人的打算!”
    “打著成全玉山長公主殿下的旗號,欠下陛下的人情,如此理所當然的與陛下親近!”
    “這是陽謀,各取所需:玉山長公主殿下得到夢寐以求的駙馬;蘇二公子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之余,也無損家族的利益;蔣家有了成為陛下心腹的機會——前朝后宮,這些能混出名堂來的人,個個都不容小覷!”
    “但望這位二公子尚主之后,能夠對長公主殿下好點吧!”鈴鐺跟了韋夢盈多年,絕對不是天真無邪的人,但此刻也不禁對玉山長公主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來了,畢竟以玉山長公主的身份,癡迷一個男子多年,最后人家終于決定娶她了,然而卻還不忘記利用這件事情替家族考慮——這種真相簡直現實得叫人心灰意冷。
    她有些怏怏的問,“那夫人會進宮與皇后娘娘說這件事情了?”
    “當然會了?!彼我诵︻h首道,“兩相情愿的事情,對我們燕國公府又沒什么害處,何樂而不為?”
    她剛才說的各取所需里,其實沒提燕國公府的收獲——燕國公府從中穿針引線,無論玉山長公主母女、蔣家、蔣慕葶、帝后、蘇少歌……也都要欠燕國公府一份人情!
    尤其是聶舞櫻,蔣太妃真的因為聽說這位皇后心思單純,怕直接去求她,會被一口回絕、從而下不了臺嗎?
    在宋宜笑看來,這不過是借口罷了——蔣太妃實則是故意把這件事情推到燕國公府的。
    原因很簡單,蔣太妃幫不了聶舞櫻什么,但宋宜笑不一樣。
    所以蔣太妃直接去求聶舞櫻的話,即使聶舞櫻幫她辦成了事情,蔣太妃也只能謝謝她,或者送她點東西什么——這些對于聶舞櫻來說,乃是無關緊要之物。
    然而宋宜笑這個燕國夫人卻不然,燕國公簡虛白眼下正如日中天,出身尷尬又沒什么城府的聶皇后,非常需要燕國公府的扶持。
    所以對于聶舞櫻來說,宋宜笑去求她,比蔣太妃跟玉山長公主一塊去求她要好。
    而這事對于宋宜笑來講也是有好處的,聶舞櫻再怎么說都是皇后,是中宮之主,宋宜笑作為國夫人,卻能夠左右皇后,這當然是件很得臉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宋宜笑心中暗道,“真是方方面面都算計到了,被算計的人還全部樂見其成——蔣太妃,或者蔣家,真有這樣的大才嗎?”
    她心念一轉,忽然想到蔣慕葶之夫袁雪沛,那位跟自己一樣剛剛恢復了原本身份的博陵侯——這位雖然近來一直宣稱在臥榻靜養,調養舊疾,不過,替妻子的娘家出一出主意,卻是沒問題的?
    “倒也難怪裴姐姐要理帝都遠點了,周圍都是這種心思深沉的角色,不多長幾個心眼,怎么敢跟他們時常來往?”宋宜笑想到這兒,撇了撇嘴角。
    正要說話,鈴鐺又道:“既然如此,那方才蔣夫人求您時,您為什么要婉拒呢?”
    “誰跟你說我那么講是婉拒了?”宋宜笑啼笑皆非道,“你真是越來越糊涂了——”
    聲音一低,“以前這府里只我跟夫君兩個,這種事情我自己拿了主意也就是了!但你想,現在就算爹爹尚在遼州守孝,外祖母可就在府里頭住著呢!正正經經的長輩在,出入怎么可以不跟長輩說?即使她老人家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可我們做晚輩的,也不能因此恃寵生驕,太放肆了呀!這進宮的事情,自然要問過外祖母同意,才可以了!”
    她心里想城陽王妃不在乎繁文縟節——才怪!
    那可是錦繡堂最后一代嫡女,大家族最典型的特點就是規矩多好嗎?
    雖然說宋宜笑自己情況特殊,江南堂出身,卻對世家門閥的規矩一無所知,但只看城陽王妃那兩個庶孫陸鶴羽、陸鶴愛在嫡祖母跟前的乖巧勁兒,就知道這位外祖母的喜好了!
    城陽王妃就算不是非要晚輩在她面前規規矩矩、大氣不敢出的人,也絕對不會討厭晚輩重視她、尊敬她——實際上,不希望晚輩重視尊敬自己的人,真的,非常的,珍稀。
    果然半晌后,觀松小筑那邊傳來消息,說城陽王妃已經結束了午間的小憩。
    宋宜笑帶人過去請安,順便稟告蔣慕葶所求之事,城陽王妃聽罷,露出似笑非笑之色,顯然一眼看穿了她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的心思,但卻沒有點出來,反而將嘴角又勾了勾,方輕笑道:“回頭叫蕓姑來給你瞧瞧,若是她說你可以出門,我啊也就不攔你——大過年的,若能促成一件姻緣,卻是喜慶!”
    城陽王妃確實不想干涉宋宜笑的權力,然而外孫媳婦懂得尊敬她,她也是欣然受之。
    得了她這兒的準話,次日宋宜笑就進了宮。
    她現在進宮比顯嘉帝那時候還要輕松便捷,因為那時候她主要是靠晉國大長公主以及簡虛白的面子,才有出入宮闈的便利。
    現在卻是六宮之主聶舞櫻親自給她的特權——里里外外都知道肅泰帝寵愛皇后,而皇后極尊敬燕國夫人,對她自不敢怠慢,幾乎是一路噓寒問暖到了未央宮。
    宋宜笑在路上還打著要說事情的腹稿,然而才進長樂殿,聶舞櫻將她迎入內室,遣退左右之后,尚未坐下,先蹙眉開口,道:“四嫂,陛下昨兒個跟我說,宮里要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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