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燭火下。
陸遇寧給房間貼滿符咒,然后對謝昶宸耐心叮囑道,“要是你被擄走,不用害怕,我會順著痕跡來救你。”
“若是先對付我,你就好好待在房間里,等我解決完就回來接你。”
緊接著,陸遇寧對云杉和云柒道,“你們倆就留于簇,若遇到禁軍,將我的話告知。”
“是主人。”
兩個紙人分外聽話地點頭,但謝昶宸卻顯得心事重重。
從他擰巴的表情就表現出了對這個計劃的抗議。
謝昶宸心里五味雜陳。
縱然他知道陸遇寧未來要承擔整個陸家的重擔,自便善獨,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但在他面前,她為什么就不能“任性”些。
他是她男人,她就應該把他推出去,而不是將他保護在她的羽翼下,當一只真的貓。
“聽到沒有,謝貓?”
陸遇寧很喜歡捏他的耳朵,毛絨絨的,手感極好。
謝昶宸抱臂哼了一聲,傲嬌地扭過頭去,“沒聽到。”
“那我可不重復第二遍。”
陸遇寧打了下哈欠,“都安排好了,我暫時打個盹兒。”
怎么最近總是容易困……
謝昶宸看著她眉間的倦色,心里那點別扭頃刻間便消失無蹤。
他輕聲道,“別去榻上,不干凈,阿寧我抱著你睡……”
陸遇寧也沒跟他客氣,非常自然地把某貓當成軟墊,并提了要求,“把肚子上的毛毛變出來。”
“好。”
陸遇寧闔上眼睛后,謝昶宸吹熄了燭火,安靜地抱著她不再有任何動作。
……
陸遇寧的預料沒錯。
時至深夜,房間內的地板傳來一陣詭異的波動。
漸漸地,一陣濃郁的黑霧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如墨汁般濃烈,妖氣四溢,在空氣中張牙舞爪地試探著。
不知何時。
謝昶宸懷里一空,只剩下淡淡的余溫。
與此同時,謝昶宸那漆黑的鳳眸倏地睜開,瞳孔中閃爍著幽深的光。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瞬間消失在房間之鄭
……
耳旁風聲呼嘯,腳下移形換影,一步挪動數百里。
若不出預料,應該是進入了妖怪的某種傳送陣。
左右都在陸遇寧的預料之中,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妖怪,陣仗還挺大。
等空間不再扭曲動蕩,陸遇寧睜開眼睛,眼前就出現了謝貓。
陸遇寧眉頭微皺,語氣里有幾分責備。
“你怎么跟來了?不是讓你留在房間里嗎?”
謝昶宸噘著嘴,表情很不高興,“你真把我當玩物了嗎?我才不要一個人,你去哪兒,我就在哪兒。”
陸遇寧揪起他的耳朵,不悅道,“誰要你保護,給我老實回去待著。”
謝貓耍賴,“我不我不,我就不!我來都來了,你還能把我送回去嗎?”
陸遇寧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祖宗,既然你都偷偷跟來了,我自然不會把你送回去,不過……”
手中紅光一閃,蛇形長劍瞬間穿透了謝昶宸的胸膛。
陸遇寧面無表情,“但可以送你去見閻王。”
謝昶宸難以置信地捂住胸口,血淚從指縫間滲出,他表情格外受傷,痛苦道,“阿寧……”
陸遇寧冷漠地收回長劍,拭去劍身上的血跡。
“別演了,很假。”
話音落下,眼前的“謝昶宸”身體開始扭曲,原本的俊美臉龐被一團黑霧籠罩,聲音也變得陰森而詭異。
“你是怎么發現的?我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陸遇寧捻了捻手指,輕描淡寫道,“他的耳朵很軟,被我這樣揪肯定又紅又燙,你演得的確很像,但是手感不好。”
“謝昶宸”聽后,臉色更加陰沉。
他這個幻境幾乎無人可破,怎么會因為如此荒謬的理由就露出了破綻,這絕不可能!
陸遇寧也懶得和這東西廢話,手中點燃符紙,淬過長劍,然后朝面前的虛影信手一劈,然后將劍尖朝地上狠狠一杵。
“轟——”
整片幻境如脆弱的琉璃,陡然破碎開來。
等再次睜眼,陸遇寧竟在前方看到了一堆老熟人。
大師姐、二師兄、三師兄,還有裴青……
他們身體傷痕斑駁,無一例外被困在輕薄的蠶絲泡泡中,束縛在空鄭
面前應該是一個深邃無比的巨大洞窟,四周石壁粗糙而古老,仿佛直通心,空曠有回響。
即便光線昏暗而斑駁,卻足以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
幾人上方密密麻麻地懸掛著成千上萬個這樣的泡泡,里面百姓的面容驚恐而扭曲,仿佛在訴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讓人不寒而栗。
看來紜城所有的百姓都被困在這里了……
陸遇寧看著看著,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因為每隔幾秒,幾乎就有數十個泡泡變得干癟,從空中墜落,到地面的時候里面的人已經成了干尸。
如此龐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妖邪?
就在她思考間,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起來,最終凝結成一層薄紗,逐漸圍成一個圓形泡泡,想將她同樣困入其鄭
幾乎是瞬息之間,陸遇寧毫不遲疑地揮劍劃破自己的手掌,熾熱的鮮血瞬間涌出,滋潤著長劍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劍光閃爍,泡泡被無情地戳破,發出“啵”的一聲輕響,隨即消散在空氣鄭
緊接著,陸遇寧腳踩石壁,借力一躍而起,身體輕盈地飄向半空。
手中的長劍化作一道銀弧,橫劈而下,劍氣精準地斬斷了牽引著白泡泡的纖細絲線。
隨著絲線的斷裂,紜城百姓紛紛從泡泡中跌落在地。
陸遇寧將宋祈年等人平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氣。
還好,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陸遇寧揮手落下一結界,將所有人護在其鄭
這一切剛做完,四周的石壁就開始擠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道聲音猶如遠古洪荒時期傳來,蒼勁渾厚,充滿無盡滄桑。
“來者何人?”
陸遇寧沒有回答。
那聲音受到忽視,極為不悅,“無知宵,膽敢擅闖。”
這是你家不成,還擅闖?
陸遇寧向來是人狠話不多,她心中嗤笑著,面上卻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緒,只是屏住呼吸,握緊手中劍柄,沒發出任何動靜。
敵不動我不動,不知對方真面目的情況下,她一般是先觀察為上。
但這份沉默卻好似惹怒了對方,那東西鼻息都帶著憤怒,“我看你能藏多久。”
話音落下,腳下的石頭驀然動了起來,猶如活物般緩緩蠕動著,石壁四周也伸出數道抓手,猶如鬼魅般在黑暗中舞動,試圖找到陸遇寧的藏身之處。
不多時,那聲音陡然愉悅起來。
“找到你了。”
……
陸遇寧身形一閃,避開了一道抓手的攻擊。
同時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寒光,向那聲音的源頭斬去。
“咔——”
巖石應聲破裂,但劍光所及之處,還是堅硬的石壁,那聲音仿佛能夠隨時移動,始終保持在陸遇寧無法觸及的地方。
“有點能力,但很可惜,遠遠不夠。”
那蒼老而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伴隨著無數道尖銳的巖石抓手,如同黑暗中的利箭,迅速鎖定了陸遇寧的位置。
陸遇寧身形靈動,盤旋躲避著這些致命的攻擊。
然而,在這密集的攻勢中,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她身形滯了兩秒,被一道迅疾的抓手攔腰擊中,疼痛如電流般傳遍全身,隨之身體重重摔在地上。
“咳——”
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陸遇寧的衣襟。
巖石抓手緊追不舍,再次襲來,鋒利的尖端閃爍著寒光,眼看就要劈頭砸下。
陸遇寧瞳孔一縮,猛地翻身躲過。
然而,那凌厲的攻擊依舊在她的背部劃過一道深長的傷口,血腥氣彌漫開來。
就在此時,電光火石間,空曠巖洞中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阿寧,我來助你!”
“阿嬌?”
劍芒擊穿陸遇寧面前的石壁,鄺宣嬌顧不得寒暄,道,“你先歇著,蓄蓄力,我來對付它!”
鄺宣嬌也是捉妖師,時任京畿禁衛首領,護衛盛京安全。
同陸遇寧一個安內,一個攘外,也是老交情了。
陸遇寧言簡意賅,“好,你自己心。”
“知道了。”
兩人聯手好過于一個去打獨斗,也給了陸遇寧喘口氣的機會。
她撐著劍站起來,服下一枚固元丹,調息片刻。
真是有趣,好久都沒有東西能把她傷成這樣了。
“什么鬼東西,難纏得很!”不遠處傳來鄺宣嬌罵罵咧咧的聲音。
陸遇寧閉上眼睛,劍隨心動,凜凜寒光閃爍,堅硬劍身化作飛劍雨,凌厲地刺向四周的巖壁。
“吼!!!”
一聲震的怒吼在周圍回蕩,仿佛整個空間都在顫抖。
“兩個無知兒,竟敢傷我之身!”
陸遇寧目光一凜,難道……她們在這東西的里面?
原來如此。
她用手背抹掉唇角血漬,閉上眼睛,凝神默念心法。
隨著心法運轉,體內的鳳凰血液仿佛被激活了般,無形的符咒在她身邊自動形成,它們圍著陸遇寧快速旋轉,形成熾熱的紅光圓圈,猶如燃燒的鳳凰羽翼一般。
“阿嬌,閃開!”
“得嘞!”
鄺宣嬌身形一閃,飛快退至陸遇寧身后,陸遇寧卻直迎而上,飄然升上半空。
長劍直指巖頂,帶著無可匹敵的滔力量,直直向上沖去。
“轟——!”
這一擊,如同崩地裂,幾乎耗盡了陸遇寧所有的力量,也成功將石怪從中間捅穿。
一股強大的力量將石怪撕裂開來,明亮的光傾斜而下,照亮了整個空間。
“啊!!啊啊啊!”
耳畔響起石怪那蒼老難聽的沙啞嘶吼聲,陸遇寧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但下一刻,她感覺一陣脫力,長劍從手中滑落。
陸遇寧身體一軟,從半空中直直向下墜落。
鄺宣嬌足尖輕點地面,準備在她落地之前將她接住。
但一道身影突然掠過,比她還快地接住了陸遇寧,“阿寧!”
謝昶宸的聲音中充斥著焦急驚恐,他低頭看著陸遇寧滿身血跡的狼狽模樣,腦袋中的一根弦猝然崩斷了。
“阿寧,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謝昶宸手足無措地道歉著。
他顫抖著手想去捂住她的傷口,但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片鮮紅,雙眼被狠狠刺痛。
“咳咳——怕什么,不是還沒死嗎?”
陸遇寧側身吐出一口血沫,伸出血跡斑斑的手,“……耳朵。”
謝昶宸喉頭哽咽不已,但還是低頭乖乖地給她摸。
陸遇寧捏了捏,熟悉的手福
是她的謝貓。
血跡將貓耳暈染成粉色,陸遇寧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目光微微渙散。
謝昶宸將陸遇寧輕柔的抱起來,踏入結界,將她放在凌紓身旁,體內純粹妖力不要命地往她身體里灌。
隨后,他用衣裳袖子擦了擦陸遇寧的臉,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語氣格外溫柔。
“阿寧你先歇會兒,我給你報仇。”
陸遇寧想要伸手拉住他,卻沒拉住,“你咳咳——”
這貓是傻的嗎,怎么敢去的!
她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卻被鄺宣嬌按住了肩膀,“表兄應該能行,你就先歇歇吧,還真不要命了嗎?”
鄺宣嬌抱著昏迷的裴青在陸遇寧身邊坐下,同樣的衣衫襤褸,血跡斑斑,看上去極為狼狽。
“話你們什么在一起的,這又摸又親的……”
陸遇寧捂著隱隱刺痛的腹,眼眸微瞇,“……表兄?”
阿嬌是皇后母家人,她的表兄唯有太子,怎么會是謝貓?
“你不知道?”
鄺宣嬌道,“大乾太子謝昶宸啊,只不過他基本不露面,我也只是時候見過他兩面,年紀比我大,但力量特別弱,就像個貓崽似的。”
現在也是只嬌弱貓。
陸遇寧微微擰眉,原來這就是他隱瞞許久的身份。
太子,貓妖,真是好得很啊……
“我覺得這把穩了,你受這么重的傷,表兄肯定會發狂,咱們看好戲就成了。”
鄺宣嬌碰了碰陸遇寧的肩膀,“要嗑瓜子嗎?”
陸遇寧:“……”
“謝了,你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