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紀元去上班。
    部門來了新人，叫阿美，模樣文靜老實。
    小慧小聲說，是經(jīng)理從前的下屬，特意挖過來的，才工作一年。
    經(jīng)理介紹阿美，贊不絕口，說她學(xué)歷高，真性情。
    小慧笑而不語，像參破玄機的得道高僧。
    紀元問她怎么笑得這般邪惡。
    小慧說：“本地名校的女孩子，總是特別傲一些，其實呀，是沒見過外省的世面。”
    紀元覺得這話沒頭沒腦。
    小慧又說：“同行的圈子小，慢慢你就知道了。”
    周四，部門已經(jīng)將搜集原始數(shù)據(jù)的工作，分包給了外地的a公司，但a公司的采樣人員良莠不齊，連續(xù)幾天，浪費了大量樣本。
    阿美壓抑不住，打電話給a公司的項目負責(zé)人，破口大罵，威脅更換合作公司。
    紀元目瞪口呆。
    小慧笑著在紀元耳邊說：“這就是經(jīng)理說的真性情。”
    不一會，紀元的電話也響了，a公司的負責(zé)人口吻抱歉，承諾會改善，希望派人過來培訓(xùn)采樣人員。
    紀元表示會向經(jīng)理申請，稍后答復(fù)。
    她走到經(jīng)理辦公室，阿美已經(jīng)在告狀，數(shù)落合作的a公司員工素質(zhì)差，還埋怨紀元說話太客氣，扮好人，沒和她統(tǒng)一戰(zhàn)線，更不應(yīng)該越權(quán)，多管閑事。
    經(jīng)理自從知道紀元和李茂有交情，多少給她留點余地，問紀元什么說法。
    紀元說，數(shù)據(jù)采樣是由阿美負責(zé)，但后續(xù)數(shù)據(jù)分析和寫報告都在自己，她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事實上，阿美資歷淺，本由紀元和小慧帶她做項目，給她分配工作內(nèi)容，談不上越權(quán)。
    經(jīng)理卻開始對紀元不滿，不客氣地說：“既然分好工，各自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
    紀元緘默，阿美頗為得意，先走了，離開經(jīng)理辦公室。
    小慧看紀元走回來，笑著問：“怎么樣？”
    紀元沉默。
    a公司雖然資質(zhì)一般，但北方總部指定a公司作為合作公司，必然有一些特殊的關(guān)系。
    果然，到了下午，經(jīng)理走到部門格子間，換了一副口吻，向阿美說：“合作公司就是這家了！換是沒辦法了！明天周五，你飛去這家公司給他們的采樣人員做一天培訓(xùn)。 ”
    阿美面有難色，說：“經(jīng)理，我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周六早上約了醫(yī)生。紀元也是這個項目的一份子，經(jīng)驗更豐富，她去更合適。”
    培訓(xùn)只有一天的時間，搭飛機往返，凌晨四五點就得出門，半夜兩三點才能回來，不是什么愉悅的差事。
    經(jīng)理看向紀元，也不講什么分工和越權(quán)了，只說紀元和a公司關(guān)系更為融洽，做這個培訓(xùn)更合適，就由她負責(zé)了。
    紀元神色淡淡，沒有拒絕。
    小慧看經(jīng)理進了辦公室，湊過來，笑著對紀元說：“明天可有的奔波了！”
    阿美聽見了，臉上過不去，向紀元說了一句：“姐，這事麻煩你了，后續(xù)寫報告的事，我愿意幫忙。”
    小慧微微一笑，諷刺：“你最聰明！”
    寫報告要有項目經(jīng)驗，阿美是個生手，不夠資格。
    阿美委屈，說：“經(jīng)理說過讓你們帶我做項目的。”
    紀元客氣地說可以。
    傍晚，小慧和紀元一塊下班，笑著對她說：“紀元你現(xiàn)在知道了，阿美這個女孩子厲害著呢！既會告狀，又會搶功，累活推給同事，巧活攬向自己，不問青紅皂白，敢跟合作公司叫板！最厲害的是，她哄得經(jīng)理服服帖帖，對她贊不絕口。”
    紀元微微一笑，說：“她不算厲害。”
    小慧笑了，說：“她不厲害，她缺心眼！我說真心話，紀元你要是有機會嫁進豪門做少奶奶，就該趁早嫁。上班有什么好？加班出差，人際關(guān)系還復(fù)雜，實在累的慌。”
    紀元笑著說：“要是嫁進豪門，客戶變成了丈夫，上司變成了公婆，二十四小時待命，只會更累。”
    小慧大笑出聲，笑完又說：“那起碼待遇好！大宅豪車，華服珠寶，見的世面也不一樣。”
    紀元覺得小慧挺逗。
    兩人在公交站分開，紀元約了宋玫下班后在附近商場吃飯。
    到了商場門口，紀元看見宋玫打扮簇新，容光煥發(fā)，一點事沒有。
    紀元甚至懷疑，宋玫和尚飛兩人鬧分手這段時間，在家抹眼淚、失眠絕食的，會是尚飛同學(xué)……
    紀元和宋玫一塊吃完晚飯，憑欄抬頭看商場落地大屏幕，播放浮夸的廣告視頻。
    她倆從中學(xué)起就喜歡這樣消食。
    廣告總是光鮮亮麗，任何一件商品都有前世今生，讓人贊嘆不已。
    宋玫忽然說：“要是婚后常常婆媳大戰(zhàn)，我成了潑婦或者怨婦，實在不好看。”
    宋玫愛美，做事最講究漂亮。
    紀元問：“那尚飛找過你沒有？”
    宋玫答：“找過。他要離家出走，另外找工作，從底層熬到中層，最后退休。”
    紀元失笑，說了句傻話：“他家還是小富小貴好。”
    宋玫說：“我的事你別掛心了，你和李茂怎么樣了？現(xiàn)在看來，李茂倒挺好，不用繼承家業(yè)，手上還有點職權(quán)，只是怕他一時腦袋發(fā)熱，玩玩就算了，這也是紈绔子弟的通病。”
    紀元沉默，他們不過才見過幾面，她就開始期待他了嗎？
    第二天周五，紀元天沒亮就打的去機場，三小時飛機，兩小時坐車，上午十點左右到了a公司。
    她和經(jīng)理負責(zé)人簡單寒暄，上午給對方員工講解要點。
    中午簡單聚了餐，下午一點上班，紀元旁聽，示范采樣的方式，糾正一些員工無意中重復(fù)、誘導(dǎo)、干擾的語言習(xí)慣。
    紀元一直忙到七點多才結(jié)束，a公司的項目負責(zé)人說，要單獨請紀元吃飯。
    她要趕晚上十點的飛機，婉拒了，馬不停蹄又打車到郊外機場，過安檢，進了候機大廳。
    機場臨時通知飛機晚點，紀元也習(xí)慣了。
    她一個人站在落地玻璃那兒，看機場燈火通明，覺得自己挺像夜空中一片云彩，被風(fēng)吹到海北又吹到天南。
    她想打電話給媽媽，但王秀娟這時間一般在搓麻將，沒空應(yīng)付她。
    忽然手機響了，是李茂，令她心上一暖。
    他說：“今天周五，明天周六。”
    她發(fā)現(xiàn)他真的含蓄起來，他在暗示她要出去玩嗎？
    他聽見候機大廳的廣播，問：“你在機場？”
    她說：“是，在外地。”
    “今晚飛回來？”他問。
    “是。”
    “我去機場接你。” 他說。
    “不用，我落地后，坐機場大巴回市區(qū)。”
    “不安全，你到了打給我。”他掛了電話。
    紀元怔了片刻。
    凌晨兩點半，飛機降落在本地，紀元匆忙往出口走，拐過玻璃墻，一抬頭，就看見李茂站在欄桿外，頭發(fā)剪得短短的，襯得眉眼別樣的英俊。
    他的臉上有笑容，仿佛久別重逢一樣，喊了她名字。
    她幾步走過去，看他張開雙臂，忍不住隔著欄桿抱了他一下。
    霎那回過神，她滿臉通紅，覺得自己純屬被勾引了。
    李茂根本沒有在意，似乎這樣親昵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他問：“會不會餓？要不要吃夜宵？”
    “不餓，吃了飛機餐。”
    “還真不會挑食。”
    她笑了，跟著他去停車場，兩人上車，系好安全帶，他開動車子，一路開上了機場高速。
    她靠著座位，眼皮開始打架，這一天太奔波了。
    “要不要換工作？給你介紹清閑一點的。”
    他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她睡著了。
    他沒有驚擾她，只是隔一會看她一眼。
    紀元回到中學(xué)文藝匯演，本班的節(jié)目是大合唱，表演到很晚很晚，散場后，同學(xué)都跟接送的家長走了，她的父母剛離了婚，自然沒人來，她一個人伴著路燈回家。
    忽然，李茂開著一輛可笑的電瓶車來了，陽光燦爛地問她，要不要去茶樓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