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穿越有什么好，尤其是穿越到東晉這聞?wù)邆囊娬呗錅I的時(shí)代，有什么好處，王翁愛的答案是：空氣好！
    這會是真的空氣好，好到有幾分讓剛剛穿越來的王翁愛有幾分受不了。到了漸漸長大也習(xí)慣了，但是最不能忍的……竟然是吃。
    南渡之初，晉室窮的叮當(dāng)響，大臣世家，除去是本地吳姓士族之外，其他的士族當(dāng)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世家一般會有自己的苑囿土地，還有許許多多的佃戶。但是南渡士族一開始還要給自己在吳地里重新尋找可以耕種的土地，還有河川。作為自己在吳地安身立命的根本，瑯琊王氏一開始也是如此，而且像太湖周圍這種肥沃魚蝦肥美的地方早就被吳地士族給占個(gè)精光，瑯琊王氏初到吳地，也不可能與吳地世家去爭地撕破臉，因此瑯琊王氏的土地大多是還是在會稽那邊。佃戶還是以南渡過來的流民為主。
    按說，瑯琊王氏手里有田，朝里有人，權(quán)勢之盛到司馬家兩代皇帝都不敢輕易動搖。王翁愛想要吃點(diǎn)什么，按理來說也應(yīng)該不是問題。但是她有一個(gè)十分節(jié)儉的阿父，如今的尚書右仆射王彬，王彬身居高位，十分顯貴，但是并沒有什么奢侈愛好，日常飲食不過蔬菜而已，就是身上衣料都不用錦帛，只是用普通的布料。
    一家之主如此，全家上下的作風(fēng)更是往樸素走。所以王翁愛發(fā)現(xiàn)自己吃的最多的竟然是冬葵之類的蔬菜時(shí)，淚奔之情難以言表。她只能每隔幾天才能吃到一次肉，而且不能多吃，夏氏擔(dān)心小孩腸胃嬌弱吃多肉會腹痛，因此肉只準(zhǔn)王翁愛吃上小兩塊，再想吃就不給了。
    這日子過的還不如穿越前呢！王翁愛喝著豆粥眼淚一個(gè)勁的在肚里流。人類在食物鏈的最頂端就是為了吃肉！天天青菜的日子叫人怎么過！
    四五歲之前，王翁愛從能把話說圓溜開始，就一直要求自己吃肉的權(quán)力，不過夏氏都不怎么把她的話當(dāng)回事，每次以塞她一勺子豆粥結(jié)束。一直到夏氏懷王企之時(shí)，王翁愛賣萌到吐血才折騰出一碗奶燉蛋，才讓夏氏對這個(gè)女兒對于飲食方面的天賦刮眼相看。
    在士族中，十分講究飲食烹飪，甚至?xí)ⅹ?dú)特的烹飪作為一種家族秘密世代傳承。魏文帝曹丕都在詔書中說，“三世長者知被服，五世長者知飲食，此言被服飲食難曉也。”是否精通飲食制作和品評，已經(jīng)成為此時(shí)衡量家世高低的標(biāo)準(zhǔn)之一。
    不然當(dāng)初南渡前，石崇也不會因?yàn)槭窒氯诵孤蹲约衡覐N中事而殺人了。
    所以夏氏是真的沒有將王翁愛這一愛好看做是不務(wù)正業(yè)。
    王翁愛見到母親如此通情達(dá)理，不禁有些放開了膽子。當(dāng)然她說的那些，庖廚里試驗(yàn)成功，也絕對不會說出來，而是作為王家的一個(gè)秘方保留下來。等有客人來訪的時(shí)候，便會將這些新出的菜肴端上去供客人品嘗。
    “湯可是用小火煨？”王翁愛問道。
    以前她曾經(jīng)見著外婆燉一鍋骨頭湯，用小火熬煮上兩三天，熬燉出來的湯汁和牛奶一樣雪白。老人家會掐著她和媽媽回家看望的時(shí)間，熬上一罐好湯。
    那味道王翁愛到現(xiàn)在還記著。后來她也試著做過幾次，但都沒那么大的耐性，也做不出外婆熬出的那種味道。
    “都如女郎所言。”芳娘笑道，“加了剛出的藕段，聽說可香呢。”豬肋骨是現(xiàn)成的，而藕段也不是什么難得的物什，吳地水脈密布，魚蝦肥美，自然也產(chǎn)藕。
    廚下的人都是王家人用慣的，手藝差不到哪里去。王翁愛說的點(diǎn)子給他們聽，他們也要試做幾次，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了才會呈上去。
    王翁愛聽了面上露出笑意來，今天晚餐又可以吃好吃的了。
    嘿嘿嘿。
    笑了一會，她又笑嘻嘻的和芳娘說起做藕盒的事情來，“阿芳，下次叫人將藕切成幾段，從藕段中間切開一點(diǎn)，另外準(zhǔn)備彘肉與蛋，麥粉等物。另外叫人將油榨好。”
    這會也不是說沒有用油，不過芳娘聽到要用到肉油，面上還是顯得有幾分肉痛。
    “女郎，這樣太過于……”芳娘這話說的有些猶豫，“郎主怕不喜。”
    王彬的作風(fēng)十分簡樸，王翁愛這里又是肉油又是什么的，如今彘肉可稀貴，脂膏做了油，也有些太暴殄天物之感。
    王翁愛聽了之后，原本的興高采烈也消停下來。
    芳娘見著王翁愛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下來有些郁郁寡歡，心里有些心疼，勸道，“那湯甚好呢，今日用膳呈給郎主，郎主定會高興。”
    王翁愛有些懨懨的，這個(gè)法子其實(shí)挺耗費(fèi)柴火的，這會柴火都能賣錢，雖然王家也十分不怎么看的上那點(diǎn)薪費(fèi)，但她也沒有十足把握讓王彬覺得自己不是在鋪張浪費(fèi)。
    不過都做出來了，也沒辦法。
    肥肉在這會還是美味……
    王翁愛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她腦袋里跳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粉肉！
    米粉肉是她從小愛吃的菜，用米粉包裹上放在高壓鍋中蒸熟，最好是用帶皮肉，出鍋之后肉香撲面，就是肥肉都十分可口，肥而不膩。
    蒸的烹飪方式在這會已經(jīng)有了很久了，但是炒菜連個(gè)炒鍋都見不到影子。
    王翁愛想了想，她想要吃的好多好多，可也急不來，慢慢來吧。
    “阿芳說的也是。”王翁愛說道，“真希望阿父能夠喜歡呢。”
    “郎主一定喜歡的。”芳娘笑道。
    王彬從新建的臺城回家中用夕食的時(shí)候，見著侍女奉上的食案上，竟然有一只陶碗盛著一碗湯。那碗湯用彘肋骨和藕熬制，上面還有切的細(xì)細(xì)的姜絲，碗中湯面上還有藕段。姜和肉的香氣混在一起飄來，格外勾人食欲。
    “夫人，這是……”王彬望向身邊的夏氏。
    夏氏一笑，“夫主，這是岷岷想出來的。”
    南渡之前，世家格外注重飲食。南渡之后，雖然日子比南渡前難過，但是世家追求精致飲食的并不少。
    王翁愛縮在兄長的身后，身旁是坐著三歲同胞弟弟王企之，王企之年紀(jì)小，也正在好動貪吃的時(shí)候，他聞著香味，早就餓的不行。只是父親還沒有動箸，他也不能先吃。
    王企之可憐巴巴的望著那一碗熱湯，忍著咬手指的沖動。
    “岷岷？”王彬有些驚訝，這小女兒的確是長得冰雪可愛，不過年紀(jì)還小，竟然還會想出這個(gè)？
    “是岷岷想的。”夏氏說道，面上的笑容也有些自得，自己女兒如此，她面上也有光。
    王彬看了一眼那邊恨不得把頭垂到胸前什么都看不到的王翁愛，笑了笑，持起匕來用食。
    那湯是熬的十分到火候的，湯汁鮮美，還有著藕淡淡的甜，咬一口粉粉的，很是適口。
    王彬平日用慣了菜蔬，今日用這湯覺得味道不錯(cuò)。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湯水不錯(cuò)。”
    王翁愛聽見王彬的話，心里頓時(shí)就輕松下來，這樣是不算她奢侈吧？
    一餐夕食用的無聲無息，一眾的小孩子喝到新鮮沒有見過的菜肴頗覺得好奇，吃起來覺得食物適口，一會就用的干干凈凈。
    用過夕食，王彬素口潔手之后，和年輕的妻子步入內(nèi)室。
    “最近，族兄會送來些許布，與大郎他們裁衣用了。”王彬?qū)ο氖戏愿赖馈?br/>     “妾記住了。”夏氏笑著應(yīng)下。
    果然過了幾日，王導(dǎo)府上差人送來兩三犢車的布，布乃是粗絲織成，比不得精絲織成的布匹，府庫里也壓著許多布。
    前來送布的是一個(gè)管事娘子，她受到了曹氏的吩咐，被人帶到女君主事的內(nèi)堂。
    “女君令婢子與夫人說，這些布最好與右仆射和各位郎君女郎裁衣用，”說著她身邊的一名眉目清秀的侍女將一卷麻紙小心奉上。“裁成如此模樣。”
    內(nèi)堂上的竹簾早已經(jīng)垂下，望去只能隱約見著里頭人的影子。面目什么的完全看不清楚。
    夏氏接過侍女奉上來的紙卷，展開來看，竟然是說的這衣裳該如何裁制。夏氏莞爾，她也知道這平亂過后，國家府庫空虛，甚至連百官俸祿都難以發(fā)放。府庫里倒是有許多的布，司空是想模仿管仲吧。
    夏氏令人將這卷麻紙收起來，點(diǎn)點(diǎn)頭，“我已經(jīng)知道了。”
    說罷，夏氏讓人下去準(zhǔn)備裁衣一事。
    家中凡是能夠出去走動的主人，從王彬到王翁愛，都做了一身布衣裳。王彬和幾個(gè)郎君需要與人交際，新衣是必須上身，女兒也到了跟著她出去走動的年紀(jì)。瑯琊王氏的女兒可不能被別家給比了下去。
    郎主郎君們的衣裳做的寬大又雅致，原本王彬和王彪之等人就生的不錯(cuò)，穿上這新制的衣裳，別有一番氣度。
    王翁愛也被換上新做的衣裳，帶著小侄女一同和夏氏到外面游玩去。
    這次新衣做的很快，家里本來養(yǎng)著一幫的針線侍女，加上要盡快穿上身，侍女們輪流上值，做的手指都快破了，將新衣趕了出來。
    能穿上新衣，王妙容是很快開心的，更開心的是能跟著祖母和姑母出去游玩，而且這次祖母令人做了不少奶燉蛋羹，都放在后面用熱水溫著。
    有新衣穿有美食吃，還可以出去盡情玩耍，這在七歲的稚女心中，當(dāng)真是十分的快活了。
    在犢車上，王妙容更是開心的和王翁愛壓低聲音說起話來。
    此時(shí)外面并不是十分的熱，郊外綠油油的，山川秀美，別有一番別致。適合出來走動。此事夏氏也和幾家世家主母說好，帶著各自家中年幼的孩子出來活動活動，其實(shí)也有相看的意思。
    士庶不通婚，世家里都是彼此來往婚配。所以這次也有打好關(guān)系的有意。
    建康城郊還沒有被叛軍禍害，能找到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
    仆婦們已經(jīng)拉起圍障，將茵蓐案幾等物擺放好。
    這種聚會，其實(shí)也是世家們默默爭鋒的時(shí)機(jī)。瑯琊王氏一家獨(dú)大，但是其他世家并不甘心，例如潁川庾氏，便是對王導(dǎo)很不服氣的。更別說因?yàn)樘K峻之亂而抖起來的陶侃。
    不過陶侃女眷并不在世家女眷的邀請范圍之類，陶侃是流民帥，本身又是寒門出身。和王導(dǎo)十分不和，因此也得不到王家對郗氏那樣的禮遇了。
    來的是幾位世家的主母。世家之中又有分等級，但是瑯琊王氏的地位超然于眾世家，夏氏在眾主母之中，也是談笑風(fēng)生。
    待到她命仆婦將家中新制成的點(diǎn)心擺上，那些主母的面色也變得有些不一樣。
    世家是相當(dāng)舍得在飲食上下功夫的，甚至皇室都比不得世家的飲□□美，不過擺出的這道卻與往常的都不一樣。
    面對這新出的吃食，主母們有些好奇，待到小心嘗了一口，只覺得細(xì)膩滑嫩的很，又有淡淡的香味，實(shí)在是可口。
    見著主母們面色，夏氏心中得意，但是臉上卻半點(diǎn)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
    那邊孩子堆里倒是沒有大人這邊這樣，小孩子好吃，吃了這好吃的東西，眼睛巴巴的瞅著王妙容，王妙容得意的很，但是還要裝著滿不在乎的模樣。
    “阿兄，這是怎么做來的？”那邊太常卿謝裒的兩個(gè)孩子坐在一處，年小的那個(gè)三歲多，年幼的很，而年長的那個(gè)看上去已經(jīng)有十一歲。那個(gè)男孩長得眉清目秀，他的袖子被弟弟拉著，頗覺得有些頭疼。
    他一抬頭就望見那邊穿著布衣裳的兩個(gè)女孩，那兩個(gè)女孩年紀(jì)一樣，卻是姑侄的名分。而其他孩子對她們總有些隱隱約約的尊崇。
    那是尚書右仆射家的兩位女郎。
    “阿兄。”小男孩見兄長不回答，有些生氣。
    “石奴，這事為兄怎么會知曉呢？”那男孩面對弟弟的問題頗有些無力，飲食配方此事也沒辦法去問的。
    男孩已經(jīng)十一歲，比弟弟大出許多，他們今日是被母親帶出來參加世家之間的聚會。世家之中多有很是拿的出手招待客人的吃食，而且這些吃食往往要比天家更好更精致，配方也是保密起來，絕對不會外傳。
    男孩抬起頭看了一下那邊的兩個(gè)王家女郎，那是一對姑侄，年紀(jì)都比他小上三四歲左右，一身粗絲布衣裳，但衣裳的款式卻與別人不一樣，穿在身上要雅致許多。男孩知道，最近瑯琊王氏的郎君們也穿上這種衣裳，手持m尾，在朝堂山林間，越發(fā)出眾。已經(jīng)有不少世家貴人也要去買這種布模仿著王氏郎君衣裳的樣式裁上幾套新衣。
    被男孩喚作石奴的小男孩見兄長遲遲不答話，心里有些委屈，小男孩是幼子，家中得到的關(guān)愛自然多。
    “阿兄！”方才那盞小小的羹，小男孩到現(xiàn)在還在回味，淡淡的奶香，滑嫩的口感，甜甜的香香的，比以往吃過的小食都要好。雖然此處并不像北方那般喜歡牛羊奶做成的奶酪，但是這蛋羹吃起來還是比單純的蒸蛋好吃。
    小男孩見兄長閉上眼睛，不肯去那邊問的模樣，嘟起嘴。而后自己從茵席上起來向那邊走過去了。
    陳郡謝氏兩位郎君的位置和瑯琊王氏孩子的位置隔得有些遠(yuǎn)，離得王家孩子比較近的是郗家的孩子。王導(dǎo)和郗鑒交好，兩家又有聯(lián)姻，是親家。因此比起別家走的要多些。上回在王導(dǎo)家遇見的那個(gè)劉家小娘也在，也跟著一起玩。
    王翁愛讓王妙容陪著兩個(gè)郗家女郎斗草玩，自己跪坐在一邊瞧著，防著這些孩子們亂跑。方才那奶燉蛋還是挺得小孩子的喜歡。她其實(shí)會做的多著呢，要是她能折磨庖廚把奶油給弄出來，還能做泡芙呢！可惜這會沒紅茶，喝茶的人也不多，不然她還能弄出個(gè)奶茶。
    這會已經(jīng)有小蘇打了，做蒸餅的時(shí)候，想要蒸餅酥軟可口，少不得要加堿面發(fā)面。她琢磨一下，回去看能不能折騰出個(gè)一二三來。
    想到這里，王翁愛的心情變得莫名的好。王家的權(quán)勢雖然不比王敦掌軍那會，但是也并不是輕易能夠撼動。前有庾亮，后有陶侃，都想要把王導(dǎo)搞下去，讓自己掌權(quán)，可到現(xiàn)在這兩個(gè)人一個(gè)到建康外面去了，一個(gè)是流民帥出身，而且和郗家不一樣的是，到現(xiàn)在陶家還進(jìn)不去世家的圈子。
    王翁愛支著下巴，瞧了侄女一會，她一回頭，就見著一個(gè)水靈靈的正太站在那里。她還沒張口，正太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迅速做出一副大人模樣來。
    “某名謝……”話才出口，那邊不知何家的孩子手中的球拋了出去，球飛起來，上面的彩帶還飄舞著，一下子就砸在正太的腦袋上。
    “嗷！”正太抱頭蹲下。
    王翁愛被這一出弄得目瞪口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