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01
“等等的情況其實一直很好, 當年車禍時,因為林望第一時間把他護在了懷里的緣故, 他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擠壓傷和貫穿傷,除了腦損傷沒有其他的重大后遺癥, 三院的腦神經(jīng)區(qū)域刺激效果一直都很明顯,前幾天我們其實就已經(jīng)觀察到等等的腦神經(jīng)活動頻率范圍接近正常人水平了,但是因為嫂子你還在忙就沒有立刻通知你。今天等等醒了, 我馬上給你打電話了。”
星城第三醫(yī)院中,林水程步伐飛快, 蘇瑜一路小跑跟著他上樓,一邊走一邊跟他講:“等等年紀小, 底子也不錯,全身肌肉有點萎縮,但是不嚴重;這些后期復健可以完成。現(xiàn)在等等已經(jīng)可以說一點話了, 他醒過來第一時間叫的就是你。”
林水程平時淡靜內(nèi)斂,基本沒什么大的情緒波動,少有的幾次也是為了近期的幾次聯(lián)盟大事。在蘇瑜印象里, 林水程甚至很少放開情緒笑一笑, 時值此刻,他身上終于出現(xiàn)了鮮活的情緒, 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與高興。
一路走過來,林水程不知道感謝了他們多少次, 弄得蘇瑜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是機器的功勞, 再說我們家搞醫(yī)療行業(yè)的當然就是為了病人康復啊。嫂子你快去吧, 等等還要在icu觀察一段時間,別耽誤啦。”
蘇瑜也知道最近聯(lián)盟前線吃緊,這段時間里不斷有人員在對上random組織時發(fā)生傷亡情況,和傅家一樣,蘇家也力所能及地把所有能供應的醫(yī)療資源和原材料設備都捐了出來,燕紫最近忙得腳不沾地組織醫(yī)療供應。
林水程今天能過來看看林等,都是跟戰(zhàn)備組請了假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
林等出事時剛剛初中畢業(yè),才十四歲,如今六年過去,也已經(jīng)二十歲了。
病床上的男孩看不出年齡,他肌膚蒼白,身體細瘦,仍然還是個初高中生的樣子。他和林水程一樣清秀,但和他從小到大的沉穩(wěn)淡靜不同,林等從小脾氣就有點小壞蛋,性格很開朗,表面乖,背地里也愛沖大人們?nèi)鰦桑宜钆铝炙蹋瑓s也最黏他。
林水程進門時,林等正靠著病床坐著——他已經(jīng)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投影屏幕上播放著電影,林等正在專注地看著那些色彩斑駁變化的畫面。
聽見聲音,林等回過頭去看林水程。
林水程站在門邊沒動。
林等還不能很順暢的發(fā)聲,他努力了一會兒后,才慢慢地叫了他一聲:“哥。”
又歪歪頭:“哥,你比原來還好看了。快讓我摸摸你是不是真的。”
林水程笑了,他走過去坐在床邊,伸手緊緊地把林等抱進了懷里。
鮮活的體溫、熟悉的腔調(diào)——無一不提示著他,長久以來積壓在他心頭的一個絕望的擔子終于也消失了。這是絕處逢生的希望,究其一生林水程沒有想過的小概率事件,它摧毀了他,卻也給他新的希望。
林等被他這么一抱,一瞬間也繃不住了,他的記憶依然停留在六年前的那個暴風雨夜,林等埋在他懷里大哭道:“哥,爸他是不是不在了。”
墜崖翻倒、渾身失重的感覺如同烙印一樣灼燒著他,仿佛那一剎那墜入的不是懸崖,而是無間地獄。
林水程不知道說什么,他摸了摸林等的頭,眼眶也跟著紅了:“沒事,哥在這里,哥會保護你。等你出院了,我們就回家看看他們。”
林等哭得停不下來,林水程拍著他的背,跟他慢慢地講了一些這些年的事,包括現(xiàn)在的事。他說:“等我這邊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再坐下來慢慢說好不好?現(xiàn)在外邊在打仗,我要回去幫忙抓壞人,對不起,我沒辦法陪你太長時間。”
林等很乖地點了點頭,他睜著通紅的眼睛詢問他:“哥,你現(xiàn)在是大科學家了嗎?那種電影里的很厲害的軍方人物?”
林水程笑了:“還不算呢,你就當我是吧。”
“真好。”林等怕他難過,也打起精神開始說一些輕松的話題,“我剛看到我追的系列電影完結(jié)了,居然已經(jīng)完結(jié)了,哥。你放心回去吧,我在這里看電影很好的,還有蘇醫(yī)生他人也很好,你沒來之前,一直都是他陪我說話。”
林水程低聲說:“好。”
他站起身來,林等就看著他,眼里滿是舍不得。
林水程剛要走,林等卻突然叫住了他:“哥。”
“嗯?”林水程回過頭。
林等努力思索了一下,仿佛是在絞盡腦汁搜索自己的記憶:“我和爸爸遇到車禍,是意外嗎?”
林水程怔了怔:“為什么這么問?”
“我也說不上。”林等想了一會兒,“那幾天爸爸情緒有點反常,好像一直特別緊張。你一個人在外地考自主招生的時候,好像有一天他接了一個電話,就是那之后,他特別緊張地要去找你,整個人情緒都不太對,我不知道他在電話里說了什么,但是那次他打了很長時間。”
林水程又怔了怔。
“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林等說完這句話后,又努力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不對,已經(jīng)過去六年了,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哥你別在意。”
林等對于林水程這六年來經(jīng)歷的一切一無所知,出于對他康復后心里健康的考慮,蘇瑜也禁止任何人對他提及這方面的事。他在努力想要適應這樣的時間跨度。
從小到大,兄弟倆都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警察,是一個光榮的職業(yè),卻也很容易得罪人。在冬桐市那個小地方,還發(fā)生過犯人出獄后蹲點捅死判案法官的事,所以林水程和林等都在這方面特別謹慎。
而林等如今告訴他的情況,林水程完全沒有聽說過,無論是案卷資料中還是通信紀錄中,都沒有查到相關的記載。
他已經(jīng)擁有了聯(lián)盟中a級別的資料訪問權(quán)限,如果說以前,他查不到楚時寒一案的資料是因為傅凱在保護他,想盡力引他出局,而林望和林等的案子里為什么會這樣?
林水程鎮(zhèn)定地告訴他:“沒事。不用擔心,你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復健,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新手機和電腦過來,想聯(lián)系我或者打游戲看電影都可以。”
林等點了點頭。
林水程走出病房后,回頭看了一眼林等,轉(zhuǎn)頭對蘇瑜說:“小魚,等等的復健安排是什么樣的?”
蘇瑜翻了一下計劃表:“計劃是大概用兩三天時間完成下床起居動作,同時配套按摩師幫助肌肉活動,一周后可以慢慢試著下樓梯……”
“我想的是可以把復建計劃放緩嗎?”林水程問道,“保證等等不要出病房,他是random案件的涉案人之一,現(xiàn)在突然醒了,我怕他的安全會有問題。”
蘇瑜看了看病房外荷槍實彈的警衛(wèi)員,有點猶豫——林水程自從離開傅氏軍工科技園后,林等這邊的安保等級已經(jīng)達到了最高,已經(jīng)處于加無可加的狀態(tài);但是他理解林水程的狀態(tài),很快答應了:“那行,一會兒我跟等等商量一下,保證在事情結(jié)束前不出病房活動。”
林水程點了點頭:“謝謝你。”
“別謝不謝的了嫂子,快回去吧,咱們就別這么客氣了,下次再去你那里蹭椰子雞吃。”蘇瑜沖他眨了眨眼。
回舊七處的路上,林水程想了想,給楊之為打了個視頻電話。
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跟楊之為聯(lián)系了,上次見面還是名畫案的那一次。他自己生活消磨蹉跎,也不愿再拿這些瑣事去打擾他的恩師;后來是知道量子安全墻被破了,楊之為帶病修復,只會比他更忙,他也沒有打擾他。
這是他們師生間的默契,即使林水程已經(jīng)離開化學領域兩年,楊之為依然是他前路上最重要的導航。
電話通了,楊之為很快接了電話:“喂,小林?”
視頻中,楊之為披著外套,在類似觀察室的地方輸著液。他的臉色非常不好,好像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被病催垮了一樣,儒雅溫潤的面龐上寫滿了疲憊。
林水程輕輕叫了一聲:“老師。”
“遇到什么問題了嗎?”楊之為單刀直入地問道。他的視線銳利地透過手機屏幕穿了過來,探詢地看著他——當年在實驗室中,他永遠是最先發(fā)現(xiàn)林水程問題的人,因為林水程天性不愛求助,總愛死鉆牛角尖。
如果有一天他要來問他問題,那么一定是遇到了沒有辦法解決的大事。
林水程想了想自己算法上的問題,以及剛剛林等告訴他的話,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是同事拜托我問您一個問題,他在一個項目上推進遇到了障礙,就是您十年前在分子生物方向的那個基本標準實驗,他試了很久都沒有辦法復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我沒有參與不知道情況,想問問您是否有一些建議?”
“你說那個合成物的方向嗎?”楊之為聲音也沙啞得厲害,“實驗條件對反應催化劑濃度和溫度同時敏感,多做幾次,以前我們團隊也是失敗了很多次才做出來。如果一直沒有進展,用指示劑看一下反應進程,這個實驗考驗堅持和耐心。如果還是有問題的話,我抽空過去看一看。”
林水程點了點頭:“好的,我記下了。”
“你最近還好嗎?”楊之為咳嗽了幾下,胸腔里發(fā)出了空洞的氣音,聽起來很可怕。
林水程說:“一切都好,老師您呢,我聽說您病了,一直沒能來看您。”
“沒事,一些小毛病,現(xiàn)在國家安全受到威脅,這些小病也不算什么。”楊之為頓了頓,“我聽說最近你那邊也有進展,這樣很好。一直以來我都希望你跳出你自己的束縛,現(xiàn)在看來,你已經(jīng)跨過了這個瓶頸,我為你感到很高興。”
林水程張了張嘴,許多話都想告訴他——這位他的授業(yè)恩師,同時也是人生的導航;盡管他們師生長久不見面,但是楊之為永遠是最能準確看明白他的狀態(tài)的那個人。楊之為從來不說,也不插手,如同以前,他安靜地看著林水程在錯上找解,只靜靜等待著他自己回過神來。
他是楊之為的關門弟子,卻率先拋棄了化學這條道路,時至如今,林水程依然對此感到歉疚。
林水程說:“老師一定要保重身體。最近有很多好事發(fā)生,等這邊的事情忙完了,我一定去看望您,跟您講一講。”
楊之為爽朗地笑了起來,盡管病容憔悴,但是看向他的視線依然溫和鼓勵:“好。”
回到舊七處基地,林水程收到了傅落銀的短信,言簡意賅的四個字:“等等醒了,一起去看看他?”
林水程看完后笑了笑,慢慢給他打字回復:“我看過回來了。”
二十分鐘后,傅落銀回復:“那我現(xiàn)在一個人去看看他?他平時愛吃點什么東西?剛好我出完任務路過三院,給他帶點東西。”
其實醫(yī)院物資供應充足,林等現(xiàn)在的安防等級是特級,不會缺什么。林水程想了想,還是告訴他:“他愛吃白巧克力,其他的都還好。如果你路過書店,可以給他帶幾套游戲光碟,還有漫畫小說什么的。”
傅落銀很快回復道:“好。你在干什么呢?”
林水程看了看即將完成自動化優(yōu)化的程序,打字:“在做程序,一會兒幫金·李老師試試實驗。”金·李不在工作間,據(jù)他的助手說,是真的去問量子計算機的修理進程了。
這句話打完后,林水程沒有立即發(fā)送。
他看著短信框里傅落銀那個禁欲嚴肅的證件照,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掉,然后重打:“在想你。”
另一邊,傅落銀的手機“叮”地一聲提示著他有新消息接入。
他開著車,起初只是輕輕掃了一眼,接著又看了一眼;前邊是十字路庫,車流不息,副手在他旁邊嚇得大叫了一聲:“組長看路啊!!!!”
傅落銀這才趕緊收回視線,等到緊張路段過去之后,他開了自動駕駛,隨后想了想,嚴肅地回復林水程:“好學生,工作的時候是你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嗎?”
林水程做好優(yōu)化,正好接到了這條回復。
傅落銀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偶爾還妝模作樣地拿喬擺譜。
林水程就沒理他了,他起身告訴警衛(wèi)員:“送我去金·李先生那里,有關b4的一些實驗我要跟他商量一下。”
量子計算機修復室內(nèi)。
“還是有問題。”金·李皺著眉頭,“你說的這個不成立,我也是做了二十多年實驗的人,反應底物濃度和催化劑絕對控制好了,指示劑觀測也做過,我做實驗還沒失手過,除非他這個反應一開始就有問題。”
林水程說:“但是這……”
“但是這不可能有問題,因為這個實驗理論已經(jīng)被提出十年了,甚至已經(jīng)被寫進了教科書,無數(shù)資源、金錢、人力都投入到了這個實驗發(fā)現(xiàn)所帶領的領域中,如果這里出了問題,那會是世界級的崩塌。”金·李說。
林水程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金·李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我現(xiàn)在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
“當年楚時寒的研究進度停在這里,他是不是和我一樣遇到了這個問題?”金·李看向林水程,“那之后,他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越過你們傅家去聯(lián)系禾木雅將軍,最后在碼頭遇刺。警務處翻出來的草稿印痕里,他是寫了一句話的。”
——學術界怎么了?
傅落銀挑好了買給林等的東西。
副手觀察到,從收到那條短信之后,傅落銀都保持著神秘的笑容。
傅落銀去醫(yī)院時,林等剛好醒著。
他敲了敲門進來,林等看著他提著大包小包,愣了一下,有些警惕。
傅落銀一邊放東西一邊說:“別怕,我過來看看你,我是……”
“我哥的男朋友。”林等說。“我對你有印象,我是說……我還睡著的時候。”
這次換成傅落銀有點詫異了:“真的嗎?”
林等點了點頭:“我聽過你的聲音,那個時候我想醒過來,但是醒不過來,只知道你和哥哥經(jīng)常在外面說話。”
他接著仰起臉打量了一下他,毫不避諱地直言道:“你跟我哥一樣好看。就是長得有點兇。”
傅落銀也不生氣,挑眉:“那你覺得合適嗎?”
林等又慎重地打量了一下他,又瞄了瞄他帶來的游戲光盤:“合適,目前你就是我嫂子了。你們?yōu)槭裁床灰黄饋恚俊?br/>
“我出任務。沒能去接你哥。”傅落銀在床邊坐了下來。
林等又慎重地打量了一下他:“你是當兵的嗎?”
“以前是,退伍了,不過現(xiàn)在緊急時期,算是歸隊。”傅落銀說。
“哦。”林等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問道:“我能再問你幾個問題嗎?”
傅落銀看出了這小孩怕是有點想要查家譜的感覺,很謹慎地要替林水程評估人選,也不拆穿,就安靜嚴肅地坐在那里,林等問什么,傅落銀就回答什么。
林等問完了年齡家庭情況職業(yè)狀況,還打聽了他們兩個人的感情發(fā)展的經(jīng)歷——中途和傅落銀談起游戲機和連載小說,稍微歪了點題,不過林等很快就正色起來:“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跟哥哥有關的。”
傅落銀沉靜地說:“你說,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辦成。”
“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哥哥。”林等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我覺得可能有人要害他。白天我跟哥哥說過一遍,但是我仔細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
他又把當年林望的異常情況跟傅落銀講了一遍。
這孩子不知道random和林水程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和事件,也不知道他所擔憂的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只是一門心思覺得有人要害林水程。
傅落銀認真聽完后,說:“我會的。你哥哥還有你,我都會認真保護的,你不要擔心。”
林等并沒有立刻相信他,他依然緊緊地盯著傅落銀,但是或許是考慮到和這個陌生人還不太熟悉的原因,他沒有再多說,只是低頭去看傅落銀給他買的游戲機和cd盒。
傅落銀陪他玩了一會兒,隨后探視時間快到,就起身離開了。
離開醫(yī)院前,傅落銀看著病房外的重重關卡,忽而心思一動,給周衡打了個電話:“把我們家的保鏢帶四隊過來三院這里,安防系統(tǒng)原樣拷貝一份,林等這邊的安全由我們家接管,是自己人,免得林水程不放心。”
周衡記下了:“好的,小林先生那邊需要嗎?”
傅落銀沉吟了片刻,暫時否決了:“他在老七處應該安全,我也快回去了,跟他一起,我會保護他。”
看完林等,傅落銀乘直升機回了一趟江南分部科技園。金·李跟他反應有關b4最新的半成體合成反應出了問題,研究計劃上有所修改,連帶著后續(xù)所有的計劃方案都要進行調(diào)整;這一部分資料和合同都在江南分部。
他回了一趟科技園,順帶看了看兩只貓——這段時間,首長和小灰貓依然養(yǎng)在這邊,有專人照顧。
醫(yī)生來看過首長了,說是這只小貓咪缺少陪伴,所以怏怏不樂,其他大問題沒有;而小灰貓身體健康,狀態(tài)良好。
傅落銀抱著首長擼了擼,揉了揉這只小貓咪,安慰它:“不要難過啊,我馬上就把林水程抓回來陪你玩了,再等一段時間就好。”
接著,他也拍了拍小灰貓毛茸茸的腦袋:“沒事多找你首長哥哥玩玩。”
傅落銀抱著兩只貓修改資料,備份合同,做完這一切后,他按照慣例檢視了一遍科技園的情況。
留在這邊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原來在這的大部分人都被傅落銀調(diào)派去了本部,增援舊七處的行動。
傅落銀每個實驗室、機房外面都走了一圈,隨后看到林水程原來的投影模型也被挪了過來。空曠無人的實驗室里堆放著雜物,燈光亮著,只有空調(diào)無聲運行著,嗡嗡地帶著點風聲。
傅落銀走到模型前,幫林水程收拾著材料板。
投影支架代表道路,圓球代表人,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代表其他變量。
他興致來了,那這些小木棍和圓球試著擺放了一下,連通一臺電腦,用林水程做模型的那個軟件試著搭建了一下場景。用手推一推圓球,無數(shù)個事件狀態(tài)就跟著模擬了出來,電腦上的坐標信息也在不斷變換著。
在這個模擬投影的世界中,他就是造物主,能改變?nèi)魏我蚬P系,能控制任何事物的發(fā)生。他可以開設銀行、建立學校,他可以控制國家與星球。
傅落銀玩了一會兒后,皺起了眉頭。
他看著手邊的模型,若有所思。
傅落銀站起身來——這次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打轉(zhuǎn),而是去了主控機房。
這個機房是傅氏軍工科技的核心安全庫,里邊有不外傳的無數(shù)核心機密,進來的程序非常復雜,甚至需要乘坐十多分鐘的入地電梯。
整個聯(lián)盟,也只有他、傅凱、林水程三人能進入這里而已。
機房內(nèi)部一切如常,空氣里充滿著靜電,悶熱干燥。
傅落銀在主控桌邊坐下,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
——你們還有哪些人?
陳浪告訴他的話猶在耳畔:“at random。”
random.
r-a-n-d-o-m.
隨機一個數(shù),數(shù)學意義上對這個詞的解釋,是負無窮到正無窮,又無限種可能。
如果那全聯(lián)盟的所有人來解釋這句話,random成員的可能區(qū)間就是所有人。
可能是0.
也可能是……所有人。
如果林水程的算法其實沒有任何錯誤,如果大部分第一相關者就是嫌疑人本身;如果林水程關于火炬慘案的那個算法沒錯——
如果慘案的策劃者真的是火炬奧委會本身——
傅落銀心一沉。
他深吸一口氣,撥通了安全局和舊七處防御負責人的電話,一字一頓地說:“你好,我是傅落銀,因為b4計劃有變動,我需要重啟一下數(shù)據(jù)庫核清系統(tǒng),傅氏軍工科技的安防版塊會暫時脫離聯(lián)盟版塊,請知悉。”
這種清理傅氏軍工經(jīng)常做,脫離聯(lián)盟版塊也即是暫時脫離量子安全墻,和外界一切系統(tǒng)絕緣獨立出來,只不過如今因為戰(zhàn)時,傅氏與聯(lián)盟力量算是合并狀態(tài),程序上多了一點不一樣。
另一邊說:“這需要請示,傅副處長。請稍等幾分鐘。”
傅落銀一手拿著電話,一手調(diào)整著電力系統(tǒng),他將底下電梯的運行版塊分離了出去。
隨后,他來到總電閘前,屏息等待著電話另一頭的結(jié)果。
五分鐘后,電話另一頭的人回來了:“對不起,傅副處長,聯(lián)盟沒有通過您的申請。”
傅落銀問道:“為什么?這種清理紀錄我們家有了上千次了,為什么只有今天不允許?”
另一邊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清楚理由:“是上面的決定,我們也不……”
傅落銀撥著電控系統(tǒng)的按鈕,聽到這句話后,直接關閉了電閘主控裝置!
除了電梯光還亮著,整個室內(nèi)頓時一黑,機器停止了運轉(zhuǎn)。與此同時,一系列連鎖反應發(fā)生:地下的,地上的,所有實驗室的燈都滅了,設備停止運轉(zhuǎn)。
傅氏軍工科技斷絕了與外界交流的一切途徑,從這一刻起,正式成為一座孤島。
系統(tǒng)提示音響起:“安防版塊已脫離。”
“……傅副處長?傅副處長?”另一邊顯然是聽到了這邊的情況,不停詢問著他。
傅落銀面不改色地說:“不好意思,突然停電了。我正在……嘗試恢復。”
他掛掉電話,搭乘沒有斷電的電梯往上升,但此時此刻,他的電話已經(jīng)瘋狂地響了起來,無數(shù)條短信息同時涌入他的手機。
警務處信息:【緊急通知!第二層量子安全墻告破!】
七處信息:【自動檢測報告:第二層量子安全墻告破,第三層量子安全墻正在遭受攻擊中!!】
叮叮叮的短信提示音密集得讓人頭皮發(fā)麻,直到有一條信息發(fā)送過來之后才終于停止。
那是警務處自動發(fā)送過來的最后一條信息:“第三層量子安全墻已告破。”
這一條信息和傅落銀收到的第一條,僅僅間隔三秒鐘。
在那之后,一切都歸于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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