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別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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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見她忽然不說話,神情卻有點(diǎn)異常,特別是一雙眼睛光采漸消,不免奇怪,問:“顧夫人夸你了,你怎么反而垂頭喪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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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笑了笑,信口胡謅:“原本以為會(huì)得她歡心,沒想?yún)s得這么一句評(píng)語,所以心里正難受著。”說到“難受”兩字聲音有點(diǎn)岔了。當(dāng)真是難受,想起那日在天清寺,被老夫人攥著下人推著身不由己地往外走,現(xiàn)在心里也是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在強(qiáng)大的外力面前,自己的個(gè)人意愿完全是螳臂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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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笑的勉強(qiáng),聲音也不象往日清泠平和。紫英真人心頭掠過一種異樣的感覺,直直地看著她半天,納悶地想,她是那種會(huì)因?yàn)閯e人一句評(píng)語而難受的人嗎?自然不是,她向來冷靜剛毅,便是千夫所指,也無懼色怒色。又想起她故意身著華服現(xiàn)身定國公府的菊會(huì),心頓時(shí)提起,聲音也跟著嚴(yán)厲起來:“我不知道你在動(dòng)什么心思,也不管你動(dòng)什么心思。反正這回你可不能再亂來了,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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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話和秋風(fēng)一樣冷嗖嗖的,阮碧卻是外柔內(nèi)剛的人,心里不痛快,又不好說什么,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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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很快意識(shí)到自己方才說話太過苛刻,放柔聲音說:“定國公府這樣的門底,整個(gè)大周找不出幾家。若非你是我的弟子,若非惠文長公主是我的知交好友,這么一樁親事如何會(huì)落到你頭上?你要知福惜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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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知道自己若不表示姿態(tài),她會(huì)一直收纏不休,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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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吁出一口氣,抬頭看看天色,說:“都快中午了,咱們先用膳吧。用完膳,你隨我出去看看吟雪吧,她想見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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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誰是吟雪?阮碧怔住了,腦海里急速地轉(zhuǎn)動(dòng)著,就是想不起來。但聽這么口氣,分明是與自己很熟悉,難道是冬雪?試探地問了一句:“冬雪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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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便是她。冬雪是她從前做你丫鬟時(shí)的名字,如今她不是你丫鬟,也該改回原名了。陸吟雪,聽起來也雅致。說起來,她也是可憐的,原是官宦之女,若非父親去的早,家中親戚無靠,何至于賣身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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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話里話外都十分可疑,阮碧心緩緩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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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午膳是和老夫人一起用的,用完后,紫英真人說要帶阮碧去自己在京城的宅子里坐坐,老夫人自然答應(yīng),還特別叮嚀阮碧要多穿一點(diǎn),前陣子方才病好,可別又讓風(fēng)吹傷了。又叮嚀秀芝要照顧好姑娘,若是出了什么差次,唯她是問。如此殷情關(guān)切,是從前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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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去紫英真人外宅的一路,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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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馬車進(jìn)宅子停下,東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跑出一個(gè)圓臉的小丫鬟,睜著一雙烏溜溜地眼睛,好奇地看阮碧一眼,然后回頭說:“姑娘,真人回來了,還有一位好看的姑娘,大概就是你一直念叨著的五姑娘吧。”記得上回過來的時(shí)候,這宅子里只有幾個(gè)仆婦還沒有丫鬟,看來這丫鬟是專門服侍冬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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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話音剛落,東廂房里傳來一陣清脆的環(huán)佩叮當(dāng)。跟著冬雪出現(xiàn)在門口,滿臉歡喜,神情激動(dòng),扶著門框抬腳邁出門檻。就在這時(shí),紫英真人忽然輕咳一聲,冬雪動(dòng)作一滯,歡喜也僵在臉上。一會(huì)兒,她稍稍收斂歡喜,走路的動(dòng)作也跟著端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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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看她款款過來,一身百蝶戀花的織錦衣衫,頭上戴的,手上套的,脖子掛的,俱都是赤金珍珠,看衣著打扮,竟然比自己還華麗幾分,心里的懷疑便都一一落實(shí)了。微微不悅地看了紫英真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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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恍若未見,氣定神閃地笑了笑,說:“徒兒,你跟吟雪許久未見,定有很多話要說。我也正好去房里打坐一會(huì)兒,各自方便。”說罷,逕直往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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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一走,冬雪吐出一口氣,拉著阮碧的手,高興地說:“姑娘,走,隨我進(jìn)屋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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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點(diǎn)點(diǎn)頭,隨她進(jìn)東廂房,只見屋里的擺設(shè)雖不華麗,卻也別致精巧。冬雪拉著她一起到榻上坐下,仔細(xì)端詳一會(huì)兒,喜孜孜地說:“好些日子沒見,姑娘又長高長俊了,怪不得外頭都在傳姑娘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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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仔細(xì)看她,臉頰的那條傷痕已經(jīng)不明顯了,若是敷上粉就完全看不出來。許是因?yàn)檫@陣子養(yǎng)尊處優(yōu),她整個(gè)人氣質(zhì)看著也不同了,象明珠吹去了灰塵,象是玉石經(jīng)過打磨,閃耀亮眼。早就懷疑紫英真人收留她,另有目的,所以才想著把她許給晉王的侍衛(wèi),嘆,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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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冬雪見她自打進(jìn)來,就一直看著自己,臉上半點(diǎn)歡喜也沒有,反而漸漸露出惋惜神色。心里便有點(diǎn)發(fā)虛,不安地笑了笑,問:“姑娘,你怎么了?認(rèn)不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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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冬雪,我?guī)煾狄阕鍪裁矗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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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冬雪收斂笑容,垂下眼眸說:“果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姑娘。”頓了頓說,“姑娘,冬雪自己愿意的,不是真人強(qiáng)迫我的。我族兄狼心狗肺……我也已經(jīng)無家可歸,真人和姑娘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什么都愿意,不就是服侍人嗎?我最擅長的,這個(gè)姑娘你最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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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以為說出自己愿意四字,便可以打消阮碧的疑慮,卻不想這一番話早就把底子全揭了。就她這樣的說話水平,進(jìn)宮里還不如羊入虎口?默然片刻,阮碧站起來,說:“冬雪,我和師傅有話要說,你等我一會(hu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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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冬雪拉著她胳膊,哀求地說:“姑娘,別去了。我欠著姑娘,也欠著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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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開,又示意秀芝留在這里陪著她,這才走出東廂房,到正門,發(fā)現(xiàn)門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紫英真人盤腿坐在榻上,緩緩地睜開眼睛,說:“我就知道,你要來找我。你這個(gè)人很是奇怪,明明很冷漠無情,卻又對(duì)身邊的人照顧有加,怪不得冬雪對(duì)你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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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師傅,我對(duì)你也照顧有加呀。看著你走臭棋,實(shí)在不忍心。”阮碧邊說邊走進(jì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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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笑了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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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要把冬雪送到皇后身邊做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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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兄弟無靠,又得罪韓王,原本就沒有出路,這也算是她唯一的出路。至于宮女,當(dāng)年則天大帝初入宮闈,也不過是王皇后的宮女。所以我只是為她指條路,具體要看她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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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武則天何許人也?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百年不出一個(gè)。何況她與高宗皇帝相識(shí)于年少時(shí),感情非同一般。冬雪她有什么?計(jì)謀?沒有。手段?也沒有。后臺(tái)?更沒有。方才她才跟我說一句話,便把底細(xì)全交待了。沒錯(cuò),她是長相不賴,可官家嬪妃幾十人,哪個(gè)不是各有風(fēng)采?單說謝貴妃,她就比不過。再說她曾經(jīng)賣身為奴,光是這份經(jīng)歷,便容易為人詬病嘲笑。即使真得臨幸,份位也不會(huì)多高。所以,送她入宮,不過是添個(gè)深宮怨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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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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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然,或許你也根本沒有打算她能為官家鐘愛,只是想把她擺在皇后身邊,招來官家一時(shí)憐愛,時(shí)時(shí)逗留中宮便可以了。至于她,自生自滅便是了。”阮碧說這話時(shí),一直盯著紫英真人的眼睛,果然見她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異色,心里洞若炬火,微微火起,打定主意,要阻止紫英真人送冬雪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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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五姑娘,你管的實(shí)在是太寬了。”紫英真人不悅,連徒兒也不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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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師傅,她與我從小一塊兒長大,情同姐妹,我能看著她自取死路嗎?如同我不會(huì)看著師傅出事,我也不能看著她出事。何況,我已有全盤計(jì)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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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帶著一絲嘲諷地說:“你的全盤計(jì)劃我上回已經(jīng)見識(shí)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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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上回是我大意了,這回若是再出差池,我拎頭顱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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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句狠話把紫英真人驚住了,她知道自己這位徒弟極其狡猾,每回說話都給自己留下最大的余地。這么不留余地還是頭回。“你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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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首先,師傅要安排我面見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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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看著她,眼神陰陽變幻,半晌說:“好,我就再信你一回,你若是再不成,頭顱我不要,但別再攔著冬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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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言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