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共敘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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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剛笑了一聲,頭頂忽然挨了一記。云英一愣,摸摸腦袋,摸下一塊小木頭。抬頭一看,只見羅有德從屋檐梁上探出頭來,沖她扮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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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在西北興平城時,云英就在晉王書房里侍候,自然跟這些侍衛(wèi)很熟,白他一眼,走到石磯邊坐下,笑瞇瞇地看著花圃里一叢綻放的白菊。有德從屋檐梁上躍下,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走到她旁邊坐下,問:“云英,你方才傻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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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緊張地看看左右,板著臉說:“你下來做什么?快回去,別讓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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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不以為然地說:“這是咱們的地盤呀,看到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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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不能離開王爺三丈,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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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瞇著一只眼睛瞄了瞄距離,說:“現(xiàn)在也沒到三丈,再說余慶還在屋檐下藏著呢,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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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推推他說:“那也不行,快去屋檐下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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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lián)u搖頭,說:“不去,才不想聽王爺跟五姑娘膩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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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嚇得幾乎跳起來,瞪著他說:“你居然敢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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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眼神無辜地說:“哪有偷聽呀?都是直接跑我耳朵里來的,你以為我想聽呀,就是不想聽,所以才跳下來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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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到這話,云英有點好奇,瞅瞅嚴絲無縫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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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唉,云英,想不想知道王爺和五姑娘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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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板著臉,白他一眼說:“我沒你這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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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是無聊,自從回到京城,這日子他媽的太無聊了。不能騎馬,不能打架,不能喝酒……王爺見一回五姑娘,還得千方百計,要是在興平,哪里用得著費這么大的勁?誰敢說三道四,我羅有德第一個上去結(jié)果他?!庇械乱贿厬崙嵉卣f著,一邊揮著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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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興平是邊城,百姓雜居,自然跟京城不同。再說,這里有王爺?shù)募?,不回來怎么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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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有德深深嘆口氣,順手扯過旁邊的一根草桿,放在嘴巴里嚼著。一會兒,用肩膀碰碰云英,說:“唉,你真不想知道方才王爺與五姑娘說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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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連迭搖頭,眼睛卻又斜睨著廂房,掩飾不住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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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有德湊到她耳朵,低聲說:“我告訴你,方才五姑娘和王爺……”看她眼珠停滯,側(cè)耳聆聽的模樣,輕笑一聲說,“什么也沒有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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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知道他騙自己,又氣又怒地瞪他一眼,跳起來走到屋檐下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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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張狂地笑了起來,身子往后一仰,倒在臺階上,雙手枕著頭,仰頭看著蔚藍天空?!霸朴?,你知道嗎?昨晚王爺說要指門親事給余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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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心里好似漏跳一拍,半晌,聲音有點不自然地問:“王爺要給余慶大哥指婚呀?指的是誰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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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知道,王爺沒說。”見她聲音異樣,羅有德問,“云英你是不是喜歡余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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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拉下臉,啐了一口。“呸,你別胡說八道,我就這么隨口一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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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別狡辯了,在興平城的時候,余慶的衣服破了,全是你縫的。你要是不喜歡他,見鬼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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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興平城時,咱們?nèi)耸植粔颍质俏彝l(xiāng),給他補幾件衣衫怎么了?”云英見羅有德還要說話的樣子,怕藏在屋檐下的余慶聽到,彼此難堪,趕緊上前幾步,蹲到他身邊,低聲說,“羅有德,你給我閉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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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裝出害怕的樣子,不過,還是閉上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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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吁出口氣,心里很不是滋味。眼角余光順著屋檐方向找了找,就是找不到余慶藏身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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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在第三根梁那里躲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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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趕緊收回眼神說:“要你多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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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有德斜她一眼,說:“真是喜歡,就跟王爺說一聲,王爺最是通情達理,體恤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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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誠然,云英心底有點小想法,但是她接受的訓(xùn)練第一條便是忠心不貳,主人說向西絕不向東。所以晉王把她送給阮弛當(dāng)假侍妾,她也一聲不吭,毫無怨言。“你別胡說八道,我是要侍候王爺一輩子的。”到底心里有點失落,說話便帶著一股賭氣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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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得了,你見過有二十歲以上的丫鬟嗎?你都十八歲了,早晚得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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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云英不高興地說:“羅有德,你今天做什么總要說我,是不是王爺沒有給你指婚,你心里不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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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有德挑挑眉說:“你說對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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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就去跟王爺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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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有德斜睨著她,戲謔地說:“那我讓王爺把你指給我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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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英惱怒,踢他一腳,轉(zhuǎn)身走到屋檐下坐著,打定注意再不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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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羅有德聲頭看她氣呼呼的樣子,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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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笑聲傳到房間里,阮碧驚醒,只覺得頭暈眼花,虛弱地說:“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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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晉王低低“嗯”了一聲,卻依然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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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個有德是不是又在說我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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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不敢的,我明令禁止過,說你壞話二十軍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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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吃吃地笑了一會兒。“上回的軍棍他領(lǐng)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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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哪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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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你砸我馬車那一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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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晉王悶悶地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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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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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回你倔強得我想掐死你?!甭曇舻统拎硢?,帶著****不明的味道,手也移到她脖子上輕輕地掐著。阮碧只覺得脖子癢癢的,雙頰火辣辣地?zé)似饋恚睦飺渫〒渫?,腦海鬧哄哄的,頓時無暇去追究有德到底有沒有挨過那二十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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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時我在想,要是你真不喜歡我,沒有辦法,只能直接帶回王府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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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勉強鎮(zhèn)定,咕噥一句:“你是高風(fēng)亮節(jié)的晉王,怎么可以強搶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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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我高風(fēng)亮節(jié),所以看到你馬車被砸,站在路邊不知所措,于是停下馬車載你一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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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番近乎無賴的話居然是從向來莊重肅穆的他嘴巴里冒出來的,阮碧有點不敢相信,仰頭看他。只見他也低頭看著自己,目光明亮,笑意盈盈。平日的精明強悍、銳利驕傲、高高在上蕩然無存,只剩下眉宇間的柔情萬千。這哪里還是讓人高山景仰的晉王?分明就是一個普通的陷入愛河的青年男子。阮碧的心頓時如同陽光普照下的冰河,冰水消融,春綠兩岸,情不自禁地沖他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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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也咧嘴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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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還是第一回見他笑得如此沒有無遮無攔,心里說不出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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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人相視傻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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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低頭看著她的裙子,問:“這便是上回新做的石榴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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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嗯,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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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看,騎在馬上散開會更好看?!鳖D了頓,他感慨地說,“真想把你帶到興平城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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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里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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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什么都有,咱們每天可以一起到草原上騎馬,然后看落日。天黑了,就搭個帳篷,燒個篝火,看星星。只有我們兩個,再也沒有任何人打擾?!睍x王眼睛悠遠,不勝向往地說著,“昨晚我想象著你穿著石榴裙騎在馬上,裙裾在風(fēng)中飛揚的樣子,一宿都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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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宿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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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晉王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低沉****,眼神陡然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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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不說話,低下頭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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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后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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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笑罷,握著她的手,正色說:“有一天,我一定會把你帶到興平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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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聽他說得鄭重其事,阮碧微微詫異,抬頭看著他。他目光烔炯,眉眼堅毅,深藏骨子里的驕傲銳利、精明強悍、高高在上又回來了。他看著她,說:“我今天叫你出來,是有幾樁事要同你說,你那從前的丫鬟,我決定指給余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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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如此突如其來,阮碧吃驚,片刻想想這倒是冬雪最好的歸身之處,也不辜負她與原主的情誼。只是韓王知道后會如何呢?從前她不擔(dān)心這個,現(xiàn)在相比于冬雪的未來,她更在乎晉王的安危。“那,韓王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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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在擔(dān)心自己,晉王嘴角掠過一絲笑容,說:“你別擔(dān)心,他不敢對我如何?!?頓了頓,又說,“第二樁事,你不必擔(dān)心謝貴妃,以后若是她再起什么心眼,你告訴我,我替你對付,你別自己亂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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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心里如飲蜜一般,但嘴巴還是咕噥一句:“我哪有亂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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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第三樁事,我會說服紫英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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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阮碧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不解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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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知道,是紫英真人極力撮合,惠文姑婆才想把你跟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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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忽然點破這個尖銳的事實,阮碧心里一驚,不由自主地想縮回手。他卻緊緊地握住,目光直直地看著她,說:“我沒有責(zé)怪你,雖然我曾希望你會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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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嚅囁半天,阮碧低聲說:“上回在天清寺,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而且我覺得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我說,你就會知道的。再說,你讓我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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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的確,不需要你說,我就會知道,但我還是希望你來告訴我,因為這不一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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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心里有點不太好受,低著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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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晉王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顧慮,但是從今以后,你必須得放下。因為這一生你再不能是其他人的,你的名字前面冠的必定是我的姓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