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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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已是晚秋，荷塘里的荷葉基本都枯了。不過下人們早將枯枝敗葉清理了，因此塘里一池秋水，平如明鏡，倒映著藍(lán)天白云、假山枯柳，別有一番天地?zé)o塵、澄靜空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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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幾位姑娘進(jìn)荷塘旁邊的水榭，也不分賓主，隨意坐下。說說笑笑一番后，顧靜宜好奇地打量四姑娘一番，問：“阮四姐姐，我家小白哥哥是不是真的從紅葉庵一直追著你的馬車到阮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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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四姑娘雙頰騰的紅了，不好意思地斜阮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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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移開視線，看著水里的云影天空，心里偷偷笑著。實(shí)在沒有辦法，她只見過潘舜美和顧小白，又聽湯婆子提過杜尚書有個****聲色犬馬的兒子，其他京城里的紈绔子弟一個都不認(rèn)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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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半晌，聽四姑娘低聲說：“靜宜妹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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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姑娘問：“四妹妹哪天去的紅葉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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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就八月中旬去過一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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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奇怪了，八月中旬的事，怎么一個月后才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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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也不知道。”四姑娘垂下頭委屈地說，“都傳成這樣子，不知道多少人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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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輕輕拍著她的手說：“四姐姐別難過了，指定是哪個無賴癟三沒事干了，亂嚼舌頭根子，編造出這樁子虛烏有的事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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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四姑娘轉(zhuǎn)眸看著她，見她面不敢色、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無賴癟三，又是佩服又是好笑，方才裝出來的委屈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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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靜宜笑瞇瞇地說：“五姐姐說的跟我家小白哥哥說的一樣。我家小白哥哥說了，就算把整個京城刨地三尺，他也要找出那個無賴癟三暴揍一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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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頭說：“是該暴揍一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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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站在她身后秀芝實(shí)在忍不住了，咬著唇不讓自己笑出來，但是兩頰肌肉不受控制地輕微顫動著。心想，要是真找到這個無賴癟三，顧大少爺還下得了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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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話題就此結(jié)束了，大家正準(zhǔn)備新起個話題，寶珍帶著兩個小丫鬟各抱著一把琴來了，笑盈盈地說：“靜宜縣主，我家夫人聽說你在學(xué)琴，特別讓我把我家老太爺收集的兩把名琴送過來給你賞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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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靜宜“啊”了一聲，羞澀地說：“這位姐姐，我雖在學(xué)彈琴，于琴卻是一竅不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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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珍說：“沒事，今日秋高氣爽，姑娘們也可以一起彈彈琴。”說著，把一把琴放在顧靜宜面前，又把另一把琴放在二姑娘面前，朝她使一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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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姑娘一怔，順著她的眼色看過去，只見隔岸的假山后面，三個男子探頭探腦。其中一個是顧家軒，另外兩個，其中一個是身著墨綠織錦長袍的青年，瞧著甚是面生，是頭回見到。另一個身著暗紫織錦長袍，面如冠玉，卻是顧小白。心里驀然一陣悸動，砰砰地亂跳起來，臉也微微發(fā)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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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珍笑瞇瞇地說：“二姑娘，你也好久沒有彈琴了，正好給各位姑娘們彈一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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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二姑娘這會兒終于明白大夫人派寶珍送琴過來的意思，是想讓她表現(xiàn)一番，獨(dú)占風(fēng)頭。斜睨一眼阮碧，想起她從前學(xué)琴的時(shí)候音不成調(diào)，被琴師稱為牛嚼牡丹，不由地心里大定，笑著說：“靜宜妹妹，寶珍姐姐說的沒錯，咱們干坐著，著實(shí)無趣。聽說你彈得一手好琴，正巧我跟妹妹們也學(xué)過，不如大家都彈一首，也不用評什么好壞，就是湊個趣兒圖個熱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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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靜宜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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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咱們便以年齒為輪序吧。我最年長，就由我先獻(xiàn)丑?！?二姑娘說著，雙手交叉活動關(guān)節(jié)，一會兒，手按琴弦靜默片刻，凝神靜氣，食指輕輕撥動，一聲泠泠如冰水的琴音流出，掠過水面，一直飛到隔岸假山后藏著的潘舜美、顧小白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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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潘舜美閉著眼睛回味片刻，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只見彈琴少女身著粲粲黃金裙，頭戴明珠釵，螓首半垂，雖只看到小半張臉，卻已是神韻非凡，不由地心醉，問：“家軒，這位彈琴的姑娘莫非就是你家四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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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家軒搖搖頭說：“非也，這是我二妹妹，穿著蜜合色衣衫的才是我家四妹妹，你且仔細(xì)看看，是否值得你擔(dān)這個爛名?！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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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潘舜美又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只見身著蜜合色衣衫的少女臉如滿月顏如海棠，雖然神情過于端莊，略減幾分嫵媚動人，卻也是自然寶貴出天姿，重重地點(diǎn)頭說：“值，果然值，難怪別人總說京西阮府，地靈人杰，果然如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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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又看二姑娘一眼，重重地拍著阮家軒的肩膀說：“行呀，家軒，藏得可真深，有這么出色的兩位妹妹，居然從來不曾聽你提起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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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家軒神色得意，撥開他手說：“行了，都看完，咱們趁她們沒有發(fā)現(xiàn)，趕緊溜回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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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能，不能。都說操琴者氣定神閑，心在物外，但有丁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琴弦必?cái)?。所以咱們理?yīng)聽完這首高山流水再走，否則豈不是害得你家二妹弦斷琴損嗎？再說，你二妹妹琴藝不弱，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直逼伯牙子期，我與小白有幸得聞，也是人生一大造化?！鳖D了頓，潘舜美攬著顧小白的肩膀說，“小白，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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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半晌，沒有聽到顧小白回答。他愣了愣，回眸一看，只見顧小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對岸的一個身著淺綠色衣衫的姑娘，這位姑娘緊挨四姑娘坐著，膚色雪白，身材苗條如同新抽楊柳枝，因?yàn)閭?cè)身坐著，只看到半張臉，卻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息。蹙眉想了想，又想不起來，問：“家軒，這位身著綠色衣衫的姑娘又是何人呀？我怎么瞅著忒面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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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終于驚醒了，扭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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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家軒說：“是我家五妹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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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就是紫英真人的弟子……哎呀，我認(rèn)得她?！迸怂疵郎焓忠煌祁櫺“渍f，“小白，你認(rèn)出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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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瞪他一眼，說：“我當(dāng)然認(rèn)得，她都到我奶奶府里做過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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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是說哪個玉虛觀……”話還沒有說完，只見顧小白眉毛一皺，心里一怔，隨即想起，一個名門閨秀被劫不是好事兒，確實(shí)也不該說出來，湊近顧小白耳邊低聲說，“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居然都不告訴我。我還一直在想，這是哪家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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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懶得理他，不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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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潘舜美又認(rèn)真看阮碧一眼，搖搖頭說：“可惜，可惜。雖然也是風(fēng)姿卓然，不過比起她兩位姐姐，就略顯遜色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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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不服氣，不假思索地說：“哪里遜色了？你長眼睛沒，明明比其他人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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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潘舜美吃驚地看著他，半天“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小白，原來，原來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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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也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了，頓時(shí)漲紅了臉，重重地踩在他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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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潘舜美被踩個正著，忍不住“哎唷”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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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聲有點(diǎn)大，傳到了隔岸，各位姑娘便都紛紛轉(zhuǎn)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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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靜宜一點(diǎn)都不喜歡彈琴，聽琴也覺得倍受折磨，看到潘舜美與顧小白，只覺得無比親切，高興地站了起來，招招手，軟軟糥糥地叫著：“小白哥哥，舜美哥哥?！倍▏藛T簡單，少有勾心斗角，她一直被養(yǎng)在深閨之中，與人接觸的少，于人情事故也不太精通。顧小白是她哥哥，潘舜美也跟她有拐彎抹角的親戚關(guān)系，從小看著她長大，因此在心里把他們當(dāng)成親人，全然沒有想到此時(shí)的處境是否存著男女大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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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他一干姑娘并一干丫鬟卻都驚住了，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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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岸的阮家軒急得汗都下來了，扯著潘舜美和顧小白：“這下子糟了，我娘指定得罵死我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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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潘舜美年齡略大，已通人事。出生世家，又養(yǎng)成****倜儻的作派，并不象阮家軒和顧小白這樣楞頭楞腦，說：“家軒，你別急，咱們只是聽琴而已，如此雅事，何來糟糕之說？”說罷，對著隔岸的姑娘們一個長揖，朗聲說：“潘某興步到此，聽到高山流水，不勝向往。不想居然驚擾各位姑娘的雅興，罪過，罪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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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說完這番話，才和阮家軒、顧小白一起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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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姑娘們看他一番舉動，頗有點(diǎn)****姿態(tài)，便都好奇地看著顧靜宜，問：“靜宜妹妹，這是何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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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靜宜看到他們走了，臉上的歡喜也淡了，有點(diǎn)沒精打采地說：“是東平侯府的舜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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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東平侯府的潘舜美，也算是名頭比較響亮的世家子弟，大家早就聽說過，這會兒總算跟記憶里的人對上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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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岸，阮家軒等三人快步走向抄手游廊，還沒有走到，卻見小丫鬟引著紫英真人匆匆忙忙地走來。顧小白正想出聲招呼，只見她目不邪視、滿臉陰霾地走過去了，不由一愣，紫英真人涵養(yǎng)過人，向來和顏悅色，舉止舒緩，因何今日面露不豫且行色匆忙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