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夜半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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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回到蓼園東廂，屋里燒著炭火，撲面而來一股暖烘烘的氣息，寒星過來幫阮碧解下披風(fēng)，小桔拿來鞋子給她換用，茶妹把一直暖著的飯菜端上。一時(shí)間，三個(gè)人穿梭往來，滿屋人影晃動(dòng)，不勝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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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連鸚鵡也來湊熱鬧，呱呱大叫著：“五姑娘回來了，五姑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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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寒星惱怒地拍拍鳥籠子說：“你這只呆鳥，作什么要學(xué)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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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鸚鵡便也跟著大叫：“你這只呆鳥，呆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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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大家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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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寒星邊笑邊拍著鳥籠子，鸚鵡撲楞楞地扇動(dòng)著翅膀。秀芝正在給阮碧盛湯，笑得手發(fā)顫，湯水灑了一桌。茶妹扶著桌子，笑得直不起腰。桔子捧著腹部蹲到地上，喘著氣說：“哎唷我的媽，可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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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看看撲楞楞的鳥，看看四個(gè)無憂無慮的丫鬟，阮碧笑著笑著，眼角微微沁出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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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笑聲傳到蓼園正房的一干丫鬟耳朵里，她們紛紛打開窗子往東廂房看，見燈火明亮，笑聲朗朗，將冬夜的寒冷都沖淡幾分，頓時(shí)生出一番羨慕。秋雁口無遮攔地說：“自打五姑娘病好后，這東廂房一天比一天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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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斜睨她一眼，不快地說：“你要是羨慕，便調(diào)到五姑娘屋里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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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雁吐吐舌頭說：“秋蘭姐姐，我便是這么一說，你咋就給我扣個(gè)大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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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輕哼一聲，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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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個(gè)沒留頭的小丫鬟低聲問：“聽說五姑娘許給定國公府的顧大少爺，臘月初六就要定親，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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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雁點(diǎn)點(diǎn)頭說：“當(dāng)然是真的。沒看大夫人對她都是客客氣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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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丫鬟嘆口氣說：“大夫人就知道欺負(fù)咱們家姑娘，就咱們家姑娘最可憐，都沒有個(gè)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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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瞪她一眼說：“你白長了眼睛，哪只眼睛看到咱們家姑娘最可憐了？我告訴你們，定國公府算什么，比起咱們姑娘的依靠，也不過是這個(gè)……”說著，神情不屑地伸出小指頭，跟著又指指天說，“往后咱們家的姑娘依靠是這個(gè)，其他姑娘沒有一位比得上咱們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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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一番指天劃地，口氣熏天，把幾個(gè)大小丫鬟弄得面面相覷，片刻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只是知道秋蘭嘴片子如刀片，讓她盯上，不削掉幾層皮不罷休，因?yàn)殡m不認(rèn)同，也不敢反駁。秋蘭知道她們不信，又忍不住洋洋得意地說：“你們且等著看吧，不出一個(gè)月，自家姑娘的好事就來了，來頭大的嚇?biāo)滥銈儭！?br/>     </br>
    </br>幾個(gè)大小丫鬟又是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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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也懶得跟她們多說，泡好一壺茶，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四姑娘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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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房間里只點(diǎn)著一盞燈，昏黃冷清。四姑娘躺在床上，眼神怔怔地看著帳幃頂部，雙頰微紅，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眉間蘊(yùn)藏著一段柔情。秋蘭看看漏鐘，掐著指頭算算時(shí)間，都快一個(gè)半時(shí)辰了，她還是這么躺著，都沒有變過姿勢。頓時(shí)失笑，抿抿嘴角，把茶擱到桌子上，又輕手輕腳地想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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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身子方動(dòng)，忽聽四姑娘 “哎唷”了一聲，聲音迷糊，好象從夢中驚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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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姑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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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翻身坐起，看看漏鐘，又“哎唷”一聲：“都這么晚了？秋蘭，五妹妹回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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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回來了。”秋蘭指指窗外說，“這不，她們屋里正鬧騰著。” 笑聲沒有剛才響亮，卻還余個(gè)尾音，裊裊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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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側(cè)耳聽了聽，微笑著說：“五妹妹這屋里明明人比咱們少，倒比咱們熱鬧多了。”說著，翻x下床，趿了鞋子到梳妝臺前，拿起梳子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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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都馬上解開發(fā)髻睡覺了，她卻還梳頭，秋蘭怔了怔，說：“姑娘可是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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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我去看看五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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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心里了然，猶豫片刻說：“姑娘打算跟五姑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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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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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不樂意地說：“是三老爺安排的，與五姑娘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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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停下梳子，審視著鏡子里自己的如花容顏說：“若沒有五妹妹布的局，那里有三叔這一步棋，可不能本末倒置了。”麻利地把頭發(fā)挽好，只別著一支銀簪子，又顧鏡自盼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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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取下衣架上掛著的銀紅氅子給她披上，說：“外面起風(fēng)了，陰沉沉的，許是要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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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馬上就是冬至，今年連小雪都沒飄過，也該下一場了。”四姑娘說著把風(fēng)兜扣好，“我去去就來了，秋蘭你不用跟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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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秋蘭點(diǎn)點(diǎn)頭，幫她打開門，一陣打頭風(fēng)吹過來，吹得四姑娘兩頰生寒，趕緊瞇著眼睛走了出去。看阮碧臥房的燈亮著，知道她在臥室里，又看廳堂燈火通明，笑聲盈盈，隱隱還夾雜著鸚鵡的呱唧叫聲，知道是小丫鬟們在逗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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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因?yàn)轱L(fēng)大，笑聲很快便被風(fēng)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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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走到阮碧臥室的窗前，正想輕扣，忽然響起秀芝的聲音，十分驚詫：“姑娘，好端端怎么給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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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賞你銀子，還需要分好端端與無端端呀？你上回不是說家里還沒有湊夠你贖身的錢嗎？拿回去給你娘就是了，先放著，幾時(shí)想贖身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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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秀芝又不安地問：“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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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別胡思亂想了，能有什么事？我賞你銀子，你收著就是了。”頓了頓，阮碧又說，“ 對了，明日你回家一趟，跟劉嬤嬤說，我交待她的事情該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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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姑娘，我心里……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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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好了，快去端盆熱水來，我泡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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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聽著屋里吧噠吧噠的腳步聲遠(yuǎn)去，這才輕輕扣了一下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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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窗子很快就打開，探出阮碧的臉，笑盈盈地說：“四姐姐，今晚多冷，你怎么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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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忸捏地說：“有樁事想問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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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哦？什么事？”阮碧眨巴著眼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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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楓林遇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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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阮碧先是一愣，片刻恍然大悟，曲膝福了福，說：“恭喜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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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雙頰飛紅，拉著她說：“喜從何來？妹妹你不是不知道，不過是從一個(gè)小泥潭跳進(jìn)另一個(gè)大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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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看來她并沒有失去理智，阮碧心里稍安，正想說什么，忽然感覺到一片東西飄到唇上，微微一涼，跟著就濡濕了。抬頭一看，黑沉沉的夜空里，一片一片雪花隨風(fēng)回旋，象是三月的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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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四姑娘也感覺到了，欣喜地說：“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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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兩人倚著窗子靜靜地看著狂風(fēng)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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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過這場深夜的雪持續(xù)很短，只半個(gè)時(shí)辰便停了，地面微濕，連半片雪花都沒有留下。接下去兩日停了風(fēng)，也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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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阮蘭便是在陽光明媚的冬日晌午，帶著一身傷痛回到了阮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