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鸚鵡學(xué)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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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二姑娘走出東華門時(shí)，已過了晌午。提心吊膽一上午，跪了大半天，又餓了一個(gè)中午，渾身無力，腿腳打顫，上了馬車，就直接癱倒在榻上。車子離開東華門，轉(zhuǎn)入馬行街后，春柳下車買了兩張燒餅，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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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吃到一半，嘴里很澀很干，正在辛苦吞咽。忽然聽到一陣輕脆馬蹄聲，夾雜著歡呼聲和拍手聲。她好奇地偏頭看向窗外，只見街邊好多小孩子蹦蹦跳跳，拍著手，時(shí)不時(shí)地指指天空。抬頭一看，原來空中飛著六七個(gè)風(fēng)箏，順著這些風(fēng)箏的線看過去，握著線的是幾個(gè)騎著馬的春衫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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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當(dāng)中有一人身著米色滾金邊圓領(lǐng)長袍，背影看著很是熟悉，等他轉(zhuǎn)過身來扯扯風(fēng)箏線，二姑娘才看清楚，不是顧小白又是何人？陽光照著他白玉一般的臉龐，照著他嘴角的一絲淺笑，言詞不足以形容的明媚****，一剎那刺痛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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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低頭看看自己，手里捏著半個(gè)燒餅，裙子上全是餅屑，手指沾滿了油，哪里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頓時(shí)自慚形穢起來。原本自己的家世并不遜色他多少，如今卻已是天與地的懸殊，從此之后，差距只會越來越大……她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想到自己的少女情懷就這么粉碎了，心如刀割，把燒餅一扔，掩住自己的臉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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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春柳聽她哭聲有點(diǎn)大，忙著急地推著她說：“姑娘，別哭了，在大街上呢，小心讓別人聽去了，到處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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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此時(shí)，二姑娘心里無限委屈，哪里聽得去她的話？只是嚶嚶地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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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馬車載著她的哭聲向前，經(jīng)過顧小白身邊時(shí)，他聽到了，詫異地轉(zhuǎn)眸看過來，認(rèn)出阮府的馬車，心里怔了怔。手沒有及時(shí)放線，風(fēng)箏線拉緊，一下子崩斷了。他感覺到手里一輕，他抬頭一看，風(fēng)箏已經(jīng)飄飄搖搖地越飛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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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緊隨他身后的潘舜美大笑著說：“小白，你輸了。今晚蓮花棚，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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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們比賽騎在馬上放風(fēng)箏，誰的線先崩斷誰就輸了，輸者蓮花棚請客。蓮花棚是京城出名的勾欄瓦肆，名伎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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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安平皺起眉，苦著臉說：“潘大少爺，你帶少爺去勾欄瓦肆，長公主知道了，非得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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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潘舜美搖搖頭說：“長公主就是把小白管得太嚴(yán)了，如今他十七歲了，連個(gè)通房丫頭都不給。我就是想帶他去見識見識，等他開了葷，就不會成天惦記著沒長大的阮五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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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聽到阮五姑娘，顧小白神色又是一動(dòng)，目光不由自由地追隨著阮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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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潘舜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里了然，重重地拍他肩膀一下說：“別看了，那里面不是，聽說人家在濠州城里。再說是又如何，你表哥對她用情甚深，都跟太后頂杠了，你難道還要插一腳不成？說起來，真是叫人想不明白，就這么一個(gè)小丫頭片子，居然迷住了咱們鐵骨錚錚的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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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小白聽得皺緊眉頭，忽然兩腿夾馬，往前一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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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潘舜美愣了愣說：“唉，你去哪里呀？不是說好，放完風(fēng)箏，一起去蓮花棚喝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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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回府。”顧小白淡淡地回了一句，馬鞭抽著馬屁股，颯露紫輕嘶一聲，揚(yáng)開四蹄飛奔起來了。安平、安順等小廝忙撥轉(zhuǎn)馬頭跟上。一時(shí)間蹄聲四起，箭矢一般地掠過大街，直到城東的定國公府門口，方才勒緊韁繩，放慢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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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門口坐著的小廝早團(tuán)團(tuán)圍上來，爭著幫顧小白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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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看到門口又停著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顧小白臉沉了下來，不客氣地問：“今日來的是老的還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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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廝們?nèi)讨Γ娂娬f：“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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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操。”顧小白低罵一聲，翻x下馬，把馬韁丟給小廝，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一進(jìn)院子，看到顧靜宜站在廊檐之下，正在逗弄鸚鵡，沒好聲氣地說：“你不去陪客，跑這里來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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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說韓姐姐？”顧靜宜眨巴著眼睛問，“是她叫我來給你送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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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送啥東西？”顧小白警惕地睜圓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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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你喜歡的，在屋里桌子擺著呢，你自個(gè)兒進(jìn)去看看吧。”顧靜宜說著，又開始逗弄鸚鵡，“小白哥哥，小翠怎么了？我進(jìn)進(jìn)出出，逗弄它好幾回，它都不叫一聲。瞅著也是沒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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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音剛落，卻聽顧小白怒不可遏地說：“顧靜宜，你給我滾進(jìn)來了，把這些東西拿去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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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靜宜嚇一大跳，連忙進(jìn)屋里，看到原本桌子擺得整整齊齊的三盞燈罩已經(jīng)被打落地上，頓時(shí)急紅了臉，說：“小白哥哥，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隋唐十八好漢嗎？你看看，這是你喜歡的尉遲恭，還有秦瓊……韓姐姐繡了將近一個(gè)月，十個(gè)指頭都是針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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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小白一張臉漲紅，打斷她：“誰要她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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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靜宜納悶地睜大眼睛說：“你不是一直想要的嗎？春節(jié)的時(shí)候，她過來拜訪，我跟她說起來，她說正好，她在練黃梅挑花針法，就拿這個(gè)練手好了，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發(fā)這么大的火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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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見她夾纏不清，顧小白懶得搭理她，又大叫一聲：“安平，把這些拿過去還給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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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靜宜氣得眼眶泛紅，跺著腳說：“小白哥哥，你這不是要掃盡韓姐姐的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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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小白冷哼一聲，說：“顧靜宜，你以后少管我的事情，更不要把我的事情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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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非得要五姑娘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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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話音未落，忽聽屋檐下掛著的鸚鵡撲楞楞地扇動(dòng)著翅膀，然后朗聲說：“祝五姑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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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靜宜愣了愣，冷笑一聲說：“原來如此，我逗弄半天都不叫一聲，敢情我沒有說對暗號，五姑娘，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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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鸚鵡忽然嘆了口氣，說：“我倒是希望姑娘嫁給顧大少爺，一輩子和和美美，順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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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顧靜宜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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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鸚鵡又說：“他縱然喜歡我，不過是一時(shí)少年天性，過不了多久就會忘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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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雖然鸚鵡的聲音沒有阮碧的清泠悅耳，但那說話口氣倒是模仿的十分逼真。顧靜宜一時(shí)恍惚，片刻回過神來，看著顧小白說：“怪不得小翠送回來后，我同你要幾次，你都不肯還給我。”怒火漸消，走到屋外檐下，對著鸚鵡說，“五姐姐，你可錯(cuò)了，我家小白哥哥最是死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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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鸚鵡又說：“秀芝，這只鸚鵡你也帶出府吧。等我走后，你記著送還給顧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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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依然將阮碧的口氣模仿了十足，無限幽幽，幾乎能想象出她說這句話是何等的模樣，何等的心情。顧小白已經(jīng)聽過好幾回，但還是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