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 有德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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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原本以為芙蓉香榭是臨水而建的水堂，不想卻是個停在水面的雙層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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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天色未暗，但已掛上紅色燈籠，看著倒有點象秦淮河上的花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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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到畫舫邊，崔九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五姑娘先上甲板等會兒，長公主等人稍后就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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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點點頭，拾步登船，上甲板扶著欄桿放眼遠眺。天邊晚霞如織綿，絲絲縷縷，變幻著顏色，不免有點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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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晉王和長公主并肩走上甲板的時候，就看到她扶著欄桿站在絢爛的晚霞里，朝著自己的小半張臉線條優美，被余暉鍍成淺金色。水面涼風吹著她青色綾裙，裙裾飄飄，似乎一眨眼間就會隨風歸去。他原本下定決心不再搭理她，但是這一剎又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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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回過身來行禮，大家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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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惠文長公主是主人，自然面南而坐。晉王坐了她的左面下首，顧靜宜抱著“米團”坐她右面下首，阮碧坐在顧靜宜的下首，對面是顧小白。侍女們魚貫進來，傳上晚膳，斟上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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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又是琴師在岸邊彈琴，叮叮咚咚地拂過水面而來，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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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酒過三巡，晉王起身告辭，說是明日大早要檢點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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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長公主也不留他，叫崔九拎著燈籠送他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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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看著他高高大大的背影沒入夜色里，阮碧暗吁一口氣，同時心里也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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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用過晚膳，跟顧靜宜到花園里搬上香案，焚香乞巧，然后交換禮物。她送阮碧的是一只銷金香囊，繡工一般的，但是綴著明珠，華貴至極。阮碧送她的是用黃梅挑花繡的燈罩，隱隱綽綽，十分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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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乞巧后，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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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許是因為在別人家里做客，睡不踏實，阮碧起的很早，想到院子里透透氣。沒想到走出房門，崔九已經在門口侯著了，笑呵呵地說：“姑娘起的可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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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公公也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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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崔九又說：“長公主昨晚喝多了，這會兒還睡著，靜宜縣主一向貪睡，不到辰時不會起來。姑娘不如先去遛遛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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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點點頭，暗暗稱贊。這崔九真是人精兒一個，知道她想學騎馬，著力安排著。只是這么一個人精兒，明顯是長公主的心腹，怎么會讓他來隨侍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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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到跑馬場，太陽還沒有升起，阮碧騎著馬走了兩圈，忽然聽到有德的聲音響起：“你這樣子也算是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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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詫異地回頭，只見有德站在馬棚邊，衣服松松垮垮，嘴里咬著一根青草，斜眼看著自己，神情不屑地說：“你這是走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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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原來就不會騎馬，正在學呢?！鳖D了頓，阮碧安奇地問，“你……怎么還在？你們家王爺不是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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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伸個懶腰走過來，說：“王爺是回去了，逐日不舒服，我看著它一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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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一走近，一股馬臊味也跟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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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詫異地指著馬棚說：“你昨晚睡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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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點點頭，說：“對呀，不睡馬棚里，怎么看著逐日？”見阮碧鼻子聳動，他明白過來，吊郎當兒地說，“你們這些大家閨秀真是沒有見識，不知道這馬是世界最金貴的東西？它身的味道也是最好的?！闭f著嗅嗅自己的肩膀，大聲贊嘆，“我一聞這味道就全身舒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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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撥轉馬頭說：“那你慢慢舒坦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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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去伸手攥住馬韁，看著阮碧，吧唧吧唧地嚼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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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瞅瞅自己的打扮，又沒有什么疏漏，問：“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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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吐掉嘴巴里的草，問：“小丫頭，我問你，你喜歡我們家王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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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心里一跳，說：“你說的什么污言穢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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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納悶地說：“這怎么成污言穢語？最討厭你們這些大家閨秀，扭扭捏捏，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北戎的娘們就爽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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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里不是北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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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知道，知道?！庇械路笱艿貞?，“你就爽快一點給我一句話，要是喜歡，咱就去告訴王爺，讓他早點把你弄回王府里。要是不喜歡，咱也去告訴王爺，讓他不要惦記著你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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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沒有什么可跟你說的，你快把手松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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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歪頭看著她，說：“哎喲，你這個小丫頭，我真看不懂。我們家王爺哪個女人見了不心動了？怎么就你一個人躲著他。你說要金子，他立馬叫府丞從庫里拿出最好的，結果你還把金子退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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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抬頭看了一下，崔九和秀芝都往這邊在張望?！澳憧旆攀郑駝t我叫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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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叫呀，你叫呀，你叫過來我也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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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依他的性子還真做的出來，鬧到那地步，難堪也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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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們在興平城的時候，王爺每回出去，那些大家閨秀都跑到大街看他，擠的水泄不通，扔手帕扔花的都有，還有寫信給王爺的，又是花的，又是月的，哎唷……”有德扭扭脖子說，“聽得咱是一身雞皮疙瘩?；亓司┏?，每回進宮，那些宮女都特意跑到他面前轉一圈，還有上回去延平侯府后花園，皇貴妃的那個妹妹也不是故意跑到花園里嗎？就你一個假正經的，可王爺偏偏惦記上你這個假正經的，我告訴你，你要是喜歡咱們王爺，就別再扭扭捏捏，讓王爺趕緊納你做妾。否則晚了，咱們王府可沒有你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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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冷笑，說：“我很稀罕你們王府的位置呢？你快松手?！闭f罷，用力地一扯馬韁，馬嘶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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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攥緊馬韁說：“你什么意思？給個準信兒，別扭扭捏捏的，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告訴你，我要是不喜歡咱們家王爺，我就砍你腦袋下來當尿壺。他**的，老子真是后悔，以前在玉虛觀就該一刀結果了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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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氣惱，揚起馬鞭往他牽著馬韁的手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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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用另一只手抓住，哈哈大笑著說：“小丫頭惱羞成怒了，看來還是喜歡，呆會兒我去告訴王爺，讓他早點把你弄回府里，也不用整天看著爛字發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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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話音未落，破空聲由遠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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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只箭如流星飛過來，正好射中兩人互相扯拉的馬鞭，馬鞭斷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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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箭法?！庇械沦潎@，扭頭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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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見不遠處顧小白正拍馬過來，皺著眉，說：“羅有德，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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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嘻嘻笑著，說：“我沒干什么？在教五姑娘騎馬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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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看了阮碧一眼，見她一臉的薄嗔微怒，便知道不是這么回事。但他與有德認識很久，也知道他不會輕佻****阮碧，又想到他是表哥的貼身侍衛，只好說：“五姑娘是我府里的客人，你休要放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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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哪敢對她放肆呀？”有德咋咋呼呼地說，“我要是對她放肆，王爺還不得罵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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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氣的咬緊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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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好顧小白并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以為是晉王對下屬約束甚嚴，有德怕挨罵?！澳阒谰秃?，表哥這個人最是謹審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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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有德再口無遮攔，也知道當著外人在不能瞎說，點點頭說：“逐日已經沒事了，顧大少爺，我先回王府了。”說罷，才松開馬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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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面沉如水，扯扯韁繩，跑開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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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會兒，顧小白追上過來，打量著她的臉色，問：“他說了什么，叫你這么生氣？你說出來，我替你去報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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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正在氣頭上，沒好聲色地說：“你有這么好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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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一噎，悻悻然地說：“你凈把我往壞處想，怎么說我也救過你，你當時還不肯說名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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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不理他，逕直催馬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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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又追上來，問：“你真不要我替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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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信口說：“不用，報仇這么爽快的事情，怎么能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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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怔了怔，回味一下，覺得這句話實在太合胃口了，看著阮碧的眼神添了三分欣賞?！澳阏f的沒錯，報仇這種事，一定要自己來。只是有德武藝高強，你怕是斗不過他，若是需要幫忙，盡管對我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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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詫異他忽然轉了性子，挑眉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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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顧小白被她看得心跳加快，故作鎮定地說：“聽崔九說，你才學騎馬？這么遛著是學不會的。我來教你吧。”見阮碧一臉迷惑，又趕緊說，“京城里我騎術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有我教你，你包管即刻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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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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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站在欄桿邊的崔九笑瞇瞇地看著不停說話的阮碧和顧小白，叮囑下人幾句，轉身回長公主的寢殿。長公主剛剛起來，神情慵懶地坐在梳妝臺前喝茶，侍女站在她身后細細地梳著長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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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看到崔九，長公主抱怨地說：“我真是老了，昨晚才喝多少酒，這會兒起來還暈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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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崔九笑呵呵地說：“昨晚的酒勁兒大，喝杯醒酒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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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長公主淺啜一口，問：“你從哪里回來？五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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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從跑馬場回來，五姑娘這會兒正在騎馬，大少爺在教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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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長公主一點也驚訝，微微一笑，說：“小白這孩子果然跟我一樣的性子。當年我看到顧國公，也是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別人都以為我討厭他……”說到這里，惆悵地嘆口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