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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六章

    46.有顏色的人</br>
    在街上我看到了些新來的漢人,卻看不出哪些是有顏色的。只是在兩家新開的商號里,看出來穿藏服的伙計其實是漢人。在我常去的酒店,店主問我在街上尋找什么。我告訴了他。他說:“他們要把顏色涂到臉上嗎?他們的顏色在心里。”</br>
    “那我就認不出他們了。”</br>
    于是,就在店里坐下來喝酒。我還跟他開玩笑說要是他弟弟在,這些日子正好對麥其土司下手,報仇。我說:“要是那仇非報不可的話,這回可是最好的時機。”</br>
    店主人嘆氣,說他都不知道弟弟逃到什么地方去了。</br>
    我說:“那你來干怎么樣?”</br>
    “如果我知道弟弟已經死了,或者他不想接著干了,我才會下手。這是我們兩兄弟定好的規矩。”</br>
    他們的規矩有一條使我背上發冷:要是麥其土司在他們動手之前死了,下一個麥其土司,也就是我,將自動成為他們復仇的目標,必須殺死一個真正的麥其土司,才能算報了家仇。</br>
    我當時就害怕了,想派人幫兩兄弟干掉麥其土司。酒店主笑了,說:“我的朋友,你可真是個傻子,你怎么就沒有想到把我和我弟弟殺掉。”</br>
    是的,我的腦子里沒有這樣的想法。</br>
    店主說:“那樣,你也不用擔心哪一天我來殺你了。”他把我送出門,說:“少爺有好多事要干,口去吧,回去干你的事情吧。”</br>
    這里正說著話,妓院老板來請我了。還隔著好遠的地方,姑娘們的笑聲,唱機里吱吱嘎嘎的音樂聲,和燉肉與煮豌豆的氣味熱烘烘地撲面而來。我在樓下大廳里坐下,什么東西也不想吃,也不想動坐在我懷里的姑娘。我覺得空氣里有梅毒的味道。我坐著,懷里坐著一個干凈的姑娘,聽老板講了些土司們在這里好笑的事情。連她手下的姑娘們聽到就發生在她們自己身上的趣事,也咯咯地傻笑起來,但我覺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br>
    我問妓院老板有顏色的漢人的事情,她笑了,說:“有顏色沒有顏色,是紅色還是白色在我這里都是一樣的。”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顏色的男人都沒有兩樣,除非像少爺一樣。”</br>
    “少爺怎么樣?”</br>
    她從牙縫里掏出一絲肉末,彈掉了,說:“像少爺這樣,像傻又不真傻的,我就不知道了。”聽口氣,她像是什么顏色的人都見過。呸!散布梅毒的女人。</br>
    我走出那座放蕩的大房子,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br>
    一柱寂寞的小旋風從很遠的地方卷了過來,一路上,在明亮的陽光下,把街道上的塵土、紙片、草屑都旋到了空中,發出旗幟招展一樣的僻啪聲。好多人一面躲開它,一面向它吐著口水。都說,旋風里有鬼魁。都說,人的口水是最毒的,鬼臉都要逃避。但旋風越來越大,最后,還是從大房子里沖出了幾個姑娘,對著旋風撩起了裙子,現出了胯下叫做梅毒的花朵,旋風便倒在地上,不見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想是沒有找到有顏色的漢人的緣故,不然,空著的地方就會裝滿了。</br>
    就在我尋找旋風到底鉆到什么地方去了時,下人們找到了我。</br>
    我的妻子逃跑了,她是跟汪波土司逃跑的。</br>
    索郎澤郎帶著一大群人上了馬,不等我下令就出發了。馬隊像一陣旋風一樣刮出去。他們一直往南追了三天,也沒有發現汪波土司和我妻子的蹤影。索郎澤郎空手而回,叫人在院子里立下一根行刑柱,讓爾依把自己綁在上面。我不傷心,但卻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一閉上眼,塔娜那張美艷的臉就在眼前浮現。這時,樓下響起了鞭子撕裂空氣的尖嘯聲。那個也曾叫塔娜的侍女趁機又在我眼前出現了。好多年來,她都在侍女里,和我日益疏遠了。現在,她又發出蚊子一樣的嗡嗡聲,圍著我的床鋪轉來轉去。她叫主子不要傷心,并且不斷詛咒著塔娜這個名字。我想給這個小手小腳,嘴里卻吐得出這么多惡毒語言的女人一個嘴巴,但又不想抬起手來。我叫她滾開,我說:“不然就把你配給瞎了一只眼的鞋匠。”</br>
    侍女跪下來,說:“求求你,我不想生一個奴隸。”</br>
    我說:“那你出去吧。”</br>
    她說:“不要把我配給男人,我是你一個人的女人,你不要我了,我也記著自己是你的女人。”</br>
    她的話燙著了我的心,我想說什么,但她掩上門,退出去,又回到侍女們的隊伍里去了。</br>
    樓下,被鞭打的索郎澤郎終于叫出聲來。</br>
    這使我身上長了氣力,走到樓下,叫爾依住手。</br>
    這是爾依第一次為我行刑。想不到是索郎澤郎成了第一個受刑人。繩子松開,他就順著行刑柱,滑倒在地上了。土司們都圍在那里,欣賞麥其家行刑人精湛的鞭法。茸貢女土司想說點什么,看了看我的眼色,又看了看爾依手中的鞭子,便把話咽回去了,麥其土司也是一樣。現在,所有土司里只有一個拉雪巴土司是我真正的朋友了。他想說什么,我沒叫他說出來。因為說出來也沒有用處。我告訴這些土司,他們問我請他們來干什么,就是請他們來看茸貢家的女人怎么背叛我。我告訴他們,明天,想動身的人就可以動身了,他們身上已經有了我的禮物。</br>
    他們攤開雙手,意思是說并沒有得到我的禮物,卻不知道我送給他們的禮物叫梅毒。</br>
    土司們都準備動身了。先后來跟我這個傷心的主人告別。拉雪巴土司說:“就是她,這個當母親的,叫她女兒勾引汪波土司,少爺不要放過她。”</br>
    想不到,就在土司們陸續離開時,塔娜口來了。她搖搖晃晃地騎在馬上,回來了。我妻子臉上的塵土像是一場大火后灰燼的顏色。她十分平靜地對我說:“看吧,我這一輩子最終都是你的女人,我回來了。”當初,她和麥其家死去的大少爺睡覺時,也是這樣。我想對她說點什么,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眼睜睜地看著她從我面前上樓去了。土司們都看著我,而我卻看著塔娜從容上樓,這時,她的母親絕對不該出來,但這個老太婆出來了,出來迎接她美麗的女兒。茸貢女土司發現,美麗女兒臉上一點光彩都沒有了。一場大火把什么都燒沒了。連我看了,都覺得心里隱隱作痛。塔娜抬頭看見母親,立即畦地一聲哭了起來。</br>
    塔娜望著她的母親,坐在樓梯上大動悲聲。</br>
    起先,女土司臉上出現了悲愉的神情,但慢慢地,女土司佝樓著的腰直起來,眾目腰腰之下對著心愛的女兒狠狠唾了一口,便用一只手扶著自己的腰下樓了。走到我面前時,她說:“這個無能的姑娘不是茸貢的女兒了!你這個傻瓜,上去哄她,叫她不要哭,我要告辭了!”</br>
    女人的邏輯就是不一樣,好像有這么一句話,眼下的事情就跟她沒有干系了。我想這是不對的,但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對。父親在樓上大叫不要放這個女人走。麥其土司氣喘吁吁地從樓上下來,對我喊道:“依了她的話,你就當不上茸貢土司了!將來你就當不上茸貢土司了!”</br>
    他兒子傻乎乎地問:“將來?我怎么能當了麥其土司又當茸貢土司?”</br>
    土司們大笑。</br>
    麥其土司差點氣暈過去,要不是下人們扶著,他就倒在地上了。土司太太也從樓上下來,沖著兒子大叫:“那你就先當茸貢土司再來當麥其土司吧!”</br>
    女土司笑了,對土司太太說:“你的糟老頭子能活過我嗎?”女土司又對著她的女兒狠狠地唾了一口,進屋收拾東西去了。</br>
    土司們也慢慢散開,有的人立即上路,有人還要到妓院里去過最后一個晚上。</br>
    風吹送著塔娜的哭聲,就像前些天吹送她的歌聲一樣。</br>
    書記官用眼睛對我說:“戲要散場了。”</br>
    黃師爺在屋里發愁。</br>
    他在為有顏色的同族到來而發愁。師爺因為反對白色漢人打紅色漢人而丟官,但他還是寧愿白色漢人取得勝利。他說,要是白色漢人取得這些地方,他還有條活路。而紅色漢人來了,到底要干些什么,就很難說了。我曾經出錢為白色漢人買過飛機,所以,我跟師爺很快取得了一致:要是漢人,有顏色的漢人非來不可的話,那就叫白色漢人來吧。</br>
    塔娜被汪波土司放在情欲的大火里猛燒一通,又被拋棄了。</br>
    要是一個東西人人都想要,我也想要,要是什么東西別人都不要,我也就不想要了。女人也是一樣,哪怕她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哪怕以后我再也見不到這樣美麗的女人。</br>
    讓她一個人呆在那屋子里慢慢老去吧。</br>
    茸貢女土司跟我告別,我說:“不想帶走你的女兒嗎?”</br>
    她說:“不!”</br>
    我說:“汪波土司把你的女兒拋棄了。”</br>
    她說:“首先,她是你妻子。”</br>
    我說:“她會在那間房子里慢慢枯萎,慢慢死去。”</br>
    管家說:“還是問問茸貢土司想說什么吧。”</br>
    女土司說:“我要你在這么多土司面前保證,不會派人在路上追殺我。”大家都聽到了這句話。索郎澤郎,爾依,土司太太都對我使勁搖頭,他們不要我對這女人有所允諾。但土司們卻要我答應她的請求。他們知道,要是茸貢土司都能平安回去,他們也不會有任何危險。我只好對女土司說:“好吧,你可以放心上路了。”</br>
    茸貢土司走遠了,我又對請來的客人們說:“你們也都可以放心地上路了。”</br>
    又過了一天,客人們就走空了。</br>
    麥其土司帶著太太最后離開。分手時,母親的眼睛紅了,但我們父子兩個卻無話可說。</br>
    母親從馬背上彎下腰來,吻了吻我的額頭,悄聲在我耳邊說:“兒子,耐心一點吧,我會看到你當上土司的。”</br>
    我想說來不及了,時間變快了,而且越來越快,卻說不出來,我只說:“我會想你的,阿媽。”</br>
    她的淚水就下來了。</br>
    母親抖抖馬韁,上路了。整個馬隊的聲音我充耳不聞,但母親的馬一邁步子,嗒嗒的蹄子就像踩在了我的心尖子上。我拉住了馬韁:“阿媽,有顏色的漢人來了。”</br>
    她勒住馬,站了一陣,終于沒有說什么,一揚鞭子,馬又開步走了。</br>
    傻爪兒子又追了上去,太太從馬背上深深彎下腰來,我告訴她不要再跟麥其土司睡覺,他已經染上梅毒了。看樣子,她知道我說的這種東西是什么。雖說土司們的領地上還沒有這種東西,但她是從早就有這種東西的地方來的。</br>
    管家說:“少爺怎么不提王位的事情?”</br>
    黃師爺說:“沒有多少日子了。”</br>
    索郎澤郎要我準他去追殺茸貢土司,他知道我不會同意,這個家伙,他最終的目的是要我同意他去追殺汪波土司。這樣,我就不得不同意了。我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是汪波土司還在路上的話,就殺掉他。要是汪波土司已經回到官寨里,他還要動手,回來我叫爾依要他的狗命。</br>
    他二話不說,帶兩支短槍,立即就上路了。他起碼該回頭看看我們,但他沒有,倒是我一直望著他從我的視野里消失。他走后,我一天天地數著他離去的日子,也就是說,我的日子是以索郎澤郎離開了多少日子來計算的。離開十天后,有人想要頂替他的稅務官的位子,我把爾依叫來,叫那家伙吃了一頓皮鞭。這個吃鞭子的人本是索郎澤郎的手下,這回,卻連身上收稅人褐色的衣服也叫人剝去了。我叫管家翻了翻名冊,這個人居然還是個自由人,我便把他變成了奴隸。要是索郎澤郎能平安返回,他就是自由人了。因為我不是土司,所以,手下多少自由人,多少奴隸,還要麥其土司來決定。但這次,我只是叫兩個人調換一下,想來,父親知道了也沒有多少話說。</br>
    第十二天,桑吉卓瑪的銀匠丈夫來了。他老婆不在,卓瑪到溫泉牧場去了,去找那個跟她同名的牧場姑娘。因為她看我好久都沒有跟塔娜在一起了。在我身邊有兩個塔娜,一個背叛了我,另一個卻引不起我一點興趣。</br>
    銀匠來風我。我說這里并不需要他。</br>
    在這類事情上,管家總是很明白我的意思,他對銀匠說:“桑吉卓瑪在這里是一切女人的領班了,你配不上他了。”</br>
    銀匠大叫,說他愛自己的妻子。</br>
    管家說:“回去吧,土司真要成全你的話,叫他給你一個自由民的身份。”</br>
    銀匠本可以好好求求我,他跟管家說話時,我就坐在旁邊,但他臉上露出了匠人們驕做的笑容,說:“土司會賞給我一個身份的。”然后,把裝著銀匠家什的褡褳放上了肩頭,他都走出去幾步了,才回過頭來對我說:“少爺,我再回來,你打銀器就要付給我工錢了。”</br>
    他的意思是說他再回來就是配得上卓瑪的自由人了。我說:“好吧,我付給你兩倍的價錢。”</br>
    銀匠轉過身去,我從他背影上看到了孤獨和痛苦。我記起來,當初,他是為了桑吉卓瑪而失去了自由民身份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又嘗到了他當初吸引住了我的貼身侍女時,口里的苦味和心上的痛苦。這回,他又要為了桑吉卓瑪而去討回自由民身份了。我為他的前途感到絕望。</br>
    銀匠此行是沒有希望的。但人都是一樣的,銀匠也罷,土司也罷,奴隸也罷,都只想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敢問這樣做有沒有希望。站在書記官翁波意西的立場上,什么事情都沒有意思,但他還是要找一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冥思苦想。銀匠都走出去好一會兒了,我才叫爾依騎上快馬把他追回來。銀匠看到行刑人來追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一路都在擦汗。爾依卻把他帶到妓院里去了。在那里,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里,銀匠嗅到了烤肉和在骨頭湯里煮豌豆的香味,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姑娘們把他扶上樓,他在床上吃完了兩大盤東西。在姑娘肚子上使勁時,還在不斷打著飽嗝,他實在是吃得大飽了。</br>
    桑吉卓瑪從溫泉牧場上回來了。她空手而回。那個姑娘已經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我跟從前的侍女坐在一起,相對無言。她悄聲問我,是不是懷念過去。我不想說話。她嘆口氣,說我是個有情義的主子。我告訴桑吉卓瑪銀匠來過了,這回,輪到她嘆氣了。我知道她愛銀匠,但如今,她實際上是一個官員了,她很清楚,只要哪一天我當上土司,她的奴隸身份會立即消失,所以,面對這個問題時,她沉默不語。</br>
    爾依進來報告銀匠在妓院里一面打著飽嗝一面干事時,桑吉卓瑪流下了眼淚,她說:“感謝少爺使銀匠得到了快樂。”</br>
    老板娘把銀匠留下,她說:“嗨,我正要打造好多銀具嘛。”</br>
    從妓院回來的人都說,妓院里精致的銀器眼見得一天比一天多了。桑吉卓瑪又流了幾次眼淚。她再也不肯跟管家睡覺了,但她也不去看銀匠。這就是侍女與銀匠愛情的結局。</br>
    索郎澤郎出發快一個月了,還沒有一點消息。這天,我望著通向南方的道路。塔娜的身后跟著塔娜,我是說,土司的女兒身后跟著馬夫的女兒,我是說,我妻子的身后跟著我的貼身侍女,來到了我的身邊。那不忠的妻子剛剛吸足了鴉片,臉容惟悴,眼里卻閃著瘋狂的光芒。一陣風吹來,她的身子在風中搖晃,我伸出手來扶了她一把。她的手冰涼,好像整個人是在冷風里長成的。她說:“你的殺手回不來了。”</br>
    我不是個把什么都記在心里的人,那樣的話,我就不是個傻子,而是聰明人了,而她卻把我當成聰明人來對付了。她叫我記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下樓,把她丟在樓上。在下面,我叫一聲塔娜,那個馬夫的女兒就下來了,把土司的女兒一個人涼在了上面。在高處,在雕花欄桿后面,風吹動著她的衣衫,整個人就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迎風飛上天去,沒有人會感到奇怪的,人生漂亮了,叫人相信她本來就是天上的神仙。但她沒有飛起來,還是孤獨地站在那里,這一來,她的身子可就要更加冰涼了。</br>
    我夢見塔娜變成了玉石雕成的人,在月亮下閃閃發光。</br>
    早上起來,地上下了霜,是這年最早的一場霜。要不了多久,就是冬天了。</br>
    索郎澤郎終于回來了,他失去了一只手,還丟了一把槍。</br>
    汪波土司早在他追上之前回到自己官寨里了。索郎澤郎一直等他走出官寨,好在路上下手。但汪波土司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呆在官寨里。后來,他才知道汪波土司得了怪病,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汪波土司在妓院里染上的梅毒開始發作了,男人的東西正在潰爛。索郎澤郎便大搖大擺走進了汪波家官寨,掏出槍來對著天上打了一梭子。他自己送上門去叫汪波土司的人抓住了。他們把他一只手砍了。汪波土司出來見他。汪波土司臉色紅潤,沒有一點病人的模樣。索郎澤郎還是看出來了,這賓人走路不大邁得開步子,就像胯問夾著什么東西,生怕掉出來一樣。索郎澤郎正望著自己落在地上正在改變顏色的手,看了汪波土司那模樣,也忍不住笑了。</br>
    汪波土司也笑了。笑的時候,他的臉變白了,他說:“是的,女人,看看女人會把我們變成什么樣子吧。”</br>
    索郎澤郎說:“我的主子聽你這么說,會發笑的。”</br>
    汪波土司說:“你回去告訴他好了。”</br>
    索郎澤郎說:“我并不求你放過我。”</br>
    汪波土司交給他一封信,說:“你不要當自己是來殺我的,就當是來當信使的吧。”這樣,索郎澤郎才帶著汪波土司的信回來了。臨行時,汪波土司派人給他的斷手筑了一個小小的墳頭。索郎澤郎自己也去看了。</br>
    汪波土司在信里說:“女人,女人,你的女人把我毀掉了。”他抱怨說,在我新建的鎮子上,妓院的女人毀掉了他的身體,朋友的妻子毀掉了他的心靈。</br>
    他說,好多土司都在詛咒這個鎮子。</br>
    他們認為是這個鎮子使他們的身體有病,并且腐爛。誰見過人活著就開始腐爛?過去,人都是死去后,靈魂離開之后才開始腐爛的,但現在,他們還活著,身體就開始從用來傳宗接代,也用來使自己快樂的那個地方開始腐爛了。</br>
    我問過書記官,這個鎮子是不是真該被詛咒。他的回答是,并不是所有到過這個鎮子的人身體都腐爛了。他說,跟這個鎮子不般配的人才會腐爛。</br>
    前僧人,現在的書記官翁波意西說,凡是有東西腐爛的地方都會有新的東西生長。</br>
    47.廁所</br>
    紅色漢人把白色漢人打敗了。</br>
    打了敗仗的白色漢人向我們的地方不斷擁來。</br>
    最初,他們小看我們。想憑手里的槍取得糧食和肉,我叫他們得了這些東西。他們吃飽了,又來要酒,要女人,這兩樣東西,鎮子上都有。可他們沒錢,于是,又找我來要銀子。</br>
    這回,他們終于知道我們早在好多年前就武裝起來了。最后,他們只好把手里的槍交出來換我的銀子,再用銀子來換酒和姑娘。他們一批批擁向妓院,那個散布梅毒的地方。這是一群總是大叫大嚷的人,總是把碩大的腳印留在雪地上。有了他們,連餓狗們都找不到一片干凈的雪地奔跑,留下自己花朵般的腳印了。黃師爺披著狐皮袍子說:“這些人凍得睡不著啊。”</br>
    我想也是,這些人都睡在四面透風的帳篷里。因為黃師爺總要嘆氣,天一下雪,我就只好送些酒菜給他們。</br>
    這些人常常上妓院去,但卻沒有人受到梅毒折磨。我打聽到他們有專門對付梅毒的藥。</br>
    我問了一個軍官,他就給我送了一些過來。我沒有這種病。不管我什么時候去那里,老板總有干凈姑娘給我。我把藥分成兩份,一份給塔娜,她從汪波土司那里染上這病了。麥其土司也得了這病,我派人給他也送去一份,叫他知道傻瓜兒子并不想自己的父親爛在床上,臭在床上。</br>
    這件事把父親深深感動了。</br>
    他捎信來說,官寨的冬天十分寂寞。信里對我發出了呼喚,兒子,回來吧,用你在邊界上的辦法讓我們熱熱鬧鬧過個新年吧。</br>
    我問大家想不想回去,大家都想。失去了一只手的索郎澤郎,特別想念母親。我問爾依想不想他的行刑人老子,他搖搖頭,后來又點點頭。我說,好,我也想土司和太太了。桑吉卓瑪便帶著一班下人開始收拾行裝。在我看來,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樣的。這不是說我不知道寂寞是什么,但我很少感覺到它。書記官說,他們不是說你是個傻子嗎,這就是傻子的好處,好多事情傷得了平常人傷不了你。我想,也許,情形真是如此吧。</br>
    而現在,我們要回去了。</br>
    出發那天,下起了大雪。這是一場前所未見的大雪,雪花就像成群的鳥,密不透風地從天上撲向大地。下到中午,大雪把潰逃的白色漢人的帳篷都壓倒了。他們聳著肩膀,懷里抱著槍往我們這座溫暖的大房子來了。這回,要是不放他們進來,這伙人真要拼命了。反正,不拼死也要凍死在外面了。我揮揮手,叫手下人收了槍,把這些人放上樓來。有些士兵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把臉埋在了雪里,好像再也不好意思來打擾我們了。倒下的人救回來幾個,有些再也救不過來了。</br>
    我吩咐桑吉卓瑪給兵們弄些吃的。</br>
    這時,任何人都明白,我也明白,我們其實是走不開了。那些兵住在樓房的一邊,我們的人住在樓房的另一邊。而在樓房的底層,是多年積聚起來的銀子和財寶,我們一走,這些東西就是別人的了,就是這些白色漢人的了。</br>
    好在,我們和不請自來的客人們還能和平相處。戴大帽子的軍官站在對面的回廊上向我微笑。那些士兵也躬著身子下人一樣叫我老爺。而我則供給他們糧食。肉、油和鹽巴。如果他們還想鎮子上的酒和妓女的話,就要自己想辦法了。</br>
    大家都想保持一個彼此感到安全的距離。</br>
    大家都盡量在那個適度的距離上微笑,致意,但從不過分靠近。距離是并不彼此了解的人呆在一起時必須的。只有在一個地方是例外,在那個地方,距離就好像不存在了,那地方就是廁所。我們是長衫的一派,在廁所里也不會暴露出什么來,但這些漢人,這些短衣服的人就不一樣了,他們在寒冷的冬天里也撅起個光光的屁股。漢人士兵因為他們的白屁股而被我的士兵們嘲笑。</br>
    看來,想說清發生的事情,要先說說廁所。</br>
    先說廁所的位置。黃師爺說,我這座樓用了一個漢字的形狀,他從書記官的本子上撕下一頁紙,把那個字寫上。那個字真把我這座大房子的地基畫了出來。這個字是這樣的:“凹”。開放的一面對著鎮子,我們住在一邊,漢人們住在另一邊。這個字的底部就是廁所。</br>
    我聽過一些故事,把漢人和藏人拿來作對比的。一個故事說,一個漢人和一個藏人合伙偷了金子,被人抓住開了膛,藏人有半個胃的牛毛,漢人有半個胃的鐵屑。藏人是吃肉的,而總是弄不干凈,所以吃下了許多牛毛羊毛。漢人是吃菜的,無論什么葉子、根莖都得放在鐵鍋里用鐵鏟子翻來炒去,長此以往,就在這里積存了不少鐵屑。</br>
    關于胃的故事,雙方算是打了個平手。嚴格說來,這不是故事,而是一種比較。關于廁所也是一樣。我們知道,不要說藏族人了,就是英國人也被漢人看成野蠻人。蠻子是他們對我們通常的稱呼。但我們也有自己的優越感,比如說廁所吧。我遠在英國的姐姐說,英國人最看不起漢人,因為他們最看不起中國人的廁所。我的漢人母親也說過,要問她喜歡土司領地上的什么?銀子,她說,銀子之外就是廁所。</br>
    我沒有去過漢人地方,不知道漢人廁所是什么樣子,所以,只能描繪一下我們的廁所。</br>
    它就掛在房子后面沒有窗戶的那堵墻壁上。有個故事說,一個漢人的朝廷大官來時,把廁所認為是信佛的藏人為飛鳥造的小房子。因為只有鳥的房子才是在墻上掛著的,因為有高大房子的地方總有大群的紅嘴鴉和鴿子盤旋飛翔。故事里說,這個官員因此喜歡我們,在朝廷里為土司們說了不少好話。是的,住高房子的藏人把廁所掛在房子背后的半空中。</br>
    我們和客人分住在作為那個漢字兩邊的樓房里,廁所卻在我們中間。所以,在那個特別的冬天,廁所就成了雙方時常相會向場合。漢人士兵們在掛在墻外的小木房子里撅起屁股,冬天內冷風沒有一點遮攔,自下而上,吹在他們屁股上。這些兵忍不主要戰抖,被我的人固執地理解成對我們的恐懼。我想叫他們明白,漢人在廁所里打抖是因為冷風,因為恐高。</br>
    黃師爺卻說:“叫他們相信別人軟弱,對你沒有什么壞處呢。”</br>
    我便繼續讓他們在廁所里嘲笑對手。</br>
    我有一個單獨的廁所。</br>
    去這個廁所先要穿過一間屋子,在這間屋子里,銅火盆里燒著旺旺的炭火,我一進去,香爐里就會升起如椽的香煙。兩個年歲不算太大的婆子輪流值日。從廁所出來,婆子會叫我坐下,在火邊暖和一下,并用香把我從頭到腳熏上一遍。我叫黃師爺請敗兵里最大的官與我共用這個廁所。邀請發出不多久,我和那個軍官就在廁所里會面了。我請他在爐子邊坐下來,等兩個婆子點上香,等香氣把整個屋子充滿,一時間,我還找不到什么話說。還是軍官先說話,他叫我一起抗擊共產黨即將開展的進攻。他說,共產黨是窮光蛋的黨,他們一來,土司沒有了,像我這樣有錢有槍的富人也不能存在了。“我們聯合起來跟他們干吧。”軍官的表情十分懇切。說到共產黨對有錢人干的事情,他的眼睛紅了,騰一下站起身來,一只手緊緊掐住我的肩膀,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使勁搖晃。</br>
    我相信他所說的話。</br>
    我知道軍官在跟我談論生死攸關的問題,但我該死的屁股實在把持不住了。我從他手里掙脫出來,沖進了廁所。這時,正有風從下面往上吹,軍官用一條絲中捂住了鼻子。從我這里出來的臭氣熏著他了。我拉完屎,回到屋子里,兩個婆子上上下下替我熏香。那個軍官臉上竟然出現了厭惡的神情,好像我一直散發著這樣的臭氣。在這之前,我還跟他一樣是有錢人,一泡屎過后,情形就變化了,我成了一個散發臭氣的蠻子。是的,軍官怎么能在廁所里跟我談這樣重大的問題呢。</br>
    回去后,我對黃師爺說:“該死,叫漢人去打漢人吧。”</br>
    黃師爺長長地嘆氣,他是希望我跟白色漢人結成同盟的。黃師爺又對我說:“恐怕,我也要跟少爺分手了。”</br>
    我說:“去吧,你老是記著自己是該死的漢人,你想跟誰去就去吧。”</br>
    我不能說廁所里那么一股臭氣,是使我和白色漢人不能結盟的唯一理由,但確實是個相當重要的理由。</br>
    春天終于來到了。</br>
    我的人說,漢人士兵在廁所里再不打抖了。一是風開始變暖,再則,他們已經習慣懸在半空中拉屎,恐高癥完全消失了。有一天,我跟最大的軍官在廁所里又一次相遇。我覺得沒什么話好說。但他對我說:“春天來了。”</br>
    我說:“是的,春天來了。”</br>
    之后又無話可說了。</br>
    春天一到,解放軍就用*隆隆地放炮,為汽車和大炮炸開寬闊的大路向土司們的領地挺進了。土司們有的準備跟共產黨打,有的人準備投降。我的朋友拉雪巴土司是投降的一派。聽說他派去跟共產黨接頭的人給他帶回了一身解放軍衣服,一張封他為什么司令的委任狀。茸貢女土司散去積聚的錢財,買槍買炮,要跟共產黨大干一場。傳來的消息都說,這個女人仿佛又變年輕了。最有意思的是汪波土司,他說不知道共產黨是什么,也不知道共產黨會把他怎么樣,他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跟麥其家的人站在一起。也就是說,我要是抵抗共產黨他就投降,要是我投降,那他就反抗。</br>
    管家和黃師爺都主張我跟白色漢人軍隊最后談談。黃師爺說:“要干就下決心一起干,不干,天氣已經暖和,可以讓他們住在外面去了。”</br>
    管家說:“可不能在廁所里談了。”</br>
    我笑了,說:“是不能在廁所里談了。”</br>
    大家都笑了。</br>
    管家很認真地問黃師爺,漢人屁股里出來的東西是不是沒有臭味。黃師爺說有。管家還要問他是漢人屙的屎臭還是藏人屙的臭。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但黃師爺不怒不惱,把管家的問題當成玩笑。他笑著說:“管家還是問少爺吧,他跟漢人在廁所里一起呆過。”</br>
    大家又笑了。</br>
    我已經準備和白色漢人軍隊談判聯合了。又一件事情使這一切變成了泡影。這天晚上,我正在燈下跟沒有舌頭的書記官坐在一起,我們兩個都沒有話說,因為目前所面臨的問題早已超過了他的知識范圍。但我已經習慣了每當有重大的事情發生時,都把他叫到身邊來。燈芯噼噼地響著,書記官眼里的神色迷惘惶惑。這時,索郎澤郎臉上帶著鬼祟而又得意的神情進來了。他帶進來的風吹得燈苗左搖右晃,他大聲說道:“終于抓到了!”</br>
    這些日子,他總對我說,對塔娜不要太放心了。</br>
    我覺得這個女人跟我沒有什么關系了,除了她還住在我的房子里,還在吃我的,穿著我的之外,索郎澤郎覺得這就是跟我有關系,這是下人們的見識,以為給人點什么東西就算是有了關系。共產黨就要來了,但他卻盯住一個女人不放。</br>
    索郎澤郎沒有殺掉汪波土司,一直不好意思。這回,他終于成功地抓到了塔娜的把柄。</br>
    他發現一個白色漢人軍官從塔娜房里出來,便叫上人,把這個人腰里的小手槍下了,推下樓來,叫爾依綁在了樓下的行刑柱上。他把我拉到門外,但我看不到樓下的情景,只聽到行刑人揮動鞭子撕開空氣的聲音,和被鞭打的人發出一聲聲慘叫。遠遠近近的狗也發了瘋一般跟著叫開了。</br>
    塔娜又和一個男人勾搭上了。</br>
    后來,月亮升起來,狗咬聲在月亮里回蕩。(未完待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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