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月恬眸色深沉地看著對方。
    靜靜地等著。
    等樂清怡將晝夜積攢而無處發泄的苦悶全部釋放，指尖輕劃，劃過樂清怡水嫩的面頰，將被淚水浸濕的長發撩至耳后。
    鹿月恬微不可覺地輕嘆口氣。
    她心中依稀記得，初識樂清怡時，對方雖是一臉青澀靦腆，可總是輕言軟語，眉眼帶笑的同她講話，談吐舉止間溢出的都是書香與真誠。
    短短數月。
    柳沁音就把一個情緒穩定的溫柔人拉進陰霾，變成如此模樣。
    可真是一身好本事。
    樂清怡這種品學兼優，各方面在同齡人中都是佼佼者的人，為什么會被這樣一個煩俗涼薄只追求銅臭味的人吸引，鹿月恬思襯良久，終于啟唇問出心中疑惑:“你為什么會在意柳沁音…她是哪一點吸引到你了？是因為長相嗎？”
    她想了又想，其實很難把這么兩個「極端」的人聯想到一起。
    柳沁音這個人心性理性又冰冷。
    功利心目的性在同齡人中又很強。
    私下明爭暗斗拉攏小團體，這種事明里暗里她做了太多，恐怕樂清怡這種天真單純的性格，在她眼里，更多的只是幼稚無知。
    她琢磨不透。
    可能是因為實驗室過于安靜，顯得鹿月恬的聲音更低沉些。
    為什么會在意柳沁音…
    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
    樂清怡紅著眼，眼里帶著惆悵，搖了搖頭，她解釋不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柳沁音的場景。
    一聲輕喚，她抬眸。
    心潮暗涌。
    柳沁音安安靜靜的站在遮陽棚下看著她，眼睫撲閃，翹睫在眼尾處形成點點陰影，臉上的笑容陰郁又清冷。
    現在回想，甚美。
    理所當然的記憶深刻，無法忘卻。
    第一面后，她就開始期待第二面，第三面…逐漸心里對柳沁音的在意就肆意生根發芽。
    她對她來說，是一種難以言語出的特別。
    想和她講話。
    想看到她。
    僅此而已。
    暗戀的心酸，真讓人窒息。
    “她身上有種特別好聞的味道。”
    “軟軟的，香香的。”
    樂清怡的淚花懸在眼角，清淺的笑著，眼下的臥蠶很深。
    她能想到的。
    就只有柳沁音身上的香味。
    這種味道似乎已經擬人化…
    只要一想到柳沁音。
    這種清香就會沁入肺腑，縈繞鼻尖，心頭，揮之不散，滿心溫柔。
    鹿月恬看著為喜歡心碎的傻瓜:“既然心里還是放不下，就大著膽子去問問她吧，你要是怕，我就陪你去，站在遠處等著你。”
    “……”樂清怡心底攪翻，兩手開始在腿面上不停揉捏碎紙巾，垂眸時，睫毛已經染上幾滴晶瑩。
    看得出。
    她在忍著不斷反復的委屈情緒。
    她有什么資格去問，已經看到了不是嗎？
    只是回想。
    心都麻的難受。
    “不用了，她不喜歡女生。”
    樂清怡哽著音，故作輕松的說出來。
    被人堅定的選擇應該很好吧…柳沁音已經主動舍棄，她真的沒有堅持的必要了，強迫自己放棄的過程可能會有些煎熬，但熬過去就好了。
    自我安慰
    細想，其實也并不全是遺憾。
    柳沁音那雙纖細白嫩的指節，撫摸過她的臉，也牽過她的手，月色下，她看過她的背影，也同她一起并肩而行過，看到過她因自己淺笑，因自己流過淚。
    這就夠了。
    ——
    十二月十號，周五。
    距離直播那天已經過去九天，距離她生日已經過去三十天，樂清怡依舊沒有找她。
    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樂清怡了…
    今天的咖啡真澀口，柳沁音不悅的「嘖」了一聲，她皺著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心里空落落的。
    “怎么了沁音，是不是太苦了？”
    余嘉琳一臉關切的問道。
    自從生日會那天發生的事，等她酒醒后心中后悔莫及，就算她怎么有心彌補，柳沁音對她的態度還是變了。雖然沒有挑明沒有拒絕，但明顯故意晾著她了。
    “沒什么。”
    柳沁音心中有些彷徨，拿起手機，漫不經心的翻著信息。沒有樂清怡的信息。
    心里有點煩。
    鄭妍雖是眉目含笑的聽著方歲歡的日常碎碎念，可輕輕一眼，就注意到了柳沁音眉眼下勾勒出的低迷情緒，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確實。
    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見過樂清怡來找柳沁音了。
    難不成兩個人鬧矛盾了？
    她和方歲歡經過上次可是看出來。這兩人的關系有點模糊，當時，柳沁音躺在沙發上看樂清怡的眼神，只能用黏嗒嗒一詞來形容。
    鄭妍意味深長的說了句:“看來今天的咖啡不太合沁音的胃口。”
    “欸？為什么不合胃口。”
    “我們之前不是一直約的這家嗎？店里也沒換人，怎么就今天不合胃口了。”
    方歲歡云里霧里的跟著接話，自然的遞了塊小餅干在鄭妍唇前，鄭妍寵溺的看著對方，乖乖張嘴的同時，還小幅度親了親方歲歡白嫩的食指間。
    這兩人真是沒眼看。
    柳沁音支著下巴，仰頭看著她們的膩歪，唇間一抹淡笑，直了直身，霧藍色美甲在杯口隨意敲了敲，漫不經心的打趣道:“膩，今的咖啡有點膩。”
    說完后。
    忽地起身，看樣子是想走。
    “我們哪天不膩了，怎么就今天要把你提前膩歪走了？”方歲歡順勢起身，兩手環上鄭妍的脖子，像個樹懶一樣掛在對方身上，似是有些調皮的故意。
    兩人的互動甜蜜又自然。
    柳沁音凝視良久，恍惚間想到了她與樂清怡曾經也有過這般。
    “已經膩到我看不下去的程度了。”柳沁音玩笑打趣道，這樣的話可不像她的風格，她又接了句:“先撤了，我的試鏡在月底，回去再練會兒。”
    “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又走。”
    方歲歡終于舍得從鄭妍身上下來，她不舍的攙住柳沁音的胳膊，不想柳沁音這么早就走，她下周就要進劇組拍戲了，再聚，恐怕就要幾個月以后了，還真有些舍不得自己這幾個小姐妹。
    柳沁音小聲的輕嘆口氣:“壓力大，一下不練，我心里就虛的發慌。”
    最近，與她而言。
    確實過的有些艱難，各種煩心事積攢到一起。
    她的生活因為樂清怡的出現，要多挪出一部分精力去處理暫時的糟糕情緒。
    前幾天。
    形體課時，一個沒注意，還崴了左腳。
    像她這種吹毛求疵，萬事都想要做到百分之百的人，眼看著兩三天練習不了，進度為零，心里也只能干著急。
    她對這樣的自己嗤之以鼻。
    這幾天好一點。
    恨不得把舞蹈室的地板踩塌，“這件事應該妥，嘉琳已經跑好所有關系了。”
    “試鏡那天你正常發揮就行了。”
    方歲歡看著一旁余嘉琳蔫了吧唧的樣子，有意將話題提了過去，她和余嘉琳雖然總是斗嘴，但兩人關系不錯，她也一直希望這兩人可以成。
    她說完后，背在身后的左手還戳了戳余嘉琳，示意對方接話。
    “對，沁音，制片方和副導演我都已經見過了。”
    “還有這次的導演，跟我姐姐也很熟，該打招呼的都打過招呼了，基本正常發揮，不要出現明顯的失誤就可以了。”
    余嘉琳呼吸一窒，難得緊張樣。
    這件事很重要，一是關乎她與柳沁音關系的好轉，二也是證明給家里人看，她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比那個養在外，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強。
    “謝謝。”
    柳沁音慵散的挑了挑眉，期間臉上沒有什么多余表情。
    她婉拒了余嘉琳想要送她的想法。
    走入電梯，沖著門外三人揮揮手，按了按鈕，下了地下停車場。
    回家，對著三面大鏡子。
    又開始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
    十二月十三號，周一。
    三十三天…
    這周方歲歡進組了，鄭妍不放心，請了幾天假也跟著去了，柳沁音身邊就只剩余嘉琳一人，下課后，柳沁音心事重重，一身冷清的走在小路上，余嘉琳不安的跟在身后。
    “沁音，一年后有什么打算？”
    “路線是想走唱跳還是影視？”
    余嘉琳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氣氛。
    一年后柳沁音就畢業了，她知道柳沁音目前手里接到的橄欖枝很多，但…私心還是希望柳沁音能簽到自己這里。
    雖然她剛起步，但她可以保證。
    以后無論發展到什么規模。
    簽了多少新人。
    她手中的s＋永遠優先供柳沁音挑選。
    感興趣的事。
    柳沁音忽地停了腳步，掀起眼眸，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對方，余嘉琳身上的氣場瞬間被這樣的眼神削弱了不少。
    “你覺得哪個更好一些？”
    “或者說，你的關系網在哪個領域更多一些？”
    這個問題柳沁音也有考慮過。
    雖然她修的是表演，但內心其實更偏舞蹈。再加上她的老搭檔安昊，之前錄制了一檔男團選秀的綜藝節目，上個月開始播放，第一場公演結束后粉絲瞬間飆漲，攀升速度很快，快到還無辜牽扯到柳沁音。
    因為他們之前合作過多次。
    一些極端追星粉就順著網線爬了過來。
    在微博下瘋狂「內涵」她。
    “肯定是偏影視，我們家本來就是做這個的。”
    “再加上我姐現在發展的也很不錯，如果走影視劇的話，她拍戲的時候就可以帶你直接進組，中間可以省掉很多步驟。”
    說到余嘉琳擅長的領域，整個人比起剛才的怯弱，似乎又找回了自信的狀態，聲音都嘹亮了些許。
    不過這樣說。
    也是小有心思吧。
    一，確實她以上發言中規中矩，句句屬實。
    二，她知道柳沁音小時候，大概十一二歲吧，跟著幾個劇組跑過。不過，后面突然就停止跟組了，也不知道為什么。
    “確實，我的想法也是先…”
    “先…”
    柳沁音說到一半，突然啞語。
    她剛還慵散上揚的眉稍瞬時消匿，目光當下就被展榜上的證件照吸引，那種似有似無的悸動又跑了出來，只覺得心里悶得慌。
    學校參加臨床技能大賽小組的新成員。
    眾多照片中，她一眼就看了那個人，看的出照片是最近才拍的，劉海斂起，臉頰小而立體，干凈清秀的容顏流露輕淺軟笑。
    那雙眼。
    清澈的似是在講話。
    柳沁音不可否認的愣神了。
    余嘉琳隨著柳沁音的目光望了去，眉頭微蹙，聲音微不可覺的冷了:“沁音你怎么了？你剛說你的想法是先什么？”
    “沒什么。”
    “我會考慮你剛說的，謝謝你。”
    柳沁音收回了視線，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轉過身與余嘉琳自然的交談著。
    本來兩人是點了外賣，準備拿回寢室吃。
    柳沁音卻半路突然改了主意:“我今天不想吃輕食了，想吃飯堂的煎餅果子。”
    “好，那我陪你過去買。”
    余嘉琳沒有說什么，只是打了通電話，讓同學幫忙把外賣取了，可能是因為剛看到了樂清怡的照片，柳沁音突然就想碰碰運氣，看中午會不會偶遇到樂清怡。
    她只是想和她打個正面。
    看看她。
    這也是她第一次有意在人群中尋找她人的身影。
    大學六個飯堂。
    她們不同系，不同方向。
    如果沒有刻意制造偶遇的相遇，她們很難碰到。
    意料之中，柳沁音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掩住眸里的失落，拎著余嘉琳遞過來的煎餅果子，一路上并沒有多吃幾口。
    ——
    夜晚。
    柳沁音倚在沙發上看著書，細腰盈盈，指尖還夾著半支薄荷味的香煙。
    煩躁，焦慮。
    她像一個被情緒操控的空殼。
    樂清怡這個人真的好奇怪，嘴上說著喜歡，卻很少主動發微信給她，只會風吹雨打，雷打不動的跟在她身后，幫她拎著包。
    可真是傻。
    掏出手機。
    她在樂清怡的朋友圈發了會呆。
    靜靜地看了看兩人零零星星的對話記錄。
    她聽了樂清怡朋友圈分享的每一首歌，美團上將樂清怡分享的美食一一點了收藏，樂清怡分享出的地點，她都去網上搜了搜風景照看。
    第二天六點，柳沁音準時起來晨跑。
    當她路過那個小花園時。
    會特意停下腳步望眼那個小角落。
    平常一如往顧，她照樣上課練習，空閑時與朋友言笑晏晏，她的生活看起來沒有收到任何影響。甚至，獨自一人時，還會接受男同學的邀約，兩人結伴同行。
    中午，本該午休的時間，不午休也該去練習。
    可柳沁音卻鬼使神差地從南走到北，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醫學院后面的藥園里，曬著太陽，發著呆，周遭仿佛都彌漫著樂清怡的氣息。
    同樣的位置。
    同樣的角度。
    她也對著地面拍了張自己的影子。
    照片是拍了。
    可柳沁音還是體會不了那天從她家回來后，樂清怡坐在這里想的是什么。
    最終。
    她將這張照片發了朋友圈。
    可樂清怡卻看不見，她看不到柳沁音不但找了過來。
    悄無聲息。
    拍了張與她一摸一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