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柳沁音呆在原地。
剛還明媚的笑容立馬僵住,轉身,她掩飾性的抬手整理一側長發,手落時,指間下意識從臉頰挪移到耳朵,默默思考如何作答時。
“我沒有受過很嚴重的傷。”
柳沁音回答時否認的很快,生怕有丁點遲疑就被樂清怡看出漏洞,故作輕松般的笑了笑:“就是腿關節那固定過,你也知道的,跳舞哪有不受傷。”
樂清怡沒說話。
她半蹲在柳沁音面前,黑漆漆的眼眸這樣直直看向對方,嚴肅又認真。
“別皺眉。”柳沁音左手撫在樂清怡眉中,一下一下舒展著:“就像剛才那樣笑多好看的,為什么非要皺著個眉頭?”
樂清怡輕握住柳沁音的手腕,語氣很輕,可說出的話份量卻不輕:“柳沁音,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柳沁音心虛似的把手臂往回收,但依舊維持住容面上的淺淺笑意,她再次否認:“你別多想了行嗎,圍我身邊工作人員那么多,我怎么會受傷?就是去年打了個小鋼板,還沒取而已。”
她沒說謊。
確實打了個鋼板。
網絡上有新聞報道過,樂清怡雖然沒有看,但lem卻在她耳旁念叨過:“那時間早就到了,你為什么還不去醫院取出來?”
“這不是最近忙,再加上前段時間的風波,我就想著往后緩緩。”
柳沁音回答的很自然。
說完還不忘整理下樂清怡順肩而散落下的長發。
這樣的解釋乍一聽符合邏輯,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柳沁音說的話很正常,可總覺得表現有些故作放松。
“行,那明天我帶你去找我一個同事,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就在他們醫院拍片定位,把你腿上那東西取出來,固定太久會和組織粘連的。”
樂清怡可不是說說而已。
只看她瞬間沉悶下的表情,就知道心里很在意柳沁音腿上這塊固定板,說完就掏出手機。
“我給李醫生打個電話問問。”
就算現在是晚上十點多,一向禮貌有分寸的樂清怡此時也要打電話過去咨詢這方面的細節問題。
柳沁音慌了下,立馬把樂清怡的手機奪了過來,按下掛斷鍵:“都這么晚了你還打電話,這不是打擾人家休息。”
口是心非的樣子過于明顯。
樂清怡右眼陰郁的很是厲害,語氣更是嚴肅到令人害怕:“我再問一遍,你是不是在撒謊?”
“我”
柳沁音被看的一時啞語。
沉默就是默認,樂清怡無奈的嘆了口氣,她也不是非要說柳沁音什么,只是想了解她目前的身體情況是什么樣。
“互相了解的第一步,就是坦誠相待。”
樂清怡意識到剛才的反應有些過,垂眸,看著輕握在一起的兩手,盡量讓聲音變的輕柔些。
柳沁音看著面前的女人,表情一點點變的很是委屈,她無聲息俯身,將臉埋在樂清怡的肩窩。
樂清怡順勢將柳沁音輕摟入懷中,將她披在肩上的風衣外套拉的更嚴實些,安靜等待答復。
良久,柳沁音溫聲一句:“你剛才的樣子有點嚇人。”
“那我向你道歉。”
樂清怡沒有絲毫猶豫的做出退步:“對不起,我剛才又著急了。”
因為兩人現在的姿勢有些曖昧,大廳肯定是全方位攝像頭,樂清怡一邊道歉,一邊從口袋拿出墨鏡,重新給柳沁音戴了上去。
“你非要在這個時候在我臉上戳墨鏡嗎。”柳沁音將腦袋抬起,不止墨鏡被戴的歪歪歪斜斜,連頭發都有些凌亂。
樂清怡老實巴交道:“這有監控。”
“笨死你算了。”
柳沁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白嫩兩腳氣不過般的往樂清怡懷中輕踹了下。
樂清怡趕忙將柳沁音的腳固定在懷中,又蹙起眉頭:“慢點,你別自己把自己從椅子上晃倒。”
柳沁音用額頭輕碰了下樂清怡的額側,陰陽怪氣道:“晃倒又能怎么樣,反正很兇的樂清怡是不會關心我的。”
她就是故意的。
不過是趁機轉移注意力。
樂清怡摸著額側,一臉苦悶的看向鬧脾氣的柳沁音:“發脾氣歸脾氣,該回答的問題別想故意扯開。”
她拿過一側的高跟鞋,在懷中慢慢給柳沁音重新穿上:“身上有傷就別踩著高跟鞋跑,這些對關節都是一種變相壓力,不利于恢復。”
柳沁音低聲應著:“不想說這個話題了,那今晚是不是我就看不了你工作的地方了?”
又是在故意將話題扯開,她越這樣,樂清怡越覺得柳沁音在刻意隱瞞些什么。
“先不說那些,明天我帶你去找李醫生,全身上下都復查一遍,我要看看你放鋼板的具體部位。”
全身上下?
那豈不是頸椎那也會照射到。
“不行。”
柳沁音拒絕的很直接。
剛還不確定,如今的反應徹底坐實了樂清怡心中的猜想,她細長而有力的手指輕捏在柳沁音下頜處。
“為什么要騙人?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我就是想了解了解,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去養護身上這些舊傷。”
樂清怡有些想不通。
如果柳沁音再拒絕,就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了,可下一秒,柳沁音再次表明了態度:“我好不容易來一趟瑞士,只想和你多相處,等我回后國,我會去把關節上的東西取出來的。”
樂清怡不由更靠近一些,問的很是認真:“關節上的能取,那別的呢?”
如果真如柳沁音所說那般,根本沒有必要隱瞞,她拒絕的那么果斷,無非就是再隱瞞別的事罷了。
什么都能取出來。
但永久人工植入不行。
只有嚴重受損時,才會考慮永久植入,而這種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除了定期護理,考慮到患者日常生活中的便捷性,一般的探測門對這種金屬質是檢測不出來的。
而網絡上又沒有任何關于柳沁音這一方面的報道,像打鋼板這種,她也沒有必要一拒再拒。
所以,肯定做過別的手術。
“可以試著坦誠相待嗎?”樂清怡懸起的手指,隔空指了指柳沁音的心:“我希望我們如今的相處,最好不要有欺騙。”
柳沁音被說的心戈登一下。
不要有欺騙
似乎,她對樂清怡說了不少謊。
目光不再停留在樂清怡身上,柳沁音心虛垂眸,她想會,最終承認了:“是的,頸椎那——”
“那之前受過點傷,不過不礙事,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樂清怡想去看到柳沁音的表情是什么,不由側低著頭去看,語氣難得如水溫柔:“那你能具體告訴我嗎?”
柳沁音抬眸,與樂清怡四目相對時,被緊握的兩手不由往回蜷縮。
“你不說,我心里就很擔心。”
樂清怡意識到柳沁音的手部動作,放松手上的力度,拇指徐緩般的一下下撫著柳沁音的手背。
“我——”
“我有植入過人工頸椎間盤,旁邊用了四根釘子去固定。”
柳沁音的聲音很輕,似乎聲音輕慢一些,就能讓樂清怡感受到她當年并沒有那么疼。
頸椎間盤竟然是
樂清怡極度壓抑般地去看柳沁音,渾身瞬間涼透,忍不住的輕顫。
喉嚨發酸。
酸到說不出話。
她有想過柳沁音醫學植入去固定,卻沒想到植入過后,竟然還用鋼釘去二次加固,還是四根。
該有多疼
氣氛瞬間凝滯起來。
兩腿發軟,樂清怡失魂的坐在地板上,將頭無力般的輕倚在柳沁音冰潤的膝蓋上,幾縷發絲落下,輕拂過她隱隱發紅的眼眸。
壓不下的心疼和難受。
“現在已經好了很多。”
柳沁音垂眸去看,左手輕柔地撫在樂清怡臉頰上,語氣溫柔:“你看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嗎,別擔心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樂清怡良久無言。
沒一會,柳沁音就感受到有幾滴小水珠順著她膝蓋,徐緩地往小腿下劃落,她輕聲嘆了口氣。
外面細雨纏綿。
屋內兩人眸色沉沉。
柳沁音就這樣一直看著腿上的小腦袋,樂清怡的輕顫逐漸變的不再隱忍,不規律的氣息聲愈發明顯,落在她腿面上的淚水越來越多。
柳沁音俯身,兩人依偎在一起。
“我理解你想要跳舞的心。”樂清怡聲音顫抖,控制不住的難過:“但但為什么非要這么執著,跳不了就不跳了,為什么這次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會知道柳沁音當年為什么如此執著于那場比賽。
樂清怡說的沒錯,柳沁音最擅長就是留出條完美退路。可那次,她是真的鉚足了心勁想要去賭一把。
賭到最后,留下跟隨余生的傷痕。
柳沁音搖了搖頭,明明是件悲傷事,她卻笑的眉眼溫和,溫和下又隱著遺憾:“關于那次受傷,我從來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
“我沒有堅持到入賽,如果堅持到,或許,很多事情的過程都會變。”
如果入選國家舞團,也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這樣,既可以保住父母的顏面,也圓了自己的夢。
更不用和樂清怡分手。
如果不分手,樂清怡就不會躲她躲到瑞士,不會拿不起手術刀,小鹿眼也不會受傷,而左之惢也不會有這個契機去瑞士。
——所以
都怪她,是她沒忍住身上的疼。
此時,樂清怡眼眶通紅的看向柳沁音,不理解的問她:“把自己都搞成這個樣子了,還在后悔當年的什么破比賽嗎?你為自己考慮的同時,能為身邊的人想想嗎?為——”
“為那些愛你的人想想。”
柳沁音紅著眼睛看著樂清怡,她拉進兩人間的距離,鼻尖觸鼻尖,感受著樂清怡心中此時因她而出現的溫軟。
她輕聲問她:“你口中愛我的那些人,有包括樂清怡嗎?”
樂清怡一動不動,任憑柳沁音這樣的親密行為,她無奈似的輕嘆口氣,緩緩承認道:“當然包括,我很心疼你。”
話剛落,唇瓣就落下一輕微開合的冰潤紅唇,柳沁音輕咬了下她,額頭抵額頭,艷麗的鳳眸中有碎影在浮動:“既然心疼我,那以后可以好好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