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字，聽的柳沁音莫名難受，難受到無法忍受的那種。這兩年，難聽的話聽慣了，忽地如此真誠一句，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
    “是不是這樣讓你覺得有些沉重了？”
    柳沁音許久沒說話，樂清怡有些不確定的問她，擔心這樣的行為會無形中又施加壓力給對方。
    柳沁音輕嘆口氣。
    她盯著已燃半截的細煙，矛盾又無奈的問一句:“樂清怡――”
    “說實話，我不明白你這樣的行為是什么意思，是因為愛我，還是因為愧疚這兩年對我說的做的那些事。”
    樂清怡想了想。可能兩者都有吧。
    剛想習慣性沉默，又想起柳沁音剛才的哽咽責問，她安撫道:“我可以先想想在完整回答你嗎？”
    “好吧。”
    柳沁音也沒再說什么。
    胳膊有些酸，她把手機支在桌面上，露出左眼，紅紅腫腫的。
    看的樂清怡心里很不好受，她很想努力的去逗柳沁音開心，逗她那紅腫的眼睛彎成以往的月牙狀。
    可不知為何。
    很多話難以說出口。
    就這么一個忽然飄進腦中的思緒，樂清怡就莫名紅了眼，她敏感的病態，有關柳沁音的所有，都會在腦中使勁剖析，往深，往壞的去想。
    自責，又內疚。
    “你怎么了？”
    雖隔著屏幕，或是心有靈犀，又或是有不尋常的呼吸吐納聲，柳沁音當下立馬注意到。
    “深呼吸，慢慢去控制你的情緒，不要著急。”柳沁音刻意放緩聲音，立馬柔聲安慰道:“是我現在比較愛哭，跟你沒有任何關系，心里不要去自責。”
    樂清怡在鏡頭外，極力控制住自己哽咽的音調:“我感覺現在的我很糟糕。”
    細細去回想，她也說不清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變的不敢再去全心全意，變的總是習慣性膽怯，變的隨時給自己留出一條退路。
    “別這樣說自己，你――”
    柳沁音出聲制止樂清怡繼續說下去，心里被這幾句攪的五味陳雜:“你一點都不糟糕，只是沒有學會去處理很多復雜情緒，人情世故這些，我以后慢慢教你。”
    “可是這樣的情緒會傷害到你，我不想因為我的原因，總是去影響你。”
    只聽言語間的停頓，柳沁音就能想到樂清怡此時的表情有多么認真，甚至是認真到較勁。
    樂清怡似乎很怕給她造成麻煩。
    “比起被影響，我更怕的是被你無視。”
    本是安慰對方，柳沁音卻也跟著一起落淚，覺得她們錯過的這些年，彼此都過的很不容易。
    本該互為彼此靠山，卻走散了。
    樂清怡似感慨般的一句:“我和你恰恰相反，比起被無視，其實我更怕的是影響到你。”
    這樣的回復，就像挖了柳沁音的心肝般，她心知肚明，明白樂清怡為什么會這樣說。
    曾經，她把事業看的太重。
    屋內安安靜靜，柳沁音小心翼翼問道:“你怕影響我，那我可以理解成你其實心里還是在意我的嗎？”
    “是的。”
    沉默過后，樂清怡坦誠。
    “那為什么之前我問你的時候，你――”
    柳沁音明顯有些猶豫，但還是問出了口:“你為什么會不確定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想要有一個家？”
    樂清怡又說了同樣的話語，語氣帶著負罪感:“只要有一點點的不確定，我都不敢給你答案。”
    “因為我不想傷害你吧。”
    如果還愛。
    又談何傷害？
    這樣的回答，柳沁音很是不理解，不止這次的回答，樂清怡之前的很多回答，她都想不明白。
    “你不止變得比以前更多慮，話也少了很多。”柳沁音聲音很輕，夾雜著掩不住的無奈感:“我們確實分開很久了，久到――”
    “我偶爾會對你有陌生感，所以很多事你不說清楚，一味的讓我去猜，我是猜不透的。”
    這樣的話讓樂清怡也有些無助，她心里很著急。可是又不知道該怎么去合適的解釋給柳沁音聽。
    她緩緩開口:“我不想你對愛情失望。”
    “你可以說的更明白些嗎？”
    柳沁音語氣很認真，低啞的清御音帶著哭后的小鼻音:“我想和你好好溝通下，就算你當下想很久也沒事，只要這次告訴我你的理由就可以。”
    “你記憶中的我太好了。”
    樂清怡輕嘆息聲。
    她知道以柳沁音的優越條件，這些年要不是憑著過去那些回憶，怕也不會單這么久。
    就像她之前說過的，十八歲給出的愛，如今的她給不出來了。
    “我怕日后越相處，你越會對我失望，愛你的同時也很害怕，有多愛你，就有多害怕。”
    害怕對方失望離開。
    害怕對方用失望的眼神看她。
    總之，害怕對不起柳沁音心底對這段感情的期待。
    柳沁音在這邊神情陰郁，這樣回答，讓她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開心樂清怡會這樣說，這樣說代表她還是在意她，可同樣心酸樂清怡這樣說，這樣說代表她還是沒有足夠安全感。
    想要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在腦中篩選。
    樂清怡如今太敏感。
    柳沁音生怕哪一個用詞不準確，聽的對方又在腦中無限延伸下去。
    就在柳沁音剛想回答時，樂清怡又說道:“我知道你很努力的想和好，可就算和好了，先不談感情，就說些現實的問題，我們的高度已經不同了，以后遇到事情，還是會有分歧存在的。”
    “我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你。”
    不是不愛了。
    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對。
    樂清怡如今學會愛自己，可在愛自己的同時，她也想護柳沁音，不想無意間傷害到對方。
    如果可以
    想要時間倒流回大一。
    雖然那會時不時會被柳沁音傷了心，但她卻可以一直跟在她身后，關心她，照顧她。
    就算被一拒再拒。
    她仍然有勇氣去靠近，去小心翼翼的問柳沁音: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起碼在那個年齡段，她暫時還沒有遭遇后面的事情，是可以拿出全部的愛，毫無保留的和柳沁音一直在一起，就算柳沁音不點頭，她也會在她周圍無限徘徊。
    等到她愿意接受她。
    柳沁音聽完什么也沒說。
    她只是挪下手機，隨后整張臉出現在屏幕內，素顏，眼睛和鼻尖紅的厲害，就這樣靜靜看著樂清怡那邊的天花板。
    她知道樂清怡又在害怕。
    沉默之余，柳沁音復雜的思緒胡亂飄遠，想到那年即將開學，她開車去靖邊接樂清怡，那晚，將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樂清怡。
    她對她的情感從來不是玩玩而已。
    “你不覺得你后面說的話和你的行為很矛盾嗎，想要推開我，卻又在胳膊上紋著redamancy”
    柳沁音沒醉，但卻一直搖搖晃晃的落眼淚，她垂了垂發麻的兩腿，走到陽臺吹著冷風。
    她明白樂清怡反復再跳躍的情緒:“樂樂，你現在說話總是前后矛盾，我可以做到去理解你如今的情緒，但――”
    “你可以理解理解我嗎理解下我每次在聽到你說這些話時，我心里的感受是什么。”
    連日的委屈全部涌出。
    想起那晚在瑞士，時隔多年后，兩人的再次肌膚之親時，柳沁音就為自己的卑微而感到心痛。
    “我都說了，現在的我很糟糕。”樂清怡吸了吸鼻子:“我控制不住我的反復，我一會想和你在一起，一會又擔心以后，擔心過后又想離你遠遠的。”
    “你每天都想這么多，不累嗎？”柳沁音反問:“你的擔心，是害怕我不夠堅定嗎？”
    樂清怡想的有些久，思考過后給了肯定的回復:“是的，我覺得你不夠堅定。”
    潛臺詞。
    害怕再次被棄選。
    好不容易適應沒有柳沁音的生活。
    能做到如今這般坦蕩，是花了很多年才逼著自己走到這一步，樂清怡不想短暫幸福后，再次重蹈覆轍。
    心里不安很正常。
    “那我需要怎么做，才能給出你想要的安全感？”
    柳沁音只有在面對樂清怡時，才會將自己的位置擺的很低，她很少這般去詢問她人，詢問她應該如何去做才能讓對方滿意。
    樂清怡:“現在的你很好。”
    現在？
    柳沁音立馬將這短短幾字延伸下去，那還是因為過去那些破事。
    “樂樂，人這一輩子要做很多事情，因為年少時選擇錯了。所以，我后面做的所有努力你都看不到了嗎”
    她這次很平靜。
    也是想通，又或許是因為樂清怡胳膊上的-redamancy――就算兩人僵住的話題還是同樣的問題。
    但比起之前，這次她安心不少。
    “其實，你現在做事的風格和之前比起來，更決絕。”
    樂清怡恍惚著神，想柳沁音這段時間對方歲歡的翻臉不念舊情，在她心里，似乎就是殺雞儆猴般的效果。
    總覺得，她的下場也是會這。
    柳沁音秉著呼吸解釋道:“你很久之前應該就知道我不算個善良的人的吧，樂樂，我很自私，而且勢力的小想法很多，可――”
    “只有和你相處時，我才會真誠。”
    她從未對樂清怡耍過任何心機。
    窗外風吹著，輕拂臉頰，柳沁音心尖冰微涼:“你也工作了這么多年，應該明白人都是挑軟柿子捏，在我這個行業內，這種明爭暗斗的情況更是嚴重。如果不是我主動去牽制他人，就會變成他們踩在我頭上。”
    “時候不是我太狠，是被逼著變狠。”
    柳沁音抬手，像樂清怡當年說話同她許諾那般，做出真摯的發誓手勢，一字一字篤定道:“但你別怕，我那一面永遠都不會拿出來對你，永遠都不會。”
    眼睫稍抬，樂清怡看著屏幕中的女人，她真誠起來的樣子，確實讓她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掌心收緊，樂清怡入了鏡頭。
    她面容沉靜淡漠，就這樣直直看著柳沁音，似乎是要透過那層虛偽的皮，去看看她的心究竟是真還是假。
    她看柳沁音的同時，思念成疾，柳沁音下意識拿近手機，也在看著屏幕中的樂清怡。
    樂清怡沒說話。
    表情卻明顯有所放松。
    良久，沉默的對視后，她對著屏幕忽地比出一個拉鉤的手勢，柳沁音愣了愣，很快就將自己的小拇指蓋章似的貼在手機屏幕上。
    樂清怡開口:“蓋章。”
    “蓋章。”柳沁音發紅發腫的眼睛，終于有了要彎出月牙狀的弧度:“我們慢慢相處，不著急，還有――”
    “你可以一直相信我，我說話算數。”
    柳沁音沒撒謊。
    只要許諾，她就會做到。
    樂清怡沒接她的話，可下斂的眸光卻有了丁點笑意，她看眼時間:“國內這會也十點了吧，你還不準備休息嗎，早點洗漱睡覺吧。”
    “那你呢？”
    樂清怡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熬了幾個大夜，柳沁音反問她:“是準備又來一個通宵嗎？”
    “習慣了，你早些睡吧，我也要去工作了，聊了這么久，活還沒干完。”
    樂清怡起身，拍了拍白大褂上的塵土，雖然還是悶，但比起之前，心情好了不少。
    “我下下個月參加個電影節，等領完獎，就正式退休。”柳沁音忽地說句別的，試探樂清怡的態度:“我還沒在瑞士旅游過，你在那待了幾年，到時候抽空帶我出去轉轉？”
    潛臺詞很明顯。
    如果樂清怡不覺得有壓力，柳沁音就想改變自己的生活重心，那會就有大把的時間去和樂清怡慢慢相處。
    然后再提出定居在瑞士的想法。
    “好。”
    樂清怡輕應了聲。
    之后，樂清怡明顯感覺到柳沁音的低迷情緒有所緩解，她同她說了很多話，看的出，柳沁音不想這么早就掛斷電話。
    樂清怡也沒打斷她自言自語。
    好幾次，實驗室的空燒杯瓶還倒映出她難得出現的笑意。
    放松時，是真的有被開心到。
    后面幾天的聯系，兩人都會考慮到雙方的時差問題，很默契，都會選在彼此都方便的時間聊會天。
    算是日積月累般的去熟悉。
    每次視頻通話時間不長，就半小時，有時打的久了，尤其是柳沁音為了不冷場而特意找話題，她本來就不擅長這些，每次都弄的她很尷尬。
    尷尬的不是樂清怡的反應。
    而是柳沁音自認為很搞笑的那些笑話，無厘頭到說她是小朋友也不為過。
    今晚，樂清怡失眠了，她半靠在床上抱著本書，閑來無事，就拿過電腦搜搜柳沁音的消息。
    她之前從不看這些。
    關于柳沁音的什么訪談，什么綜藝，什么走秀，她都拒絕，她只會在不好的評論下懟回去。
    突然心血來潮。
    她找了個早期訪談錄看。
    這也是柳沁音走紅后，為數不多幾錄制的一檔采訪節目，而且是走心不炒作的那種。
    主持人算是行業內比較有職業道德的那種，那幾年，柳沁音和金彥的緋聞炒的火熱，難免會針對最近很火熱的話題進行提問。
    但主持人問的很委婉。
    主持人:“有不少粉絲發現阿音最近點贊了一電影小片段。如果你是里面的女主，你會對選擇一起成長的青梅還是頂峰相遇的天降？”
    柳沁音垂眸搖了搖頭:“我比較較真，在我這青梅永遠是最重要的。”
    那會，她還比較功利。
    一種回答代表兩種意思。
    當時網絡上到處是她和金彥從小一起長大的傳聞，這樣的回答，無非更是欲蓋彌彰，讓人覺得有內容可扒。
    而另外一種，則是她的心里話，在她這，她只認定她的初戀，樂清怡。
    主持人接著繼續問下去:“那如果你要對里面遺憾退場的男二講一句話，你會說什么？”
    鏡頭給了柳沁音特寫，樂清怡歪著頭，就這樣蹙眉看著、只見鏡頭中的女人抬起頭。
    明明是一臉輕傲樣，可那雙冷媚的丹鳳眼又忽地有些委屈。而這樣的眼神，似乎就這樣透過屏幕直視著樂清怡。
    “其實，不滿也想不通過很多次你給的委屈，但不得不承認。因為認識了你，擁有了很多沒有體驗過的快樂和幸福，哪怕――”
    “哪怕再也遇不見，還是想說跟你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