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怡腳步一頓。
    她的表現如以往般一樣很平靜，俯身，輕輕拽下柳沁音的手，本不打算吭聲，可當余光再次不經意間掃過柳沁音的臉，注意到倉白到沒血色的薄唇，心中卻輕輕地墜了下。
    她摘下眼鏡，在柳沁音耳旁溫聲安哄一句:“我不走，只是去給你接杯熱水，喝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柳沁音卻沒松手。
    樂清怡看著她，看著她眼尾隱隱要劃落出的淚珠，不知她是被胃疼的，還是又怎么了。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
    隨后，又不厭其煩的說一句:“我不會走的，這是我的房間，我走了就沒地方睡覺了。”
    柳沁音這才妥協。
    “我去接熱水。”
    樂清怡將柳沁音的手放到被子里，低聲一句:“等吃了藥，就乖乖睡覺。”
    乖乖
    這兩字在腦中不斷與方詩笙的話重復，只要她乖乖睡覺，樂清怡就會來看她的，這下真的實現了，她立馬聽話的閉上眼睛，生怕再睜開會，樂清怡又要像之前一樣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轉個身的空，柳沁音就睡著了。
    樂清怡坐在床旁，將手中的水杯和藥放到床頭，不吃藥是不行的，拇指抵食指，輕輕的彈了下柳沁音的腦門。
    她小聲:“把藥吃了在睡覺。”
    柳沁音聽話的溫順。
    此時再困，都強打精神的睜開了眼，眸底紅紅的，軟綿綿的說了句:“起不來身，沒有力氣。”
    “我又沒有讓你起身。”
    樂清怡平靜的收回視線，水杯中早就放了根霧藍色的吸管，她將杯子遞過去:“這不是有吸管嗎？張嘴，把藥吃了。”
    柳沁音乖乖啟唇，將藥吃下去。
    動作幅度雖小，但被子還是劃落了些，露出的那部分鎖骨凹的很深，樂清怡注意到了，她認真的看了會，心里什么都明白，卻也沒說什么，只是抬手將被子輕柔的拉上去。
    柳沁音醉了，卻也沒醉到倒頭就沉睡不起的那種，腦中發懵，她仗著酒意，開始分不清過去和現在。
    亮盈盈的小鹿眼
    眼球活動受限的灰色眸子
    她再次抬手，疼惜般的摸了摸樂清怡受傷的那只眼睛，濕潤潤的眸中這才潸然淚下，音里帶著輕顫:“很疼吧，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我不要這樣的眼睛看著我，我要亮盈盈的小鹿眼”
    邊哭，邊抹眼淚。
    還以為她要干嘛？
    樂清怡聽到后，短暫的愣了愣。
    這樣的眼睛是嚇到她了嗎
    樂清怡沒拒絕，默默的看著柳沁音，就讓柳沁音一次次地撫摸著她的眼睛，柳沁音倒是忙的不行，一會擦擦自己眼尾的淚，一會又用帶著淚意的手指去摸樂清怡的眼睛。
    “那你就看這只眼睛。”樂清怡抬手捂住左眼。
    柳沁音定定的看了會。
    眸中的淚意卻沒有褪去多少。
    反而越看越難受，她開始背過身去，蜷縮著身子繼續默默掉眼淚，也不再說話。
    什么意思？
    樂清怡微微挑了下眉頭，被這一動作搞的有些懵，她輕輕拍了下柳沁音的肩膀:“你是怎么了，我又沒有說你什么，這不是配合給你看了，怎么還生氣？”
    柳沁音悶聲一句:“我生自己的氣。”
    “什么意思？”
    樂清怡來了興趣。
    “我不應該那樣說你的眼睛，我不害怕，我就是心里難過。”
    柳沁音開始委屈的自責，她雖醉的迷糊，但還是注意到了在她說完那句話后，樂清怡從口袋摸出眼鏡，又重新戴了上去。
    “沒關系的。”
    樂清怡倒也沒在意。
    柳沁音反駁她:“在我心里是有關系的。”
    樂清怡這下沒有接話，她低垂著眼睫坐在床邊，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柳沁音不管對方回不回，就繼續喃喃自語:“你本來就是個敏感的性格，別人一句話，你心里能反反復復想出百種意思。”
    樂清怡多慮又敏感。
    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覺得我說錯話了。”
    柳沁音的話語里都是自責:“在我心了，我的樂樂永遠都是最好的，我只是心疼你那只眼睛，并沒有別的意思。”
    說到這，又帶著近乎失控的哭腔。
    說哭就哭
    一看就是迷糊了，又將現在的她和過去的她分不清了。
    樂清怡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無奈地從一旁抽出五六張紙巾，起身走到床那邊，再次與柳沁音面對面，半蹲下來，用紙巾擦了擦她來的莫名地眼淚。
    近在咫尺的距離。
    眼前的女人，高挺的鼻梁上架著眼睛，身上香香的，整個人更是秀氣的白凈，溫柔的氣息迎面而來，柳沁音不由看的有些入迷。
    這是她的樂樂嗎？
    “書呆我好想你，我還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你了。”
    柳沁音情緒又變的不對。
    剛擦干凈的眼尾再次濕潤，細白的胳膊從軟被下伸出，她直接環住樂清怡的脖子，柔柔弱弱的撲入懷中。
    在樂清怡懷中開始無聲哭泣。
    總是匿藏在心底的想法，此時無所遁形，全從唇中溫聲吐露了出來，柳沁音說的情真意切:“書呆我當時不敢說，是因為我覺的我負不起那個責任，可是――”
    “可是我沒說，不代表我不愛你，我一直都很愛你。”
    樂清怡當下就愣住。
    無波無瀾的眼底猛然濕潤。
    這句話精準的戳進心窩里，心中酸澀難忍，一個人戴著面具自欺欺人的堅強了這么久，頓時因為柳沁音這句話而熱淚盈眶。
    和上次在車上聽到的不一樣。
    柳沁音這次的話更明確，更直白。
    “我愛你”三字再沒對樂清怡的內疚和抱歉，此時，言語下全是炙熱情感的濃烈真摯，她是真的將兩人放到平等的位置上，告訴她，她一直都愛著她。
    樂清怡強忍往下掉的眼淚。
    說實話，這一刻當聽到這句話時，和柳沁音在一起那幾年的委屈和壓抑，忽地就有些釋然，她一直認為自己的存在與柳沁音而言，不至于可有可無，但也沒重要到哪里去。
    所以兩人臨分手時。
    柳沁音連那三字都說不出口。
    她以為她是難以偽心，偽不出愛她的樣子，事實上她也確實是難以偽心，偽不出負不了責任的話語。
    樂清怡的手用了勁。
    她緊緊懷在柳沁音的細柳腰上，恨不得將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女人狠狠揉進心里，揉進骨里，帶著滿滿的占有欲。
    “樂樂我好想你。”
    柳沁音側了側頭，將唇輕貼在樂清怡的臉頰上，委屈的喃喃自語:“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這是不是夢，會不會明天起來你又消失了。”
    樂清怡撫了撫她的長發，唇嘴露出久違的笑意:“我就在這，還能消失到哪里去，你傻呼呼的。”
    “怎么不會？”
    柳沁音柔柔的反問她。
    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忽地有些委屈，她將樂清怡抱的更緊些，生怕一松手，樂清怡就消失了，擔心的口吻聽的讓人心里發澀:“書呆，你真的不會走嗎？我真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了，我心里一想到這，就好難過。”
    “為什么會以為再也見不到我了？”
    樂清怡想看看柳沁音的小表情，拉開距離，明透的眸認真的看向她，有些寵溺的問著:“不是有微信嗎，你有事就可以發微信，發視頻給我的，我一直都會在的。”
    “可是她不是你，我只想找到你，可是我又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我的夢里你也不來，來的都是她，我不喜歡她來。”
    柳沁音紅著鼻頭。
    又重新鉆到樂清怡懷中。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樂清怡不由地短暫愣了愣。
    她是誰？
    柳沁音不喜歡的又是誰？
    樂清怡抱著她輕聲一句:“我有些沒聽明白。”
    “我只會想她，但我不會主動聯系她，我想你，我不想你離開我，你能不能發誓，說你不會走。”
    似乎是藥效有些發作，柳沁音有些困了，說話時也有些含糊不清。
    樂清怡有些疑惑:“她是誰？”
    “樂清怡。”
    柳沁音委委屈屈三字。
    樂清怡的心頓了頓，無意識的掐緊指關節，半響，她又極輕的問了一句:“那你現在抱的這個人是誰，你不想讓誰離開？”
    “樂樂。”
    柳沁音說完，將她抱的更緊些:“我不想讓樂樂離開，樂樂，我好愛你，你不要走好嗎？”
    樂樂
    樂清怡的眼神瞬間黯淡。
    心里的酸澀更是說不出口的難受。
    所以，柳沁音愛的并不是現在的她，她愛的一直都是心里那個樂清怡，她還是抱著不知是愧疚，還是別的什么情感愛著之前的那個自己。
    不過也對。
    現在的她哪里值得被愛？
    柳沁音當初能看上她，無非就是她不同于別人對她的尊重與真摯罷了。如今，她將她的心傷個粉碎，柳沁音接受不了現在的她也是正常
    況且，她的容貌也變了，以往，柳沁音總是喜歡用紅唇親吻的小鹿眼，如今也只剩右眼了。
    她估計也會害怕她的左眼吧
    樂清怡第一次食言了，她將柳沁音哄的安穩睡著后，俯身，指尖不舍般的在柳沁音的臉上輕輕撫摸，抬手抹去眼尾的淚，起身拿起沙發上的外套走了。
    柳沁音記憶中的那個她，早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