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怡不動了。
    她沒回應，也沒拒絕，任由柳沁音這樣在她唇上溫柔索取，呼吸融合在一起，她睜著眼睛，似不知疲憊地看著柳沁音的輪廓。
    柳沁音閉著眼睛，兩手輕捧住她的臉頰，吻的很是動情，很是溫柔。
    樂清怡就這樣看著。
    光影灼爍，她的心又亂了。
    憑什么？
    樂清怡垂落在一側的右手，默默攥緊，她陪她走到一半，不管不顧地悄然離開。如今她后悔了，想回來了，任憑她如何去拒絕，柳沁音都這樣在身后步步緊逼。
    如今，更是這般大膽。
    “你鬧夠了嗎？”
    樂清怡抬手，將柳沁音的手從自己臉側拉下來，拉開距離，身上的氣息又冷漠些:“在你眼中，我還是這般――”
    “好拿捏嗎？”
    她的臉色變的有些不好。
    …
    柳沁音愣在原地，她虛晃動情的鳳眸中，映出樂清怡此時的淡漠，下意識抿了抿唇，紅唇上還殘存著對方的唇膏香。
    她沒說話。也不敢說話。
    但兩手卻一直緊緊拉著樂清怡的右手，生怕一松手，樂清怡就下了車，與她有隔閡，以后再也不會愿意見她一面。
    素凈的指端輕勾在柳沁音下頜，被迫她與自己對視，樂清怡看著柳沁音躲避，又惴惴不安的眼神，無奈至極地輕聲問她一句:“你覺得你這樣有意思嗎？我想我之前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回不去了，我也沒有回去的想法。”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
    很多事情阻隔在她們之間太久，無法靠三兩言語，幾個親吻就能解決，有些事就不應該回頭看，這么簡單的道理，柳沁音怎么總是不明白。
    重蹈覆轍。
    她不懂的嗎？
    柳沁音楞在原地，剛還緊握住的手瞬間松了下來，上一秒還不安的鳳眸，下一秒就多了層紅色濃霧，她低聲:“我就搞不懂了?！?br/>     周圍的空氣都跟著驟冷。
    “你明明還是在意我的”
    窗戶紙一旦被捅破，就再也黏不回去，柳沁音苦笑，她說的直白，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你能給別人機會，為什么就不能給我？我和你分開六年，為你守心守身，還不夠你給我一個機會嗎？”
    樂清怡冷著臉，一言不發。
    她將電腦包換到左手，右手抬起，轉身準備下車，連與柳沁音多糾纏的時間都不愿意給，柳沁音趕忙按下鎖車鍵，將車門全部鎖死。
    她今天就是要一個答案。
    “逃避有意思嗎？”
    柳沁音再次緊緊拉住樂清怡的手，眸中的涼潤淚滴不停滾落在手背上，浸濕兩人的手掌:“樂清怡”
    “你要是真的對我沒感情了，你的被子為什么是卡通的？你家里為什么有那么一棵櫻花樹？為什么停電的時候你會來找我？為什么那晚的吻，你沒有拒絕？”
    樂清怡側過頭，愣愣的盯著車里某一處，右眼又是明晃的亮盈盈，半響，她笑了出來。
    “對，我承認是有感情?！?br/>     生活到處都是因她而有的習慣，就算極力去改，改到最后，樂清怡反而不習慣了，索性，就那樣吧，渾渾噩噩的沒什么不好。
    柳沁音還沒來得及欣喜，樂清怡又平靜的反問一句:“那又能怎么樣？”
    “你對我有感情，我們就可以再試試的。”
    柳沁音忽然垂下眼，她握住樂清怡的手，在微不可覺的輕顫，從未如此卑微的懇求過:“樂樂，人生路太長，太黑了，我一個人走的好怕，走的好累，你陪著我，我們一起可以嗎”
    她真的需要樂清怡。
    她離不開她。
    “你抬頭看我?！睒非邂詈粑?br/>     柳沁音抿緊了唇，眼淚就這樣一滴滴的掉，卻始終不敢抬頭，她怕被拒絕，更怕看到樂清怡眼中的冷漠和平靜。
    樂清怡重復:“抬頭。”
    柳沁音紅著眼睛抬了頭，四目相對，她對上樂清怡黯而沉的眼睛，右眼從亮盈盈逐漸泛出濕潤，她心中忽地通透。原來，樂清怡每次眸中亮盈盈的，并不是在笑。
    是淚感
    樂清怡每次看她時，眸中的亮，是淚感。
    柳沁音抬手，指端輕輕抹去樂清怡眼尾的晶瑩淚珠，她帶著濃濃悔意與內疚:“是我以前不對，我不該因為事業和功利心，而一次次去忽略你的感受，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br/>     樂清怡麻木的臉，忽地隱忍又委屈。
    她等這句話好久了
    總是抬眼往前看的柳沁音，終于看到身后的她，看到她為這段感情的委屈和努力了。
    終于，她對的起當年的自己了。
    她為十八歲曾捧出顆炙熱之心的「樂清怡」，等來了這句對久違的對不起。
    “這次，不是謝謝我了。”
    樂清怡笑了，有些苦澀:“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對我說謝謝?！?br/>     “為什么”柳沁音不解的小聲低問。
    “我們分手的那天，你笑著對我說，樂清怡，謝謝你?！被叵肽且惶?，印象深刻，樂清怡有些哽咽:“你知道我心里聽到時，有多難過嗎，后面，我更是越想越難過?！?br/>     謝謝
    當年，柳沁音說出這兩字時，她相信柳沁音那會，眼里和心里都只看了她為她做的退步，絲毫沒有看見她為她而受的委屈，但凡站在她的角去看到一丁點。
    說出口的，都不應該是謝謝。
    她眼中只有她自己。
    自私又真誠。
    連裝都不愿意裝，將自己完全坦誠。
    不用多說，柳沁音就明白了，她突然意識到什么，兩手捂著眼睛哭的悲涼，不斷小聲重復，似懺悔:“對不起，對不起樂樂那會我沒有經驗，我不知道怎么去平衡感情和事業的輕重。”
    哭起時。
    似用盡全身力氣。
    柳沁音趴在方向盤上，埋著頭，香肩不斷隨情緒輕顫。
    “不用說對不起”
    樂清怡極為冷靜的看著她，即使她也是邊說邊落淚:“看到你這樣難過，其實我一點感覺都沒有?！?br/>     “你說的都是氣話對不對？你剛還說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樂樂?！?br/>     柳沁音的心頭像被蟄了下，她不信，哀求般的用手拭走樂清怡臉頰上的淚:“你可以說別的，但是不要說這樣放棄的話好嗎”
    樂清怡明白柳沁音心里在想什么。
    她太了解她了。
    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了解她。
    在一起的那幾年，她一直都在配合著柳沁音，小心翼翼的看著柳沁音的眼色，不管做什么都會問她。即使是戀人間的親密房事，她都不敢私自逾越，怕委屈了對方。
    因為這樣的愛，她束手束腳太久。
    這么多年，樂清怡確實變了很多，唯獨坦然這點沒變:“你一定在想，我說著不在意為什么又要跟著你一起哭，是因為心疼嗎？”
    樂清怡抽回了手，沉靜的看著柳沁音因她這句話而不斷涌出的熱淚，滿不在乎說:“我哭，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想起曾經的自己。”
    她只是心疼自己。
    心疼那會的她。
    晚上獨自默默忍受孤獨與委屈，獨自流淚，白天還要用笑去在大家面前偽裝，笑著面對這一切。
    現在回想，她當時的堅定究竟是從何而來？
    過了那個年紀，她就再也給不出來了，即使面對的依舊是同一個人，有些事，留下的疼痛疤痕就在那，或許經過時間的緩和，它變的不那么疼了，可回頭去看，記憶還在。
    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
    柳沁音緩緩撐起身子，她聽明白了。
    發紅的眼底翻涌著晦暗之色，眸中卻柔軟的虛弱，短暫的沉默后，她問的篤定:“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不管我現在怎么去挽救，我們都不可能了?！?br/>     “對嗎？”
    柳沁音篤定的口吻，認真到給樂清怡一種只要她說出答案，她就會無條件相信且服從的堅定感。
    她又將選擇權交給樂清怡。
    如果樂清怡搖頭，即使兩人間隔著千山萬水，星空之距，她都會努力向她走去，可如果樂清怡這次搖頭，她可能就真的會說服內心放下。
    再怎么愛她。
    她也不會去勉強她。
    柳沁音屏著呼吸去等待，無措的目光緊緊盯住樂清怡，怕漏掉任何一個與她心意相違背的小表情?？墒牵敇非邂粡埧?，柳沁音的眸中就有了崩潰似的波動，下一秒，她陷入絕望。
    樂清怡給的答案并沒變:“就像你當時對我說的，我們都大步往前走吧，對你，對我都好?！?br/>     大步往前走吧。
    再也不要重蹈覆轍了。
    如今的她，經不起第二次重創了，她明白，她一直憧憬想要的踏實戀愛，柳沁音這樣的性格永遠都給不了她。
    她們不是一路人。
    “樂樂”
    柳沁音的目光哭的失神，再不說以后就真的沒機會了，她欠樂清怡的，即使如今樂清怡也不需要了
    她咬唇，含淚說了出來:“樂樂，我愛你。”
    樂清怡笑了，笑著流淚。
    她聽到后沒有說什么，拎包下了車，今天算是圓滿了，對得起十八歲傻乎乎的「樂清怡」了，她的付出，終于得到了柳沁音的肯定，換了她一句“我愛你。”
    也算是值得了吧。
    樂清怡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
    抬眼望去，不遠處就是柳沁音的巨幅海報，冷艷的妝容，氣質的裙擺，上面的她清冷又矜傲，不知是多少人的夢中女神。
    而就是這樣不可一世，傲到眥睚必報的狠厲女人，在樂清怡離開后，捂著眼睛哭的直啜泣，柳沁音哭的太可憐了，再無半分海報上的丁點冷艷。
    手機屏幕都被淚意打濕。
    水滴太多，柳沁音點了好幾次，才將手機上的唯一一款算是娛樂的過家家軟件刪掉，臨刪掉前，她再次不舍的打開看最后一眼。
    2014年她開始玩「模擬人生」。
    游戲里的時間與現實是同步的。
    她玩了六年，在里面建了兩個可愛的小公民，一個叫朵朵，一個叫書呆，她們剛被建立起時，就和正常的人物相處一樣。
    每天互相打招呼，增加好感度，一點點遞進情感，朵朵每天都會去書呆家里找她。直到好感度到了，她們在游戲里結了婚，還辦了婚禮，雙方的父母親朋好友都來了。
    后面，她們又有了兩個小寶寶。
    柳沁音臨退出游戲界面時，讓朵朵走到臥室，抱了抱正在熟睡中的兩個小朋友，再去了趟醫院，見到正在工作賺錢的書呆。因為正在工作中，所以無法擁抱，雙指拉開，柳沁音再看了眼陪了她六年的模擬人。
    淚模糊雙眼。
    右指指尖輕輕一劃。
    手機跳出提示:<是否刪除app？>
    她點了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