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還不回我消息？”
    柳沁音坐在石凳上，喃喃自語。
    經過白天那一尷尬事，她就不停抓狂，再加上樂清怡不回消息，難免瞎想，干脆多飲幾杯，直接悶頭睡一覺，睡著了也就不會想，睡到晚上又開始抱起手機，眼巴巴的等著。
    要不去看日出吧？
    時差是七小時。
    她可以讓樂清怡看到的。
    之前就和樂清怡說過一起看日出，那會蘇蔓帶著她跑東跑西，再加上后期出行受限，兩人就一直沒去成，想到這，柳沁音摸黑就開車去郊區新建的水景公園，還不忘敷張面膜。
    有不少來看日出的人。
    她找了個角落，就坐在車內開始等，等到凌晨四點多，手機終于響了。
    【她睡了，你有急事嗎？】
    是個女人。
    語氣有些不善。
    柳沁音怔住，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眸中無光，樂清怡那邊應該是十一點吧，這么晚還在一起，兩人的關系是什么，只是沒想到，她會這么快，快的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
    又談新女朋友？
    她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柳沁音打打刪刪，最終沒有回復任何，火速將只對樂清怡開放的朋友圈關掉，包括今天連發的六張自拍。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膈應。
    累，悶，喘不過氣，柳沁音忽地有些累了，想摘下口罩透透氣，又怕被認出來。不過，這個點天還沒亮，光線暗，前面互相依偎的小情侶應該也注意不到她吧。
    來都來了。
    就再等等吧。
    清涼的夜風吹著，柳沁音壓低帽檐，沒一會，云層里肅穆的迷霧，就逐漸透出噴薄四射的柔和光芒，淺淺淡粉色，畫面很美，她卻突然有點想哭。
    不睡覺，開了近三個小時的車，卻沒有一人可以與她分享。
    凌晨五點多。
    柳沁音發了條微博。
    配圖是一張新拍的日出圖:
    【光灑落，一定會等到的。】
    她一定可以等到的，等到那個站在陽光下穿著墨綠色襯衫，灰色高腰百褶裙，很清秀，很好看的書呆。
    這條微博剛發出去，以柳沁音的流量和影響，沒有任何懸念的攀上首位，新一輪的猜測又開始，猜測「一定會等到」，等到的是什么，是事業，還是愛情？
    她也沒管太多。
    來回就那點娛樂內容。
    還沒上車，方詩笙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柳沁音將電話關機，繼續默默看了會。直到周圍路人開始說起這張照片，怕被看出相似，柳沁音才起身坐回車內。
    獨自開車過來，真是瘋了。
    上次這么開車獨自往出跑，還是在樂清怡十八歲生日時，她沒告訴任何人，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從劇組往回返，一個人在元旦那晚，放了場無人知曉的煙火。
    這次，她又是。
    等她重新開車回家后，方詩笙已經穿著睡衣坐在她家沙發上了，自知理虧，柳沁音沒說話。
    “你說你怎么不打招呼就發了條微博？”
    方詩笙抱著電腦起身，柳沁音上樓，她就跟著一起上:“柳姐評論又開始猜測，而且，我們一直合作的那家工作室，人家老板還給我打電話了，說這次怎么沒提前給他們通知，他們都沒準備相關的通稿內容?！?br/>     “時間上被對家給擠下去，點擊率直接少百分之二十多，人家那邊現在很不開心，覺得這個費用私下是白花了。”
    嘰嘰喳喳個不停。
    聽的柳沁音頭疼死了。
    柳沁音停下步伐，無奈的重嘆息聲，長期積壓下的不理解終于有些爆發:“我就想不明白了，我的微博我發什么，就必須要特意通知你們嗎？”
    “通知后，你們又要開會，說一些什么數據，再說一些相關內容會對哪個品牌方有利，要不要加點內容進去，趁機去找他們談談合作，后續又會產生什么效應，不累嗎？”
    “我就是想單純分享張日出照，我――”
    本以為是同以往的正常爭吵，結果，柳沁音的表情卻越來越不對勁，她蹙著秀眉，后幾字明顯有些哽:“我錯了嗎？”
    自從遇到樂清怡后，柳沁音情緒就越來越不受控制，反常很多，方詩笙看著懸在她眸中的隱隱水波感，也就不再逼問些什么，只好看向別處，輕輕嘆口氣。
    方詩笙安慰她:“柳姐你從事的這個職業，就注定沒有自由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辦，我想怎么辦，我們就能怎么辦的。”
    柳沁音沒再說話。
    道理她懂。
    半響。
    “可是――”
    方詩笙頓了頓，還是公事公辦的指了出來:“你這次配圖下的文字確實是很有問題。”
    “那是因為我怕，我自卑?！绷咭繇锌酀?br/>     方詩笙一時沒懂，還在糾結她不該編輯上去的文字:“你在自卑什么，你可是柳沁音，放眼圈內，現在有誰的風頭能比你更盛？”
    柳沁音笑了笑。
    笑中是對自身的嘲諷。
    她該怎么去表達，表達出她在想盡辦法自我欺騙，欺騙自己是可以等到的，她就是想分享照片，就是想發那樣的文字，就是想用那樣的方式支撐她繼續往下走。
    “只要聽師傅的，你一定――”
    話未說完，就被柳沁音生冷打斷:“我已經夠聽話了，你師傅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們還準備折磨我多久！”
    情緒一旦爆發。
    就收斂不住。
    李嫻娟和柳業也從臥室出來，小心翼翼的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注意著她們的談話內容。
    “哎，柳姐師傅也是為你好，她帶過很多藝人，有經驗的?！?br/>     方詩笙小聲辯解一句。
    她把手里的電腦也合住了，如果這個時候她還盯著這些看，就真的太冷血了。
    “我想拍戲，蘇蔓說我年紀大，拍戲太慢，行，那我就聽她的?！?br/>     柳沁音垂眸。
    有種近乎病態般的頹靡。
    “她說時代變了，藝人要先有流量，才能有機會被選角，讓我靠著這張臉走時資，這樣圈粉的速度是最快的，行，我也聽她的。”
    就像將不會游泳的人丟進大海中，溺死后再丟進去，反反復復感受那一刻的瀕死感:“我被罵的有點知名度后，她又讓我炒cp，踩在別人的肩膀更高的往上走，穩固現有流量，行，我不敢說什么，我怕我不聽話她就不捧我了，因為我沒資本和她犟嘴，我就繼續聽她的。”
    “現在我很紅了吧”
    “她又讓我帶新人，幫著新人炒cp我這次不想再聽話了，她就開始拿合同威脅我，這就是你口中有經驗的好師傅?！?br/>     柳沁音冷笑聲。
    兩手端端懷與胸前。
    她用清疏矜傲的冷漠態度，來隱藏內心深處的恐懼與卑微，越怕，面上的功夫就越要足，自己給自己勇氣去支撐住內心的破碎感。
    方詩笙謹言，說的話反復斟酌:“師傅怎么會威脅你？”
    “你現在馬上要轉型，師傅已經再找最好的編輯團隊，為你量身定制最高級的劇本，想一部劇就讓你入圍得獎的?！?br/>     “前提是，我幫她帶出陸詢?！?br/>     柳沁音無所求的笑了笑。
    這么些年，她已經看透這些套路了，就像她不想去參加那些大佬的應酬酒局，與之交換的就是無條件的妥協，事事妥協，妥協到卑微，卑微到無底線。
    如果繼續聽話，帶出男版「柳沁音」，蘇蔓或許會獎勵她好的劇本。
    可是她累了。
    她堅持不下去了。
    樂清怡那晚的話，戳到她堪堪不穩的自尊心，她開始覺得這樣的手段丟人了，抬不起頭了。
    她錯的無藥可治。
    方詩笙抿唇:“我去和師傅談?！?br/>     “有什么好談的？”
    柳沁音忽地笑了出來，笑聲悲涼:“她都拿我的整個演藝生涯，和我的性取向來威脅我了，我還有什么可說的，總不能因為我，牽扯到樂樂吧，她――”
    “她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么多年的隱忍，在跨越刀山火海后，最終還是櫥窗里那個精致，又任人擺布的洋娃娃，插入脊梁骨的鋼針，依舊沒有絲毫還手能力。
    她那么多的手段。
    卻護不了想要護的人。
    樓梯口，李嫻娟猛地抓住柳業的手腕。
    方詩笙一肚子話，還想繼續辯解，但柳沁音已經明顯沒有繼續聊下去的興趣了，指尖拂了拂眼角，臨轉身時，她看向方詩笙:“對不起，今天不該情緒用事。”
    她因為那條語音亂了心，當下有些失控的發了微博，事后，還對著方詩笙一通亂發泄，冷靜后，不由內疚。
    “柳姐”
    方詩笙愣住了。
    這是她首次聽到這三字。
    -
    柳沁音調整狀態的速度很快，后幾天，她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沒有再主動找過樂清怡，她不找，對方自是不會理她。
    只是拍攝空隙時。
    會看眼樂清怡的朋友圈。
    “她回國參加婚禮了？”
    在柳沁音看樂清怡發布的最新圖片時，方詩笙也湊過來看了眼，還有定位的城市，在花都市。
    “嗯?！?br/>     柳沁音輕應一聲。
    她看著屏幕上朝思暮想的臉，按了保存鍵，將雙人照截成單人。
    方詩笙還想繼續說時，余光就敏銳的注意到向她們這邊走來的身影，立馬挪了挪步伐，擋在兩人間。
    陸詢垂著目光，他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柳沁音:“再看什么呢，是心情不好嗎，收工后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聚餐，喝一杯？”
    柳沁音沒理。
    連他看都不看。
    “不好意思，柳姐收工后還有別的工作，下次有機會？”
    方詩笙笑的大方，腳下隨著陸詢的步伐跟著左右挪步，自然的阻出一個安全距離，她就不信這樣的距離對面還有靠照片說事？
    不妨比比雙方誰的撰寫能力更強些。
    “那就下次吧，一個公司的，總會有機會聚聚的。”
    陸詢意味深長一句。
    轉身后就變臉。
    方詩笙忍不住白對方一眼，上了保姆車后，她擰開水杯遞給柳沁音，問道:“這次找不找她？再要去花都的話，后面的工作我一會就要打電話改時間的?！?br/>     “不用?！绷咭艟芙^。？？
    方詩笙一臉詫異的回頭，她都想好怎么和那些人說的措辭了，結果柳沁音這次竟然不行動。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看她發照片就發照片，還特意標出個位置?！狈皆婓显谝慌蕴嵝?“那有可能完全是給你看的，讓你去找她?！?br/>     “她有新對象了。”
    柳沁音說的坦白。
    方詩笙小聲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沁音將那天的事情說了出來，方詩笙這才理解那天的微博是何意，她悶聲問一句:“你覺得是真是假，也有可能是朋友，只是聽語音，聽不出來吧應該。”
    柳沁音猶豫的沒說話。
    就在這時。
    方歲歡的語音也發過來。
    “阿音，我剛想了想，我覺得她睡了，也有可能對方的意思只是她睡著了，而不是說她們在一個床上的那種睡了?！?br/>     剛刷到朋友圈時，柳沁音為了確認這條帶定位的朋友圈會不會是只對她可見，就讓方歲歡那邊幫著看。
    結果是她多想，兩人看到的一模一樣。
    架不住問。
    就將情況說了。
    “你自己糾結有什么用，直接問她唄，反正她知道你對她是什么意思，你就直接問。”
    方歲歡那邊接二連三的甩語音過來:“她要是又談了新的，我們就趕緊撤，說明她變了，她要是沒有，你就直接上！來自已婚人士對你的忠告，快刀斬亂麻！”
    “知道了，再看吧。”
    有點鬧心。
    柳沁音沒再繼續聽。
    這次，柳沁音沒有聽她人的意見，她想了很久，很多事情，處理的方法確實不應該再像年少時那樣，用她的想法，自私的去替樂清怡決定，又或者是自我欺騙性的去逃避些什么。
    既然鉚足心意想和好。
    兩人就需要溝通。
    但同時又很膽怯，或許是蘇蔓的話戳她太深。如果真的鬧到那一步，退圈就退圈吧，只能說沒有那個命，她認了。
    如果真的因為她，用txl這樣敏感的話題將樂清怡拉進大眾的視線。
    該怎么辦
    但是，又因為這些外在條件約束，就這樣放手，柳沁音永遠都不會與自己釋懷的，她當下能做的，就是放下所有，如實告知樂清怡她心里在想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將選擇權交給樂清怡，等她決定。
    這是最好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