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多。
樂清怡迷迷糊糊的從床上坐起來，安靜好片刻后，兩手才遲滯地揉著酸痛的腦袋，蹙著秀眉，胃中仍燃著不適的火辣感，當下簡直是難受的要命，再也不宿醉了。
她想了想，倒也沒深究是怎么回來的。
對于昨晚的事。
記不清了。
樂清怡同之前一樣，她忍著頭痛下床，準備沖個澡，然后去單位上班，剛打開臥室門，就聽到客廳的電視機沒關，不止音源，鼻尖還聞到了飯香味，怎么回事？
時晴這家伙在做飯？
想法剛冒出來，樂清怡就被自己逗笑了，以她那性子，就算太陽從西邊升起，她都不會下廚的。
妙妙？
也不對，這個時間點她在上課。
樂清怡剛走過樓梯口，還沒露面時，腳下的拖鞋聲就引起了女人的注意，下一秒，她就聽到聲熟悉的輕柔嗓音:“睡起來了，先去喝點熱湯吧，再炒一個菜就好了。”
鹿學姐？
不由笑出來。
樂清怡剛邁步走進廚房，鹿月恬就轉過身，眸中氤氳著淺笑向她望來，她問道:“鹿學姐你怎么過來了？前幾天我還聽領導說你們又接了個難攻克的新任務，特別忙的。”
“過來看看你不行嗎？”鹿月恬溫柔回她。
樂清怡不以為意的笑了出來，她反身倚在餐桌前，兩手懷于胸前，看著對方:“學姐要是想見我，我自己開車過去找你就行了，你這么忙還跑過來一趟。”
“搞得我都不好意了。”
樂清怡注意到鍋內的菜似乎差不多了，長腿往前邁，自然的從鹿月恬手中接過廚具，她將菜逐一攬到盤中，笑著問道:“學姐你什么時候回實驗室那邊，臨走前叫上時晴，一起去我那吃個飯。”
“不用麻煩了。”
鹿月恬將兩人的碗筷擺在餐桌上。
她看著餐桌許久。
兩幅碗筷，三菜一湯。
屋內只有她們，如果一直是她們該多好。
鹿月恬苦笑，她側身，在看向樂清怡的背影時，眼神瞬間不可覺的黯淡下來:“我和你吃完飯，就要開車趕回去了，實驗室那邊的技術人員一直打電話催。”
“這么趕？
樂清怡驚訝問一句。
她將最后道菜端到餐桌上，拉開旁邊的椅子，就和之前一樣與鹿月恬面對面坐著準備吃飯。
“嗯。”鹿月恬淡淡應一聲。
樂清怡察覺到對方的低落情緒，眨巴著個大眼睛，關心的問她:“怎么了，我的學神鹿學姐最近也遇到擺不平的問題了？說來聽聽。”
表情一如既往的皮。
鹿月恬低垂的唇角上揚。
“柳沁音昨晚送你回來的。”
想了半響，鹿月恬的聲音很輕很無力:“相冊她看了，人昨晚住院了，哭的。”
樂清怡忽地沉默的可怕。
鹿月恬明白她在生氣將這些告訴了柳沁音，知道她雖然不承認，但終究還是會心疼她吧。
“哪家醫院？”樂清怡低聲問道。
幾年不見還真是好本事，給自己能哭到醫院去，她一時間還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柳沁音這種行為，是真的難受到那種程度，還是故意演出來。
并不信任她。
鹿月恬苦澀微笑:“中心醫院，23樓07床。”
果然還是在乎。
她就知道。
這段飯，樂清怡吃的異常專注，多余的一句話都沒有，鹿月恬知道她嘴上不提何時去，但心思早飛去醫院了。
“你去看她吧，碗筷我來收拾。”
鹿月恬笑著。
卻流露出難言的傷感。
她抬眸，目光移挪到樂清怡眉眼間，如今雖多了冷漠沉悶，但偶爾的言行舉止間，透過漫長光陰，還是可以看到記憶深處那個總是一臉溫軟笑意的女孩。
久到不知多久前的一晚。
皎皎月色下。
迎著夏日獨屬熱浪。
她夜跑結束后，戴著耳機，耳機內放著《直到你降臨》，心中莫名空落，不同于周圍的三兩成群，她漫無目的地順著操場周圍走。
――我從未如此相信，如此確定，誰會是我的宿命，直到了你降臨
耳旁聽著不懂含義的歌詞。
她隨意看向操場一眼，看到那抹熟悉身影。
女孩扎著蓬松又具有青春氣息的高馬尾，額頭飽滿，獨自一人仰頭望明月，手中不知再比劃些什么，從側面看，彎唇笑出的弧度很是漂亮，眼底的陰郁轉變為明媚。
她從沒見過女孩可以笑的如此好看。
溫熱的心微微顫抖。
這一眼，被刻進鹿月恬心里。
那晚，是她見樂清怡的第二面，沒有妝容，穿著普通的夜跑服，甚至額側幾縷發絲還被細汗打濕，有些狼狽，但她仍控制不住的上前靠近，也是她第一次與人主動搭話，還是個女孩。
那會她不懂這種說不清的感覺。
即使她懂又如何？
含蓄的性格也不敢輕易往出邁。
直到這種有所不同的情感愈發明顯時，再想邁步為時已晚。那會，柳沁音已經完全進入樂清怡的生活，將她整顆心與含笑眼全部占滿。
滿到樂清怡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會遺憾嗎？
當然。
深夜，鹿月恬常常難過的不斷去想，如果那晚，她化著精致的柔媚妝容，卷著大波浪，穿著與柳沁音相似風格的無袖連衣裙，溫溫柔柔的出現在樂清怡眼前時。
先被喜歡的人會不會是她？
她雖沉穩，卻不是理性者，是一個可以很好控制住理性的感性者，當得知樂清怡終于和柳沁音在一起時，心底澀的會落淚，但隨之而來的，還有短暫的釋懷。
終于有借口可以從糟糕的情緒中抽離開。
她整理心情。
開始刻意避開樂清怡。
起初，很不習慣，日日夜夜過的很艱難。
時間久了，生活一團亂，心也就麻到不知疼痛，兩人碰面的機會屈指可數。但只要有關樂清怡的，她還是會下意識去幫。
樂清怡評各項獎學金時，她默默盯著，生怕被某些人以不正當的手段擠下去；樂清怡報名交換生選拔，她不再報名參加，將出去學習的機會留給她。
就連樂清怡表白時，放在值班室的鑰匙，還是她臨時送去的。
那晚，鹿月恬獨自站在路燈下，心中空蕩蕩的。
她遠遠看著那間教室的燈光。
很難用言語形容出當下的心情，一向溫柔平和的她，心中竟也生出極端的想法，想地震，想全校停電，想有什么突然意外，不論發生什么，只要能阻止樂清怡的表白就行。
――最終。
她帶著遺憾轉身回寢室。
后來，看了太多樂清怡為柳沁音掉淚的畫面。
久而久之，鹿月恬也在想，她到底喜歡的是哪個樂清怡，她喜歡的是那晚洋溢著甜美笑容的樂清怡，還是如今不斷因柳沁音落淚的樂清怡。
她喜歡樂清怡嗎？
她肯定喜歡。
可她喜歡的也只是那晚站在溫柔月色下，心底不屬于任何人的樂清怡。
那晚不會再回去，耳機里的歌不會再放到那首，也不會再有恰當好處的微風吹拂，樂清怡再也不會滿眼歡喜的站在那里。
她喜歡的那個樂清怡，已經永遠消失錯過了。
某種程度上來講。
她喜歡，但并不執著于。
但又退一步來講，如果真的是雙向，她又怎么會不執著。只不過是暫時能將她安撫住，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
不然這么多年又何必圍繞在她身邊。
怕離得遠，不好照顧到，怕離得近，忍不住越界，所以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樂清怡周圍的國家與城市待著。
理智到無止盡的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