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聲音一下擊中臨界點。
    她死水般的心底，泛起圈圈漣漪。
    有女朋友了
    雪飄落，冰在柳沁音愈發灼熱的心尖，愣了愣，輕輕抬眸，迎上正因別人而泛出淺淡笑意的右眼，她遲鈍的將因碘伏沖洗，正疼痛不已的左手收回，掌心的紅意逐漸浸染在盈熱眸底。
    她眨了眨眼。
    不動聲色的將情緒遮匿。
    樂清怡都二十八歲了，她們分開六年，她和別人談戀愛不是很正常嗎？如果她不談戀愛，一直頹廢不振，遲遲走不出兩人曾經的過往。
    她會更內疚的吧
    ――可是
    當她看到樂清怡真的開啟了新生活，甚至，狀態看起來比她還要好時，柳沁音心底久久難平復的復雜思緒，恍然酸澀的令人顫抖。
    她怎么做到的
    柳沁音想裝作不在意的。
    但兩人相戀的那三年，不由在腦中一幕幕回放，樂清怡曾如此淋漓盡致的愛過她，這樣溫和又寵溺的笑，明明以前只屬于她，現在卻變成別人的了
    能被她鐘意的女生，肯定很幸福。
    畢竟，她曾也是
    女朋友是可愛類型的嗎？
    柳沁音深呼吸一口，紅唇艱難的張了張，卻啞然失語，她問不出口，更做不到去聽樂清怡說別的女人如何。
    “有個伴也挺好的。”
    柳沁音揚唇一笑，聲音卻逐漸微弱下去。
    她看向別處，再怎么會演戲會表演，這一瞬，也只能勉強撐住臉上的虛偽笑意，苦澀的腔調，她硬是掩不住半分。
    說不失落，是假的。
    又莫名想到過往的很多細節，車站戀戀不舍時的分離，樂清怡曾握著她的手，真摯地承諾過，只要她愿意，她就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如果真的想回頭，這句話現在還作數嗎？
    她可以去期待嗎
    但她又有什么資格去期待
    ――畢竟
    分手是她提的，先不要這段感情的人也是她。
    況且，樂清怡已經有女朋友了，道德的約束和成年人的體面，都不再容許柳沁音有別的想法。
    就算有。
    也不可以說出來。
    “對，挺好的。”
    樂清怡坦然平靜的口吻，似乎并不在意柳沁音這句話，她繼續輕握著柳沁音剛縮回去的左手，繼續下一步操作，專注的眸色中，只有掌心內被磨傷的紅橫紋。
    “問題不大，這幾天將藥膏勤涂抹著，也不會留下疤痕的。”樂清怡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完，又開始垂眸在名單上補充后續。
    她淡然的神情。
    大概是真的不在意了吧
    柳沁音臉上的表情再無波動，心底卻苦澀的發笑，其實能有機會在見到她一面，也挺好的，不該放任自己心里的情感，她不能去擾亂她的生活節奏。
    她過的好，就好。
    她知道，或者這是最后一次見面。
    她們終究是不同路了。
    在樂清怡轉身背對的那一刻，久別重逢，柳沁音還是為她落了滴完整的淚出來，輕聲道謝:“樂清怡謝謝你。”
    這聲謝謝包含太多。
    謝謝她曾在兩人青春懵懂時期，給她一場尊重又真摯的情感體驗，讓她這樣不真誠的人，還能見到愛情本該有的純潔，也是這樣的殘溫，讓她在烏煙瘴氣的大環境下，做不到隨波而流。
    謝謝她在兩人戀愛期間，對她事業上的尊重與理解，保了她的前程。
    也謝謝她，愿意給她處理傷口。
    樂清怡謝謝你
    當這句話傳入耳中，樂清怡往出邁的堅韌步伐，忽地就頓住了，平淡的眸中多些隱怒的情愫，垂落在腿側，正握著醫藥箱的五指，幾乎是下意識緊緊蜷縮。
    隨后，又若無其事的走向人群。
    她并沒有理柳沁音。
    lem注意到樂清怡那邊結束，正獨自走往車旁時，他轉身快步跟上，離人群有段距離后，他立馬變了臉，剛還嚴肅的表情立馬笑嘻嘻，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樂清怡就黑著臉轉過身，把名單遞出來，狠狠抵在他胸口上。
    lem一頭霧水的問了句:“老大，這個不是你的工作嗎？”
    “你去。”
    樂清怡摘下眼鏡，彎腰，漫不經心拍拍衣服兩側的雪花，語氣降下溫度:“你不是很喜歡柳沁音嗎？開車送她下山的機會給你。”
    “真的嗎！謝謝老大！”
    lem兩眼開心的都在放光。
    拜托，他剛才近距離接觸的那個女人，可是柳沁音啊！
    雖然他們總在這冰天雪地里工作，每天待研究室一泡就是整天。但并不影響他上網沖浪，柳沁音隨便一套秀場的出圈造型，都把他迷的神魂顛倒。
    誰能躲得過？
    lem剛想轉身，樂清怡低斂的眸，不自然的眨了眨，抬手拽住lem的衣領，還把備用車鑰匙甩給他，啟唇，淡淡提醒一句:“開我的車，人家好歹也是大明星，你們那幾輛車里面太臟了，別讓人家覺得我們這邊科研人員不修邊幅。”
    lem立馬拍手表示贊同，不由感慨:“還是老大想的周到啊！”
    皮靴在雪地上踏出厚重的聲音，邊走，還不忘激動的比個感謝手勢，感謝領導愿意給機會，讓他接近自己的女神，等轉過身后，又恢復成一幅嚴肅的模樣。
    lem站在稍高一點的石頭上，開始指揮第一批下山的人上車:“大家注意聽自己的名字，按順序上車。”
    方詩笙不停回頭張望。
    既要注意聽名單，又要照顧明顯不在狀態的柳沁音。
    她和大家一樣，從那個女人下車后，好奇的目光就跟著看了過去，隨著距離靠近，和樂清怡漫不經心看向她的坦然一眼時，震撼的久久說不出話。
    六年，變化真的太大了。
    已經不是她印象中，那個站在醫院走廊里溫軟的小姑娘，現在的樂清怡，身上的氣場，眼神，都和之前不一樣了，神情中，有種淡淡的睥睨感。
    冷靜，又驕傲。
    方詩笙收回飄遠的思緒，垂眸，意味深長的看眼柳沁音，從她注意到柳沁音有意將距離拉遠，兩人站在遠處的雪地時，她就知道，柳沁音的情緒有可能會崩。
    無奈的嘆口氣。
    她小心翼翼的將手輕搭在柳沁音的肩頭，不知該如何去安慰。
    “你這樣看我干什么，我沒事。”
    柳沁音下意識轉身，對上方詩笙望向她的擔憂眸光，她笑不出來，只能苦澀的勾了勾唇角，吃力的站起身，緩緩伸出右手，接住空中隨風飄落的白雪，雪花融化后的晶瑩，映在濕潤的眸底。
    她的聲音很淡:“我們走吧，是該回去了。”
    剛好那邊也喊到她們幾人的名字。
    “好的柳姐。”
    方詩笙嘴上答應著，卻晚邁步兩三秒，她神色凝重的看著柳沁音的背影，隱隱有些擔憂，拿出手機，最終還是把編輯好的短息發給了蘇蔓。
    小跑幾步，跟上柳沁音的步伐。
    看到柳沁音幾人迎面走來時，lem背在身后的右手，再次輕掐下衣角，穩住心跳聲，神態自若的走過去:“一會由我將開車載你們下山，請稍微等一下，這邊安頓好，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再次近距離接觸。
    還是被冷艷的美貌折服。
    lem心里不由再次感慨，悲涼的心情，就像他在實驗室里忍不住低聲抱怨那般，他的女神，怎么會看上唱流行歌那小子？
    完全配不上。
    “好的，謝謝您。”
    方詩笙禮貌的道謝，一旁的柳沁音并沒有說話，只是象征性的點了點頭。在等待期間，她又伸出手，去接飄落的雪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殊不知，暗處正有人看向她。
    車門半敞開，樂清怡坐在駕駛位上，目光沉沉的看著遠處那窈窕身影，身體略向，拎過背包，將東西拿出來，指尖開始不斷把玩著正閃爍亮光的錄音筆。
    彎腰，將錄音筆輕巧的塞到座位底下。
    柳沁音剛轉身，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身影，是樂清怡，她輕輕一躍，從她們一會要坐的那輛越野車下來，右手拎著一個實驗箱，高佻的身影上了另一輛車。
    她是不想和她坐一輛車嗎
    方詩笙注意到后，稍放松的表情再次嚴肅，她默默往旁邊挪幾步，擋住那個人的身影，也是在提醒柳沁音要時刻注意言行，現場這么多圈內的工作人員，誰知哪雙眼睛正盯著她們。
    柳沁音沒有多說什么。
    lem這邊也處理好了，幾人上了車，開始往山下走，和他們同車的還有林夕月，林夕月似乎對后來的那個女人很感興趣，從后排探出腦袋，問道:“剛才那個女人是你們的頭嗎？”
    雖然她也是第一次見。
    但那女人身上的氣場很足，比這些一米八幾的男人還冷冽，不是團體中的領頭者，就是中流砥柱。
    看著，就很沉穩。
    lem點了點頭:“是的，我們組長。”
    林夕月明顯來了興趣，從小在國外長大，性格本來就外向活潑些，說話也就直接開門見山:“你們組長多大了，她一直都在瑞士工作？是在這邊定居了嗎？”
    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有規定不能多說的。
    “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抱歉。”lem搖了搖頭。
    這姐是在干嘛？
    看上了？
    方詩笙早聽聞過林夕月的性取向，沒想到本人這么不避諱，直接當著她們面就問了，轉身時，順勢還用余光掃眼柳沁音的反應。
    柳沁音始終靜然的看向窗外。
    “行吧，年紀不方便說就不說了吧。”林夕月倒也不在意，她的目的是后面的:“我在瑞士這邊也有工作室，有空的話，我們可以約著出來吃飯，很感謝你們這次送我們下山。”
    lem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林夕月又搶先一步爭取:“我在英國定居，瑞士這邊也沒有太多的朋友，我是真的希望可以交些你們這樣的朋友，周末休息的時候，大家可以出來聚個餐什么的。”
    聚餐
    lem想了想，確實休息日的時候經常出去聚餐，多一個少一個也沒什么吧。況且林夕月也是個大美女，他們研究所的單身男女太多了，一撈一大把，萬一真成了呢。
    “行吧，一會到山下的時候，給你我的聯系方法。”他回了句，抬眸，目視漫不經心地掃向后視鏡的柳沁音，含有私心，又忍不住問了句:“那另外兩位小姐呢，我們后天就有聚餐，如果兩位不著急回國的話，可以一起去的。”
    方詩笙的身體下意識緊繃，危機感又出現了，正猶豫怎么婉拒時，身后的位置，傳來一聲冷冷的音色，柳沁音回絕了:“不用了，謝謝你。”
    “對，我們后天早上的飛機，國內還有一場封面要拍，不好意思了，謝謝你的好意。”方詩笙立馬跟在后面補一句，說完，還不忘客氣的笑幾聲，默默將額頭上的細汗抹去。
    后面，她們在沒有說過話，各自沉默，一直是林夕月和lem搭話，似有似無的問一些與樂清怡有關的信息。
    方詩笙在旁邊真的是邊豎起耳朵聽，邊注意柳沁音的表情，恨不得下車后就趕緊帶著柳沁音飛回去，生怕有點什么差錯。
    他們的車，是最后一輛到小鎮上的。
    柳沁音下車后，裹緊外套，悵然的看著馬路旁，暈暗燈光下，正與當地醫務工作者站在一起的樂清怡，幾人似乎在交談些什么，她本想等樂清怡忙完，過去禮貌道別再走。但不知想到些什么，又自嘲的笑了笑，放棄了這個想法。
    臨上車前，她忍不住再次回頭。
    隱匿在月色的朦朧下。
    柳沁音深深的看向樂清怡一眼，復雜又不舍的眸光，將她的輪廓印在滾燙的心里。
    最終，她轉身上了房車。
    柳沁音半躺在座椅上，眸光深邃如夜，剛還懸掛于空中的清亮明月。此時，已經被烏云遮掩，連最后共享的那輪月也不見了，她感覺她與樂清怡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車內光線昏暗，隱隱水波感逐漸從她半垂的眼尾滑落。
    好痛，痛徹心扉的痛。
    但她活該。
    是她把樂清怡弄丟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說:
    淺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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