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最酷熱的幾日總算過去了,前幾日又下了一場瓢潑大雨,總算是退了熱。</br> 宋婉坐在軒窗邊給江寂的衣服補最后一點針線,做了整整一個月的衣服了,總算快好了。</br> 今日涼風習習,宋婉心情爽利,下針也快,沒過兩刻鐘,衣服就完了工。</br> 宋婉用剪刀剪了針角,拿起來端詳。</br> 喜兒在一旁道:“姑娘手真巧,這衣服花樣別致,針腳細膩,比那鋪子里賣的還要精致幾分,王爺見了定喜之不及。”</br> 宋婉道:“只要他能喜歡就好。”</br> 她把衣服疊上,交給喜兒,“你去拿給凌刀。”</br> 喜兒接過,開心地跑出了房間。</br> 凌刀這些日子在黃昏前也總是會拿各種各樣好吃的來,那樊樓的琳瑯美食,都已經被宋婉嘗了個遍。</br> 眼下正值黃昏,喜兒猜凌刀已經等在后門口了。</br> 果不其然,門一打開,凌刀就拿著食盒遞給她,嘴里道:“喜兒姐姐今日真準時,我家王爺日日念著你家姑娘,就怕姑娘吃得不好睡得不好,這些日子姑娘脾胃還是不和嗎?”</br> 喜兒拿過他手里的食盒,“已經好多了,姑娘能吃得下東西了,你叫王爺不用擔心。”</br> 她把衣裳遞給凌刀,“這是我們家姑娘給王爺做的衣服,你讓王爺試試,瞧著尺寸應該是合身的,要是不合,你再拿回來,我們姑娘再改改。”</br> 凌刀面帶微笑,“宋姑娘總算把咱們家王爺放在心上了,不過我倒有些羨慕了,要是有人也能給我做件衣裳就好了。”</br> 喜兒道:“不就一件衣裳,我也可以給你做啊。”</br> 她話說出口,好像又覺得有些不對,這做衣裳像是有情人之間才做的事,她和凌刀不是那等關系。</br> 凌刀卻道:“好啊,那要多謝喜兒姐姐了。”</br> 喜兒沒想到他應得這么快,當下也不好再拒絕,只道:“我做的肯定不如我們家姑娘的手藝,尤其我的月例不多,恐怕給你買不了什么好的布料,要是太差你可別嫌棄。”</br> “不會不會,我哪敢嫌棄喜兒姐姐贈的東西。”說罷,凌刀從腰間拽下錢袋子,遞給喜兒,“這是我這個月的月例,喜兒姐姐就拿去買布料好了,要是有剩余的,你就買自己喜歡的零嘴兒吃。”</br> 喜兒擺手道:“這怎么能行,我不能要你的銀子。”</br> 凌刀把錢袋子塞進她的手里,“要的要的,我的月例也不多,也沒幾兩銀子,喜兒姐姐就拿著,要是不夠,我再把上個月的拿給你。”</br> 他的月例可都沒花過,要存起來娶娘子的。</br> 喜兒不好意思收,但凌刀硬往她手里塞。這后門處也不安全,要是被人發現,就得不償失。</br> 喜兒只好把銀子收下,“這些絕對是夠了,你明日來我拿量線給你量量尺寸。”</br> 凌刀笑著道:“好。”</br> 喜兒提著食盒進了后門,關上后門之后,往桃苑而去。</br> 凌刀拿著衣服回了王府,江寂拿到衣服的時候,真是愛不釋手,左瞧瞧,右瞅瞅,怎么看都是好看的。</br> 他的動作也十分輕,生怕他這雙粗手把衣服給弄壞了。</br> 解靈玉在一旁嗤之以鼻,“不就一件衣服,至于高興成這樣。”</br> 江寂道:“當然高興了,她給本王做的,你沒有。”</br> 解靈玉氣得左手攥緊了血紅折扇,他的指節本來就白,現在更是白得可怕。</br> 那扇子也被他攥得嘎吱作響,顯然怒氣不小。</br> 江寂恨不得把解靈玉氣死,繼續道:“她可是親自給本王量的尺寸,你不知她站在本王身前時,本王瞧著她眉眼乖順,一臉耐心又溫柔的樣子,心里有多悸動。”</br> 解靈玉怒得拍案而起,“你給老子滾!”</br> 江寂走近他,毫無畏懼,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勸你對本王態度好點兒,天快黑了,又到了本王單手就能把你拎起來扔出去的點兒了。”</br> “你!...你小子白日里最好別惹我,否則你栽在我手里,我絕不會讓你好過!”</br> 江寂道:“本王白日里忙得很,你別來煩本王才是。”</br> 解靈玉道:“還不是你王府無趣煩悶,過去是奴才過來還是奴才,我想找個逗趣兒的人都沒有。”</br> 江寂道:“你可以出去。”</br> 解靈玉聽此,身子仰躺在靠椅上,“不去,還不如在府里躺著。朝廷正捉拿密境十二宗的人,在你王府最安全。”</br> “西宋之內,你根本沒有敵手。”</br> 解靈玉道:“是啊,我可以一人就殺掉他們所有人,但我累了,想歇歇。”</br> 江寂覺得解靈玉不是累了,是想做回自己了。</br> 然而他殺戮這么多年,總歸嗜殺好血成性,于是他把自己居在這王府里,努力克制自己。</br> 側窗邊鳥籠里的喜鵲此時又開始咕咕叫喚,解靈玉發現不遠處的樹上還站著另一只喜鵲,他笑道:“你江寂貫會棒打鴛鴦,看看,你把人娘子關在這鳥籠里,這雄雀估計找了兩日了,總算是找到了,此刻是怎么都不肯走。”</br> “棒打鴛鴦不是你慣會做的事?”</br> 解靈玉不否認,他就見不得男男女女卿卿我我、難舍難分的樣子。</br> 憑白的看得人心煩。</br> “就要把這雌雀關著,看這雄雀能叫喚到幾時!”他就愛看那些癡男怨女分離時的樣子。</br> 江寂道:“像是在指桑罵槐。”</br> 解靈玉笑得咧開了嘴,“王爺真聰明,我確實意有所指。”</br> “放心,本王不會讓她落在你手里,本王也不會像這雄雀一樣只會咕咕叫喚。”</br> 解靈玉雙手環胸,起身往外走,“百密一疏,難保有一日你不會放松警惕。”</br> 江寂不會。</br> 宋婉是他的命。</br> 他一刻都不會放松。</br> 夜里,王府寂靜非常,江寂是穿著宋婉做的衣服睡的,他心里高興,連做的夢都是甜的。</br> 他其實是常年噩夢之人,南平王府被屠戮的場景總是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br> 肝腸寸斷的痛苦叫他日夜難安,疼痛難忍。</br> 他的夢魘是他此生都逃脫不了的牢籠,除非有人能把他拉出來。</br> 往事太疼了,所以江寂一直把它憋在心里,此間從不拿來言說。</br> 可是事情憋在心里久了,總會成疾,那日虞娘提起椒宮,他就陷在夢魘里出不來。</br> 他不想瘋,想好好的活著,和宋婉永遠在一起。</br> 宋婉可以治好他的夢魘的,他相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