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已經離開闖城了。</br> 月無衣給的人，叫韓衾，是他銀雪山莊名下開設的珠寶鋪子的掌柜。</br> 月無衣覺得他可靠、能力強，算是他信得難過的人。</br> 宋婉與韓衾道：“你要記住，這兩個糧鋪的糧食每賣出一百石，就必須要補齊。你要保證鋪子里的糧食經常是充足的，明白嗎？”</br> 韓衾道：“主子放心，我會的。”</br> 宋婉繼續道：“要有什么決定不了的事，你就寫信來裕昌王府。”</br> 韓衾道：“是。”</br> 宋婉片刻都沒有耽擱，糧鋪開業當日，她就叫喜兒收拾包袱往關東而去。</br> 月無衣騎著馬，在馬車后面跟著她。</br> 走了半日，紅嬌把馬車停在林子里，打算歇歇腳。</br> 宋婉下了馬車，月無衣就在離她們不遠處生了一堆火，雙眸盯著火堆，也不知在想什么。</br> 宋婉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走近他，與他道：“月無衣，你已經不欠我什么了，你給了我銀票，又幫了我的忙，你可以不用再保護我，可以去做你自己要做的事。”</br> 月無衣仍舊看著火堆，“你是裕昌王妃，裕昌王我曾有耳聞，不是個好男人。”</br> 宋婉想起江寂來，“嗯，確實，他是個臭男人。”</br> 月無衣道：“你過年都要出來跑生意，是他花天酒地，把你的嫁妝都花完了？你必須要賺錢才能維持生計？”</br> 宋婉雙手攏于袖中，“他確實很會花錢，不努力賺，都養不起他。”</br> 月無衣拿出水袋喝了一口，“我從來沒見過你這么傻的女人。他流連青樓瓦舍，你還愿意賺錢養著他，供他花銷。”</br> 宋婉搖頭，認真道：“你們都誤會他了，他是有苦衷才如此的。況且你看我這樣，像他出去花天酒地我還心甘情愿養著他的傻子嗎？”</br> 月無衣目光又落在宋婉身上，見她雙眸清澈，似乎看透了一切人情世故。</br> 她已經不是聰明，而是智慧。</br> “不像。”</br> 宋婉淺笑道：“你幫了我，咱倆算是朋友。我不騙你，我夫君根本不是你們眼中的紈绔。我馬上要去關東了，離闖城還是有些遠，你不用再跟著我了，去做自己的事吧。”</br> “我的事已經辦完。”月無衣往火堆里添柴火，“你們上路不安全，我送你們到闖城。”</br> 宋婉知道自己說不動他，只好轉身回去。</br> 紅嬌已經生了一堆火，烤著幾個饅頭。</br> 宋婉吃著肉干，墊著肚子。</br> 今日天色還算不錯，沒有落雪，天際還有暖烘烘的太陽，落在人身上，也很是舒服。</br> 官道上這會兒并非毫無人煙，有好幾撥押鏢地路過。</br> 宋婉最怕的就是出行遇匪患，她和喜兒都不會武藝，只有紅嬌一人，就怕她雙拳難敵四手。</br> 現下有這些押鏢的鏢師，宋婉也算放了心。</br> 她們短暫休憩片刻，就又開始趕路。</br> 關東一代，天氣比闖城還要嚴寒，即便是年后，也并未暖和半分。</br> 鵝毛大雪伴隨著凜冽寒風不停刮著，宋婉剛到關東朔北城，就被凍得牙齒打架。</br> 喜兒又拿了一件狐裘給宋婉裹上，給她撐著傘，與她一起進了客棧。</br> 剛踏進這家好俊客棧，身子感覺一下就暖了。</br> 宋婉要了三間甲子號上房。</br> 也才剛剛進屋，小二就端著熱湯進來，放下后說了一句客官慢用，又退了出去。</br> 宋婉坐在案幾桌前，拿過熱湯嘗了一口。</br> 湯是羊骨菌湯，既有羊肉的骨頭味，又有菌子的鮮味，味道很別致，很是好吃。</br> 羊肉湯本身也是極為暖身的東西。</br> 這熱湯剛剛吃下去，宋婉就覺得渾身都暖了，外面風雪大，幾乎寸步難行。</br> 她想等著雪停了，就去城中看看。</br> *</br> 天色墨黑時分，宋婉點了幾樣關東一代的特色菜，有小雞燉蘑菇、紅燒肉、鐵鍋燉、醬脊骨，看著就秀色可餐。</br> 就這幾樣菜，她們三個女子根本吃不完，于是叫上了月無衣。</br> 紅嬌也是個話少的，今日難得說話。</br> 她看向月無衣，“莊主吃飯還戴著面具？”</br> 月無衣道：“無礙，戴著也一樣能吃。”</br> 紅嬌一路上忍他很久了，“莊主這是在扮帥耍酷？”</br> 月無衣道：“與你無關。”</br> 紅嬌面色比往常還要冷，“我就見不慣你這樣的人。”</br> 月無衣道：“真巧，我也見不慣你這樣的人。”</br> 宋婉出聲道：“好了好了，都別吵了，桌上這么多好吃的，都快吃吧。我們趕了這么些天的路，吃的都是干糧，如今有好吃的了，都快吃，不然待會兒菜都涼了。”</br> 兩人聽此，沒出聲了。</br> 月無衣拿著箸去夾雞肉，紅嬌拿著箸也正好去夾雞肉，兩人好巧不巧的，還都夾在同一塊雞肉上。</br> 宋婉目光落在那塊雞肉上，眼看著兩人的箸為爭搶一塊雞肉打起來。</br> 紅嬌拿著手里的箸就去夾雞肉，月無衣的箸就去打，雞肉就這樣掉進碗里。</br> 紅嬌生怒，手里的箸向月無衣手中的箸打去。</br> 月無衣立即避讓開來，紅椒手里的箸立馬又去夾那塊雞肉，月無衣此時也立即拿著箸搶來。</br> 紅嬌眼疾手快，立即把雞肉拋起來，左手拿著碗作勢去接，月無衣手快，直接夾住那塊雞肉，放進了嘴里。</br> 紅嬌深吸了口氣，“這雞肉不小，怕是塞不進莊主面具留的縫里。”</br> 月無衣道：“既然紅嬌姑娘這么想看我的相貌，那我就滿足紅嬌好了。”</br> 紅嬌冷笑一聲，“鬼才想看你長什么樣。”</br> 月無衣摘了白色面具，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頰來。宋婉一見，心想難怪他要戴著面具。</br> 月無衣男身女相，容貌昳麗。</br> 一雙眸子瀲滟生波，眼尾微微上挑，是雙看誰都含情脈脈的丹鳳眼。</br> 雙唇飽滿如紅櫻，牙齒雪白似河貝。</br> 尤其他喜穿一身白衣，仙氣飄飄。這般神仙似的男子，只怕讓人見了，男女都要心動。</br> 紅嬌道：“禍害。”</br> 月無衣把面具放在一旁，看向紅嬌，“紅嬌姑娘放心，禍害不了紅嬌姑娘的。”</br> 宋婉微笑道：“莊主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也是吃了苦頭了。”</br> 月無衣無奈道：“只有把臉遮上，才沒有男男女女圍上來。”</br> 紅嬌拿著箸專心吃飯，月無衣也拿著箸開始吃飯。宋婉看了眼兩人眸中帶上笑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