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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番二

    過了幾日,尉遲明誠終于解禁了,正逢蘇錦煙要去清靈寺進香,見天氣不錯,便帶著孩子們一同去。
    蘇錦煙之前在清靈寺捐了尊金身佛像,實心的金身,且佛像高達十六尺。這般財大氣粗還是頗為少見,竣工這日不少人都前去圍觀,連同婉儀公主和紀涵青也相約一起去瞧個熱鬧。
    恰好這日朝廷休沐,尉遲瑾、蘇穆知和謝景桓三個男人也陪著自家媳婦一起。
    如此一來,一行人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一溜兒馬車,跟著的侍衛也不計其數。
    幾個小小蘿卜頭一有機會就又湊在一處了,蘇錦煙還特地給他們準備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里頭備了糕點茶水和各樣的零嘴兒。
    “婧淑姐姐,”謝姝挨著尉遲婧淑坐,眼睛亮晶晶地看她:“聽說你學會騎馬啦?”
    “嗯呢。”
    尉遲婧淑七歲生辰時,父親送了匹棗紅小馬駒給她,又給她請了師傅,如今她才學了兩個月就能很熟練地架馬了。
    為了跟她的棗紅馬匹配,她還央著娘親做了許多好看的騎裝,又特地讓人制了一條精致的馬鞭。
    小家伙心里得意,整日鞭不離手,明里暗里炫耀自己會騎馬的事。
    在上京來說,會騎馬的女子實在是少數,更何況才七歲的小女娃。因此,這事就顯得格外值得炫耀,無論尉遲婧淑走到哪里,大家只要看到她手上的馬鞭,就立即能獲得極大的關注。
    這不,才沒多久呢,就收獲了一枚小迷妹——謝姝。
    謝姝羨慕極了,向往地說:“我什么時候長大呢?我也要騎馬呢。”
    聞言,坐在另一頭默默看書卷的尉遲明誠抬頭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么,片刻又低頭看書。
    “婧淑姐姐,”謝姝湊過去在她耳邊悄悄問道:“你可不可以教我騎馬呀?”
    尉遲婧淑摸著漂亮的馬鞭尾須:“你自己又沒有小馬,你怎么騎啊?”
    “我...”謝姝眼巴巴:“我騎姐姐的馬可以嗎?”
    最后的聲音幾乎進了肚子里,小心翼翼又十分期盼地等著答案。
    “不行!”尉遲婧淑決然道:“你太小了,我的小馬駒比你高呢。”
    “除非你讓你爹爹送你一匹更小的小馬駒。”她比了個手勢,大概就一個碗那么大吧。
    “哦......”謝姝小朋友有點失望呢,她早就跟爹爹提過了,可爹爹說她現在還不能騎馬。
    失望的謝姝垂頭,眼睛還時不時瞟幾眼尉遲婧淑放在腿上的漂亮馬鞭,默默地嘆了口氣。
    尉遲明誠抿唇笑,卻仍舊沒有說話。
    但謝姝發現了他,有點生氣地問:“哥哥是不是也覺得我還小呢。”
    “我都這么高了,”她手掌在頭頂夸張地比了下:“我可以騎馬啦。”
    “嗯。”尉遲明誠點頭。
    “哥哥會騎馬嗎?”
    “嗯。”尉遲明誠繼續點頭。
    “哎呀,”謝姝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立即又坐到了尉遲明誠的身邊,小腦袋搭在他手臂上跟沒骨頭似的:“那哥哥教我騎馬好不好?”
    明誠跟婧淑不一樣,明誠從四歲就被父親拎到演武場上,打拳、練劍、騎馬都涉獵。早就過了那股新鮮勁兒,所以也不會像婧淑一般整日拿馬鞭炫耀。
    但他不炫耀,謝姝就不知道啊,謝姝一直以為只有婧淑姐姐會騎馬呢。
    現在好了,最疼愛她的哥哥也會騎馬,謝姝小小的腦袋里立即就有了無數個大膽地想法,而且她篤定這些想法一定會實現。
    因為,明誠哥哥對她最好啦。
    她見尉遲明誠沒說話,就繼續撒嬌:“哥哥,好不好嘛?”
    尉遲明誠搖頭,沒有說話。
    “哼,哥哥為什么不說話?”
    “因為哥哥掉牙齒啦,好丑噠。”尉遲明暄小朋友四歲多,得知自家哥哥掉牙沒少嘲笑呢。
    被自家小弟弟揭穿糗事,尉遲明誠瞪了他一眼,明暄吐舌略略略。
    謝姝好奇得很:“哥哥也掉牙了?”
    “為什么掉牙不能說話啊,”謝姝不解:“婧淑姐姐也掉牙,可她能說話呢。”
    尉遲婧淑毫不顧淑女形象,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嘴巴,說:“因為哥哥怕丑。”
    尉遲明誠確實是覺得缺門牙太丟人了,他一直以來在弟弟妹妹們面前維持的“厲害大哥哥”的形象,被這兩顆門牙瞬間就毀得干凈。
    所以,他不想說話,只有這樣才能勉強維持他做大哥哥的尊嚴。
    但謝姝不懂他的用意,歪著頭打量他:“哥哥不丑,哥哥好看吶。”
    “嗯。”尉遲明誠滿意點頭。
    謝姝小可愛再接再厲,吹起了小馬屁:“哥哥騎馬最厲害,對不對?”
    “嗯。”
    “哥哥也可以教別人騎馬,對不對?”
    “嗯...呃?”
    “那哥哥教我吧,我真的好想騎馬呢。”
    謝姝等了會兒,見他還是不為所動,忽地重重地“哼”了一聲。雙手包臂,將頭別過一邊,明顯的“我生氣啦!要哄!”
    尉遲明誠沒法子,想了想,就湊到她耳邊,一手遮擋:“哥哥答應你,但是你不許說出去。”
    “真的?”謝姝立即轉頭笑了。
    “嗯,”尉遲明誠道:“等到了清靈寺我讓侍衛牽馬來,然后你偷偷來找我如何?”
    “嗯,知道啦,我偷偷的,不讓別人知——唔唔——”
    “噓——”尉遲明誠捂住她嘴巴:“小聲點吶。”
    .
    到了清靈寺,大人們各自去忙了,留下婢女婆子們看著幾個小家伙。沒了大人的約束,幾個小家伙猶如脫韁的野馬,紛紛撒開了腳丫四處玩樂。
    “姝兒妹妹,”蘇嘉荀過來問她:“我們要去抓蝴蝶,姝兒妹妹去嗎?”
    謝姝搖頭,她心里有個秘密呢,一會兒要偷偷去見明誠哥哥的。
    “哦,你不去那我們自己去啦。”
    “嗯。”
    其他人一走,謝姝就打哈欠說自己困啦,要睡覺。
    婢女們不疑有他,因為今日謝姝起得很早,小孩子到了這個時候都要睡回籠覺的。
    謝姝被婢女帶去廂房,給她蓋了小薄被,她很快就閉上眼睛,吩咐道:“你快下去歇著吧,我睡啦。”
    “好。”婢女見她人小鬼大像模像樣的揮手,就好笑。
    聽見們“吱呀”一聲關上,謝姝趕緊睜開眼睛,蹬蹬瞪下床走到窗邊。適才進門時她就觀察好了,打算從窗子翻出去。
    剛好窗邊有桌椅,謝姝小胳膊小腿的,利索地站上了椅子,然后從窗戶邊慢慢爬了出去,也不怕疼,“砰”地一下屁股落地。
    暗暗跟著的侍衛們見自家小小姐爬窗戶出來,頭疼得很。但他們也沒阻止,公主交代只讓他們遠遠護著小姐的安全,至于小姐要去做什么不用干涉。
    因此,謝姝小朋友還不知道后頭跟著幾個大尾巴呢,她暗自得意地朝約定地方跑去,心里還美滋滋地想,等會兒要讓明誠哥哥夸她。
    尉遲明誠早就牽著馬等在樹下,遠遠地看著謝姝邊跑邊揮小手。
    “哥哥哥哥,我來啦。”
    謝姝跑到近前,邀功道:“哥哥,我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厲不厲害?”
    尉遲明誠瞥了眼遠處跟著的侍衛,認真點頭:“嗯。”
    “哥哥,”謝姝不滿:“你要夸我厲害。”
    “嗯,”尉遲明誠從袖中掏出張絲絹,遮住嘴巴在后腦勺處打了個結,說道:“姝兒厲害。”
    “......”
    雖然哥哥的模樣很怪,但謝姝也清楚哥哥是怕丑呢。她看見哥哥身后的高頭大馬,驚訝得很:“哥哥,這是你的小馬駒啊,不,是大馬呢。”
    “嗯。”
    尉遲明誠個子高,已經算半個小大人了,且技術嫻熟,騎這樣的大馬不在話下。但是謝姝騎這樣的馬,就有點害怕了。
    “嗚嗚嗚哥哥,我不敢呀。”
    “那哥哥扶著你?”
    謝姝搖頭。
    “姝兒還想不想騎馬?”尉遲明誠問。
    “想。”謝姝又期待又害怕,猶猶豫豫的。
    尉遲明誠笑了:“這樣,哥哥坐在你后面好不好?”
    這樣啊,“好啊。”
    尉遲明誠帶著謝姝就在寺廟后院的竹林邊緩緩走,謝姝興奮又緊張地握著韁繩,大馬一仰頭,她就嗷嗷嗷叫,快樂極了。
    但是很快小身板就僵住了。
    “怎么了?”
    順著她的視線,尉遲明誠發現了前面有一條大狗。那狗看起來兇神惡煞,脖頸上綁著繩子,但繩子末端卻是松開的。明顯是自己逃出來了。
    馬也跟著停下來,一狗一馬兩個小人兒,開始沉默對峙。
    “哥哥,我怕...嚶嚶嚶...”謝姝不敢動彈。
    尉遲明誠也不大敢,那狗咧著嘴,大舌頭吐出來,還能清晰看見鋒利的牙齒。
    尉遲明誠見過狗,但他所見過的都是溫順可愛的寵物狗狗,還從未見過這樣全身漆黑又臟兮兮又兇悍的。
    他咽了咽口水,不能在姝兒妹妹面前露怯,畢竟他曾經說過要保護姝兒妹妹的。
    謝姝小臉埋進他衣衫里,怕得想哭又不敢哭。
    尉遲明誠一邊拍著她的脊背安撫情緒,一邊想著法子。
    侍衛們都被他揮退在林子另一頭了,且這是一條狹窄的小道,馬根本沒法后退。因此,他悄悄拉緊韁繩,想著策馬從大狗身上越過的可能性。
    但那大狗先一步跳了起來,兇狠狂吠,嚇得謝姝頓時大哭起來。
    “啊啊啊啊哥哥救我——”
    “姝兒不怕啊。”
    尉遲明誠額頭冒汗,他有預感,這并非一條普通的狗,且看它模樣像是餓了許久一般。
    就在那條大狗往前又跳起來時,電光火石間,尉遲明誠抽出放在馬鞍旁的短刀也飛快地朝那大狗投過去。
    隨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馬,從路邊撿了根木棍做劍,對著大狗就是一陣猛打。
    等侍衛們聞聲趕過來時,就見尉遲明誠已經將那大狗打得奄奄一息,而他自己虛脫地坐在雜草中。
    尉遲瑾聽到消息也過來了,檢查了一番,得知這是附近獵人專門養的狼狗。這種狗兇悍如狼,尋常成年男子都難以對付,沒想到他兒子竟這般勇敢。
    后怕之余也慶幸自己的兒子功夫了得,最后還是忍不住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好樣的!當之無愧的大英雄!”
    尉遲明誠被自家爹爹拍得身子顫了顫,他視線一轉,見謝姝崇拜無比地看著他,適才的后怕頓時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熱血澎湃的豪情。
    心想,他終于做了回英雄。
    這件事讓謝姝記憶深刻,當真將他當成了心目中最厲害的大英雄,以至于長大后但凡遇到困難總是第一個想起他。
    *
    日子如流水飛快過,小家伙們歡歡樂樂長大,不知不覺尉遲明誠九歲了。
    而在這一年,謝姝也滿七歲。
    時下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原先謝姝小,婉儀公主想著謝姝需要兒伴,便送她來璟國公府的書塾。如今謝姝七歲,到了該避開男子、且也到了該學習琴棋書畫的年紀。
    于是,謝姝被公主接回家了,從此要在自己的閨房單獨學習,有自己專屬的夫子,也有了自己專屬的空間。
    可謝姝不樂意得很,她跟小伙伴們一起上學一起玩樂習慣了,驟然要跟他們分開實在不習慣。而且,她舍不得跟明誠哥哥分開。
    往日,她母親擔心她吃零嘴兒發胖,一直拘著她呢,明誠哥哥都要偷偷給她帶零嘴的,以后分開了就意味著零嘴兒少了大半。
    這樣的生活她無法想象!
    其實尉遲明誠也是很不舍的,他習慣背書累了就去隔壁書塾投喂謝姝,看她像個小倉鼠一樣吃東西,心里就莫名覺得輕松愉悅。
    可謝姝長大了要回自己家去,他也不好攔著,只能默默地消化這件難過的事。
    不過謝姝比他更難過,難過得都哭了。起初幾天由于不習慣總是偷偷抹眼淚,誰勸也不當事。
    尉遲明誠得知此事,夜里輾轉反側睡不著。
    奶娘問他:“大公子近日有心事?”
    尉遲明誠搖頭:“也不算心事,就是覺得姝兒妹妹回家了,怕她不習慣。”
    奶娘笑:“小姑娘都得經過這么一遭的,過段時間就習慣了,大公子不必擔心。”
    尉遲明誠愣了下,倒不是因為奶娘勸他不必擔心的話,而是奶娘那句“小姑娘。”
    謝姝已經是小姑娘了?
    他一直當她是兩歲時的那個小妹妹呢。
    如此說來,若是自己提出想去看謝姝,恐怕就不合時宜了。
    尉遲明誠悶悶地過了幾日,有一天吃飯的時候,他忽地問尉遲婧淑:“你還跟姝兒妹妹聯系嗎?”
    尉遲婧淑九歲已經懂了許多,而且思想也稍微成熟了些,基本上不大愛跟比她小的孩子玩了。但謝姝從小跟她熟悉,偶爾也會帶著她一起。
    只不過謝姝回家后,尉遲婧淑就沒去過公主府,一來覺得離開幾天也不算多久,二來覺得這并非什么值得去探望的大事。
    聞言,尉遲婧淑搖頭:“沒有呢。”
    “那你想去看她嗎?”
    尉遲婧淑想了下:“我們也就幾日沒見罷了,等過幾日我再去看她。”
    “哥哥想去看姝兒妹妹?”
    尉遲明誠擺手:“沒,我只是問問罷了。”
    他想,也行,那就過幾天讓婧淑去看看她的情況。
    但是沒想到,當晚謝姝就給他寫信來了。
    謝姝字跡還很稚嫩,甚至還有幾個錯別字。通篇內容不長,先是問候了他,而后才寫了她的目的。
    謝姝想讓他給她帶零嘴兒呢,整整一頁紙寫的都是吃的,遇到不會寫的就直接畫個草圖。換做一般人還真看不懂,但尉遲明誠看著看著就笑了。
    給她買吃的倒是不成為題,可問題是如何掩人耳目送過去?
    這令尉遲明誠犯了難。糾結了一整日后,他下學回自己的院子,忽地轉頭問身后的侍衛。
    “你說,如何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去見一個人。”
    侍衛:“???”
    懵了片刻,侍衛立即回答:“興許...半夜深更...爬.墻?”
    “......”尉遲明誠很不屑:“爬.墻豈是君子所為。”
    侍衛撓撓頭,表示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于是,當晚,尉遲明誠破天荒地干了人生第一件羞恥的事——爬.墻去見小姑娘。
    彼時正值夏日,夜里蚊蟲沙沙作響,謝姝的屋子窗戶大開,倒是正好便宜了某人翻窗而入。(這里不得不說,關于翻窗這事,尉遲明誠跟他父親一脈相承。)
    謝姝穿著短袖寢袍趴在榻上熟睡,枕頭邊還有未看完的話本子。
    這些話本子都是小孩子愛讀的有趣故事,還配了插畫,是公主得知她心里不痛快,特地讓人買回來給她解悶的。
    尉遲明誠翻了兩頁,覺得這樣幼稚的書早已不在他感興趣的范圍。他將話本子合上,放在床頭柜子里,這動靜驚醒了睡著的人。
    謝姝其實是聞著味兒醒的,她正夢見自己在街上大快朵頤,結果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她伸手抓了抓,就抓到了一片衣袖。
    “明誠哥哥?”謝姝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過了會兒:“真的是哥哥來了啊。”
    “嗯。”尉遲明誠站在榻邊,一時有些局促。
    “哥哥給我帶吃的來了?”
    “姝兒如何知道?”
    謝姝笑:“我做夢的時候聞著味兒了,有我喜歡的桂花釀團子對不對?”
    “嗯。”尉遲明誠笑,之前的拘束感也消失了大半。
    謝姝爬起來,拉著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顛顛兒地跑去拿了個果盤子過來。
    “哥哥快拿出來,我們一起吃。”
    其實來之前尉遲明誠沒考慮到夜深了吃東西不宜克化的事,但這會兒見謝姝穿著寢衣,就有點猶豫了。
    “姝兒妹妹真要這會兒吃?”尉遲明誠說:“等明日再吃也是可以的。”
    “不行,明日就不好吃了,釀團子要熱乎的才好吃。”
    “明日煨熱了也可以吃。”
    謝姝噘嘴撒嬌:“哥哥,我現在就想吃。”
    每次碰見謝姝這樣,尉遲明誠就招架不住,無可奈何拿出準備的包袱,包袱里頭都是厚厚的紙包。打開一看,好家伙,謝姝在信中提到的吃食居然都全了。
    謝姝歡呼一聲,立即就拿了最喜歡的往嘴里咬一口。
    臉頰鼓鼓的像個河豚,還邊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已經許久沒吃這個了,哥哥你是怎么買到的,夜里都關門了吧?”
    “嗯,”尉遲明誠說:“我白日就讓人準備好了的。”
    “那你為何現在才來呢?”
    “因為......”半夜深更好爬.墻啊。
    不過尉遲明誠自詡君子,他是不好意思將這話說出來的。
    謝姝也覺得沒所謂,反正人來了就行。她捏起一塊釀團子遞到尉遲明誠的嘴巴前:“哥哥你也吃啊。”
    “我不餓。”
    “零嘴兒哪里是餓了吃的,就算飽了也能吃啊。”
    “?”
    尉遲明誠第一次聽到這種見解,半信半疑地張開嘴巴咬了一口。
    也不知怎么的,他本來覺得不餓的,但見謝姝吃得津津有味,突然也食欲大增。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安靜且滿足。末了謝姝也睡不著了,拉著尉遲明誠就開始大吐苦水,說自己這幾日來的難受和委屈。
    尉遲明誠安靜聽著,時不時附和兩句,整個過程心里有些異樣的情緒,也不知是何種異樣,反正就是想起奶娘說的那句“小姑娘”,就總忍不住打量謝姝。
    謝姝已經長高了許多,臉蛋不再是小時候的嬰兒肥了,他以前日日見謝姝倒是沒怎么注意這事。此時卻發現,原來姝兒長得還挺好看的,人人都說他的胞妹婧淑長得精致好看,照他說,姝兒妹妹這樣的也是很精致的。
    九歲的男孩已經懂得了許多,尤其尉遲明誠比同齡人更穩重多智,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在小姑娘閨房里呢。
    漸漸地,他覺得有點不自在起來。
    “姝兒,”他站起身:“夜深了,我要回去了。”
    謝姝正說在興味處,卻聽他說要回去,心里不舍,小嘴那么一癟:“哥哥才來呢。”
    “嗯咳...哥哥明日還要早起練功。”
    “好吧,”謝姝悶悶地低頭:“那哥哥以后還來看我嗎?”xしēωēй.coΜ
    以后?
    還來嗎?
    尉遲明誠干咽了下:“看情況吧。”
    “什么是看情況?”
    “就是......如果哥哥有空就來。”
    “好呀,”謝姝高興:“那哥哥一定要記得來哦,對了,還要給我帶好吃的。”
    尉遲明誠笑:“好。”
    *
    冬寒夏暑,小家伙們漸漸適應了自己獨自長大的過程。尉遲明誠長大到一定年歲,被父親送去國子監上學。
    一轉眼,他在國子監待了兩年了,如今是十六歲的少年郎。
    十六歲的少年,意氣風發,做事更沉穩內斂。小小年紀就有了攝人的氣勢。人們說尉遲明誠是學著他娘親長的,不僅模樣似娘親,且通身清冷矜貴的氣質也像了個十成十。
    在國子監的兩年里,尉遲明誠認識了許多好友,但深交的也就那么兩個。
    “明誠,”劉侍郎家的二公子劉瞿是其中一個至交好友,下學后,劉瞿一手搭著尉遲明誠的肩說道:“明日休沐,李泰他們要去跑馬,你去不去?”
    尉遲明誠搖頭:“沒興致。”
    “哎——”劉瞿調侃:“你怎么活得跟個老夫子似的,這也沒興致那也沒興致的,再這么下去,我看你都要遁入空門了。”
    “我有興致的東西多著了,但對跟李泰他們跑馬沒興致。”
    “為何?”
    “李泰是何人?一眾紈绔,成天斗雞走狗跑馬,我不愿與他們為伍。”
    聞言,劉瞿比了個大拇指:“他們還真猜對了。”
    “什么?”
    “其實是李泰讓我邀請你的,不過李泰他們覺得你很有可能不會去。”
    “?”
    “是這樣的,”劉瞿低聲道:“你不是跟那個謝姝很熟嘛,李泰喜歡謝姝。他得知謝姝和小姐妹們明日要去文丘山踏青,所以就想去那跑馬,打算偶遇一番。但是光偶遇還不行啊,得說上兩句話吧?”
    “所以...”劉瞿繼續道:“李泰就想邀你一起去跑馬,有你在總能跟謝姝說上話。”
    尉遲明誠擰眉:“你回去告訴他,讓他別白費這個心思了,謝姝不可能喜歡他。”
    “你如何這般斷定?李泰雖紈绔了些,但他嘴甜,頗是討女孩子喜歡呢。說不定謝姝也喜歡他這樣的呢。”
    “嘁!”尉遲明誠冷笑。
    姝兒也是李泰那種人肖想的!
    “不過算了,”劉瞿說:“我等會兒就回他,說你不樂意去。”
    “不必了,”尉遲明誠說:“我去。”
    “誒?”
    .
    次日,尉遲明誠出門前特地換了身寶藍色的新衣,這身衣裳是之前蘇錦煙讓素芳閣給他準備的,但尉遲明誠嫌顏色太鮮亮一直沒穿。
    早起時小廝拿他慣常愛的淺色衣袍來時,突然被他拒絕了:“我記得年初娘親給我做了一批新衣,你挑件鮮亮的過來。”
    “?”小廝還以為自己聽岔了,詫異了下。
    “愣著做什么?”他打開柜門,指著件最華貴的:“就穿這件。”
    尉遲明誠長得好看,十六歲的少年端正斯文、俊朗白皙,面上還有一股專屬于少年的朝氣蓬勃。配上這件寶藍的錦袍,腰間玉佩一掛,頓時成了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小廝心想,就他家公子這氣度這模樣,整個京城都挑不出第二個來。
    尉遲明誠在鏡子前轉了兩圈,努力讓自己適應這個顏色后就開始出門了。到大門口時正巧遇見尉遲婧淑揮著馬鞭進來。
    “哥哥?”尉遲婧淑稀奇得很,圍著他轉了兩圈:“哎呀呀,哥哥這是打算去相親?”
    “休得胡言,”尉遲明誠板著臉。
    尉遲明誠臉頰有點熱,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
    他不是去相親,但就是想穿得好看,至少要把那個李泰給比下去,阻止姝兒妹妹喜歡李泰。
    至于為何要這么做,其實他也想不通,但是就是覺得李泰配不上姝兒。既然配不上,就要讓姝兒覺得李泰不過如此,不值當喜歡。
    嗯,就這樣,他只是在保護姝兒妹妹罷了。
    尉遲婧淑不怕他,但是十六歲的少女心思最是敏銳,今日休沐,哥哥一改常態打扮得這般風流倜儻,定然有鬼!
    因此,等尉遲明誠一走,婧淑趕緊去她娘親面前告密——哥哥有喜歡的人啦!
    當然,這是后話。且說尉遲明誠騎馬到了約定的地方,就見李泰和一群人在山腳下的涼亭等他,好友劉瞿也在其中。
    “明誠,你怎么才來?”劉瞿上下打量了眼尉遲明誠,心里明鏡似的。
    今日來文丘山踏青的除了謝姝外,還有好些世家的貴女,都是芳齡正好。眼下劉瞿和明誠都是少年慕艾的年紀,且家中長輩早早地就開始張羅親事。
    尉遲明誠打扮得這般耀眼,在劉瞿看來估計就是想來吸引世家貴女的。
    “明誠,”李泰上前來恭維道:“聽說你馬術極好,今日正好讓我們見識見識。我知道山上有個地方廣闊平坦,最是適合跑馬。走,咱們這就上去。”
    廣闊平坦的地方適合跑馬,也適合放風箏。
    李泰早已打探清楚謝姝和她的小姐們在此放風箏了。因此一行人到了后,入目的是一片清嫩綠草地,頭頂湛藍的天空,白云一蓬蓬地掛在其上。
    天地間,明媚的少女們笑得歡快。
    “高點,再高點,快呀。”
    “阿姝,你把線拉穩呀,她們的要超過我們了。”
    謝姝是放風箏的好手,她的風箏是明誠哥哥專門請人給她做的,上頭的圖案還是明誠哥哥親筆畫的。飛在空中,又高又好看。
    “哎呀——”謝姝抬頭暗道不好,風箏在空中打璇兒。
    果真,下一刻,風箏直線墜落,落在了山的另一頭。
    “怎么辦?”小姐妹跑過來:“那邊是林子,該不會掛樹上了吧?”
    謝姝也懊惱,自己放得太高,失去了把控力。
    “姝兒,”遠遠地,尉遲明誠騎馬過來:“我看到你的風箏墜了。”
    “明誠哥哥?”在這遇上尉遲明誠,謝姝高興,總覺得自己無論遇上什么困難,明誠哥哥都能及時地在她身邊。
    謝姝的小姐妹是公主府隔壁的鄰居,也是怡親王的嫡孫女晁嫻,今年剛剛及笄。見了尉遲明誠,她面頰微紅,主動走上來問道:“尉遲公子可以幫我們找回來嗎?”
    尉遲明誠微微點頭,眼睛卻是看著謝姝:“姝兒別著急,我帶人去那邊看看。”
    這時,李泰也跟了過來,緊張又興奮地說:“謝姝,我也幫你啊。”
    “李公子,”謝姝已經開始對陌生男子避諱了,她退了一步站在尉遲明誠身邊:“多謝李公子,不過我哥哥已經幫我了。”
    誰人都知道婉儀公主跟欽德夫人關系親厚,且謝姝和尉遲明誠一塊長大,兩人情似兄妹。因此,對于謝姝站在尉遲明身旁,眾人并未覺得突兀。
    尉遲明誠今日來就是要阻止謝姝喜歡李泰的,也就立即說道:“李泰你不是說要跑馬嗎?你們先去,我稍后就趕來。”
    “姝兒,我陪你過去一塊兒找。”
    “嗯。”
    就這么的,兩人離開了。
    李泰:“?”
    才剛剛跟謝姝見面,尉遲明誠就把謝姝帶走了,李泰懵了下,之前一路上打好的見謝姝該怎么說話的腹稿也白搭了。
    “尉遲明誠是何意?”他轉頭問劉瞿,劉瞿是他表兄。
    劉瞿攤開手,聳聳肩:“找風箏啊,還有何意。”
    “我知道找風箏啊,可是......”計劃不是這樣的啊。
    李泰想,難道是尉遲明誠不喜歡他做他妹婿?
    可話說回來,那兩人又沒有血緣關系,就算尉遲明誠想當大舅子也不能干涉他追求謝姝吧。
    李泰欲言又止、心緒復雜地看著尉遲明誠和謝姝的背影遠去。
    .
    “哥哥怎么跟李公子一處玩了?”謝姝心里也納悶呢,在她眼里,明誠哥哥就是天上月亮,而那個李泰就是地上□□,兩人平日都走不到一塊兒的。
    “嗯。”尉遲明誠不知如何解釋,隨口道:“今日休沐,索性過來跑馬散散心。”
    “哥哥為何要散心?哥哥遇到煩心事了?”
    “呃......算是吧。”
    “那哥哥跟我說說唄。”
    尉遲明誠敲了她一計:“這是哥哥的秘密。”
    謝姝撇嘴,步子歡快地跟在他身后。
    兩人順著風箏掉落的方向來的,但是卻看不到風箏的影子。侍衛也過來稟報:“大公子,風箏興許是落林子里了,屬下帶人去找找。”
    “好。”尉遲明誠點頭,也沒停下,領著謝姝進了林子。
    “哥哥怎么知道是這個方向?”謝姝問。
    “我分辨風朝這個方向吹,且從半空高度落下的距離,估計你的風箏在林子深處。”
    “啊?”謝姝猶豫:“那我們不找了吧?”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她今日穿著最喜歡的裙子呢,萬一被樹枝劃破了可不好。
    尉遲明誠低頭瞧了眼,謝姝雙手拎著裙擺,走得小心翼翼。
    想了想,他說道:“姝兒你跟在我身后走。”
    然后他抽出侍衛的長劍,將前頭長得高的草木砍去,給后頭的人清理出一條干凈的路。
    至于為何要執意找那風箏,其實尉遲明誠也不是為了找風箏,純粹是想帶著謝姝遠離李泰。因為這會兒回去了估計還會碰見李泰,他可不想今日做事半途而廢。
    倒是謝姝因為他這舉動心里內疚了些,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傷人。畢竟那風箏是明誠哥哥送給她的,這么輕而易舉就說不要了,明誠哥哥嘴上不說,可能心里難過了呢。
    她邊走邊不著痕跡地探頭打量尉遲明誠的面色,想知道他這會兒是不是生氣了。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靠得近了些,以至于尉遲明誠忽地停下來時,后背就有個軟乎乎的東西撞了上來。
    “哎喲——”
    尉遲明誠轉頭,好笑道:“你怎么不看路的?”
    “誰知道哥哥怎么就突然停了?”
    “我觀察方向。”見她眼冒淚花,估計是撞疼了,尉遲明誠趕緊問:“撞到哪了,哥哥看看。”
    “撞鼻子。”謝姝的鼻子一陣酸疼,她本身就嬌氣受不得疼,這么一撞,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但她長這么大了自然是不好意思流眼淚的,就努力憋著,憋得眼眶通紅,看得尉遲明誠心疼不已。
    “哥哥看看。”他低下頭去。
    謝姝長得文靜好看,皮膚白如瓷器,仿佛碰一下就要碎似的。她昂著腦袋,秀氣的鼻子有點紅。
    不知怎么的。
    鬼使神差地。
    尉遲明誠視線卻落在那粉嫩的紅唇上——
    居然覺得謝姝的嘴唇特別好看,粉紅細嫩,飽滿且誘人,有想吃一口的那種沖動。
    “哥哥?”
    尉遲明誠回過神來,方覺自己失態。謝姝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閃得他的心有些慌亂。再定睛去瞧她鼻子時,已然心神不寧了。
    “有點紅了。”尉遲明誠趕緊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又道:“還能忍一忍嗎?”
    “嗯,”謝姝悶悶地說:“現在沒那么疼了,興許一會兒就能好。”
    “哦。”
    尉遲明誠突然心跳有點快,不自覺地他捂著胸口,自己都詫異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然而,適才的紅唇入了眼,入了心,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哥哥怎么了?”謝姝也察覺了他有點不對勁:“哥哥也被我撞疼了?”
    “沒有,”尉遲明誠努力平緩了下:“我們繼續走吧。”
    尉遲明誠覺得奇了怪了,為何突然就覺得姝兒妹妹很好看了呢?
    以前也不是沒看過。
    他甚至還想一看再看。
    而且有點控制不住,但又不敢明目張膽,只好偷偷的假裝回頭關心她,囑咐小心走路什么的。
    然后打量她的鼻子眼睛嘴唇。
    五官還是那個五官,模樣沒變,熟悉得很。但是——
    尉遲明誠想不通為何會這樣,這事困擾了他許久,直到離開文丘山,回了府,直到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想明白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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