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瑾走后,蘇錦煙也停下了筷子,讓人將飯菜都撤了出去。她環(huán)顧四周,熟悉的場景令她心底涌起來許多莫名的情緒。
這樣的情緒很不好,惹得她心口漲張的澀。
其實尉遲瑾的心思她又怎么會不明白?只是她不想明白罷了。
她們已經(jīng)和離,此事眾人皆知,那日她那句‘覆水難收’的話涵義也在此。這次的事,無論是蘇家還是國公府,甚至皇宮里的娘娘,定然對她會心有芥蒂。如此一來,兩人即便和好,將來生活也總會少不了被這些芥蒂之事纏繞,興許一輩子也不得安生。
況且,最重要的是,她是真的貪念現(xiàn)在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尉遲瑾對她的那點喜歡,不足以令她舍下天地廣闊。
眼下,令她擔(dān)憂的是,若是尉遲瑾還繼續(xù)糾纏著,她肚子里的孩子瞞不了多久。屆時若是他得知真相,恐怕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如此想來,還是需要盡快離開定城才是。
這時,霜凌推門進來,手里抱著堆賬冊。
“小姐,”霜凌道:“這是張叔讓人送來的。”
“他們怎么樣了?”
霜凌回道:“張叔他們沒事,世子已經(jīng)放話了,在真相未明朗之前,不許為難匯源商行的人。張叔他們已經(jīng)收拾東西回客棧了。”
“另外,巧兒的事,張叔也去報了官,不過彼時官府沒理,后來也是遇上了世子爺,才將此事重視起來。世子爺?shù)弥蠛苌鷼猓f要徹查此事。”
不知不覺中,霜凌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她對尉遲瑾的稱呼變得越來越尊敬起來,甚至還有幾分與她家小姐不分伯仲的熟稔,仿佛尉遲瑾與她家小姐還是夫妻般。
蘇錦煙自然也聽出來了,心下無奈。尉遲瑾才出現(xiàn)沒多久,就對她身邊的人影響這般深,再這樣下去可不好,說不定哪天她身邊的丫鬟都得倒戈了。
“巧兒現(xiàn)在如何了?”她問。
“還在醫(yī)館呢,”霜凌說:“大夫說了,暫時還不能挪動。”
“嗯。”蘇錦煙吩咐道:“我如今身上纏著官司,不能出去,許多事你多走幾趟。巧月那邊讓她安心養(yǎng)傷,另外,讓張叔盡快在定城買些鋪子。這次的斗茶大賽咱們一鳴驚人,可趁機在定城將商行的名聲傳揚出去。”
“好,奴婢這就去辦。對了...”霜凌想到什么,低聲問道:“小姐如今出不得別院,那藥的事......”
“暫時只能擱置,等出去了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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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準(zhǔn)備斗茶大賽的事,蘇錦煙忙了多日,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她總算得以松懈下來。這一松懈,便是從午時睡到了傍晚。
迷迷糊糊睜眼時,瞧見頭頂熟悉的纏枝百花帳簾,愣神了許久,恍惚以為在夢中。直到婢女聽到動靜,端水進來給她洗漱,她才回神過來——她早已不是在國公府里頭。
“姑娘,”婢女過來扶她起身,詢問:“廚房的師傅打發(fā)人來問姑娘晚上想吃什么。”
“今日到了好些野味,也有秋天的瓜果,聽廚房的婆子們說,還有一桶鮮美肥嫩的魚蝦呢。”
蘇錦煙心下好笑,這別院生活倒是優(yōu)渥得很,連帶著吃什么都可隨心所欲。看來尉遲瑾為了讓她待在這里費了不少心思。
“想吃些酸的,”她說道:“讓師傅看著做,按照他拿手的菜式便可。”
“是,奴婢這就去吩咐。”
沒過多久,窗外刮起了陣狂風(fēng),將窗門吹得砰砰作響。婢女趕緊跑過去將門窗關(guān)上,說道:“興許再過不久要下急雨,姑娘可莫要出門。”
“好。”蘇錦煙點頭,想了想,她問道:“尉遲......你們世子爺呢?”
“世子爺出門辦事去了,具體去做了什么,奴婢也不知。”
“可有個叫十七的人?”
“十七?”婢女神色懵愣:“奴婢不曉得誰是十七。”
這時,門口忽地傳來個男子聲音:“屬下十七在此,夫人有何吩咐?”
這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屋子里的兩人都唬了一跳。蘇錦煙倏地起身走向門口,將門一拉,就見個魁梧高大的青衣侍衛(wèi)恭敬地站在門口行禮。
見到她,那侍衛(wèi)趕緊后退垂下視線。
蘇錦煙忍了忍,索性問了一連串話。
“你家主子是如何吩咐你保護我的?”
“你每日都在窺探我的事?”
“是否我的一舉一動你都會向他匯報?”
十七:“......”
十七頭皮發(fā)緊,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一二。
蘇錦煙問:“你只需說是與不是。”
“...是。”
“你曾給你家主子稟報過什么?”
“這......”十七老實道:“就只有一次,在宜縣的時候,夫人與高小姐的談話。”
十七記性好,接著又將那些話復(fù)述了遍。
蘇錦煙聽完,又問:“之后呢?還有哪些?”
“沒了。”
“為何不繼續(xù)稟報了?”
“世子爺不準(zhǔn)許屬下靠夫人太近。”
“......”
難怪她剛才一開門,十七見鬼似的趕緊往后退幾步。蘇錦煙心情復(fù)雜,同時也松了口氣,她如今懷著身孕,往后說不得要好生遮掩。若是十七寸步不離地跟著,恐怕事情很容易暴露。
良久,她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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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起風(fēng)后,果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得屋檐啪啪地響。雨絲隨著涼風(fēng)潛入屋內(nèi),蘇錦煙坐在軟塌上看賬冊,覺得有些冷,便起身去添衣衫。
霜凌出門辦事去了,還未回來,此刻,屋內(nèi)倒是安安靜靜。
看了會兒賬冊,夜幕也漸漸籠罩下來。蘇錦煙只覺得眼皮沉重,就著昏暗的燈火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靠著軟枕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一雙手輕盈地將她托起,全身懸空,她下意識地扯住那人的衣裳。興許是夜間有些涼,而來人的胸膛極其溫暖,令她忍不住將臉依偎過去。
尉遲瑾動作一頓,受寵若驚地看著懷里安睡的小女人,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吵醒了她。
他就這么抱著她站著,也不敢挪腳,視線溫柔地落在她睡得紅撲撲的臉上。她左邊臉頰還有條痕跡,是適才靠著軟枕壓出來的。
這條睡痕打在她白皙的臉上,居然有些可愛。
他胸腔溫溫?zé)釤岬兀惺軕牙锏娜巳彳浀貌豢伤甲h。他已經(jīng)許久都沒抱過她了,貪婪地享受這一刻。
“錦煙,”尉遲瑾喃喃地低語:“你若是一直都這般乖該多好。”
他甚至想親一親她的額頭,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低下頭去。然而才低到一半,忽地扯到背上的傷口,令他疼得“嘶”地一聲。
這一聲也將蘇錦煙吵醒了。
她緩緩睜開眼,就對上了尉遲瑾那張放大的俊臉。
“尉遲瑾,”蘇錦煙蹙眉:“你這是在做什么?”
“想抱你去床榻上睡覺。”
尉遲瑾快走兩步,又將她放回原處。也沒回她話,自顧自伸手往后背摸了下,然后便是一手的血。
蘇錦煙見了心下大驚:“你受傷了?”
尉遲瑾咬著牙走進屏風(fēng)邊說道:“無礙,小傷。”
蘇錦煙趕緊起身跟進去,就見他已經(jīng)脫了外衫露出大片胸膛。她腳步一頓,兩人此時已經(jīng)不是夫妻關(guān)系,這般親密相見實在不宜。
可猶豫片刻,她還是走了過去,見他身后早已染了滿身血跡,一道粗長的傷口猙獰地沿著肩往下延伸。
駭人得很!
“你等著,”她說:“我去找大夫過來。”
“不可,”尉遲瑾阻止她:“如今全城到處搜捕,若是現(xiàn)在尋大夫,定然打草驚蛇。”
“我衣裳里有藥膏,你去拿出來幫我敷上就好。”
蘇錦煙蹙眉,邊伸手去掏東西邊問:“你去做什么了?為何這般兇險?”
“姚世坤欲將證據(jù)悄悄銷毀,被我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今日我便是帶人過去搶。”
“他一個知府能耐你何?怎的受傷這般嚴(yán)重?”蘇錦煙拿了條長巾給她擦背上的血,然后擰開瓶蓋將藥膏抹上去。
“他可不是表面這般簡單的身份,他背后站的是三皇子,這些年三皇子私下鑄造兵器,用的錢都是從定州府挪過去的稅銀。他敢如此瞞天過海,又豈是簡單人物。”樂文小說網(wǎng)
“嘶——”尉遲瑾齜牙咧嘴:“輕輕輕點....疼!”
蘇錦煙狐疑,她已經(jīng)很輕很輕了,怕碰著他傷口,指腹只是淺淺地在邊緣移動。聞言,便只好將動作再輕柔些。
過了許久,等她抬頭時,卻倏地撞入了尉遲瑾亮晶晶的眼——
那眸子含笑,哪里還有適才喊疼的嬌弱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