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檀聞舟才從沈鳶的口中得知,裴衍圍了山。
因為慣例負責出去采買物品的人沒有回來,沈鳶起了疑心,派人下山查探,結果看到出去采買雜物的人已經沒了氣息,掉在進山的路上,裴衍帶著親兵,將山下圍了一圈。
裴衍身邊的行軍司馬大聲對著站在里間的沈鳶,告訴她是檀聞舟派人傳話,告訴他們進山的路線。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沈鳶將寨子里剩下的兵器都拿了出來,給每人一把,可是所有人的臉上都看不到對未來的一點希望。
面對裴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閻王,他們都知道自己會有什么樣的結局。
“不是說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嗎?”有人朝沈鳶喊道。
沈鳶啞口無言,心中像是墜了塊巨石。
有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一旁白發蒼蒼的老婆婆一把打掉她的手,恨聲道:“還有什么好收拾的!還不是要死,早死晚死都一樣,一條賤命有什么可惜的!”
沈鳶安慰他們,山上地形復雜,出口窄小,他們進不來。
“早知道,就陪我們家那口子一塊去朔方了,與其跟著他一塊死在戰場上,總好過在家里被殺死!女人家家的,果然是靠不住的,要是大當家在,咱們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的死地吧......”
“我家那個已經好久沒有給我寄過信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早知道當初還不如餓死在幽州。”
“呀!嫂子,也不能這么說......”
所有人都想起遠在天邊的親人,原本收拾行李企圖逃走的也放棄了,扔了包袱,癱坐在地上。
龍泉山上樹木繁茂,山林走獸又多,又有李炳等人設下的陷阱,易守難攻,可是再怎么樣也架不住人多,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沈鳶帶著眾人,簡單收拾了東西,往后山的山洞躲去,自己則轉身去尋檀聞舟。
山下已經在叫喊,再不出來便要放火燒山了,她恍若未聞,腳下的步子卻越發快了。
找到檀聞舟時,檀聞舟正挽著袖子,一副獵戶模樣,與阿秀一起研究該怎么掩埋死豬,以免發生疫病。
這些日子,檀聞舟的穿著打扮與他們越來越像,連口音都幾乎被阿秀帶偏了,一股淡淡的北方口音。
沈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臉色鐵青,雙唇緊抿。
檀聞舟被嚇了一跳,道:“怎么了?”
沈鳶眼圈通紅,眼底血絲密布,道:“是不是你?”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檀聞舟更是一頭霧水,道:“什么是不是我?你說清楚。”xしēωēй.coΜ
沈鳶一巴掌扇了過來,怒目圓睜,道:“我看你也不像是和那些人一起勾結,魚肉百姓的人,自從你到了我們這里,我們哪天沒有以禮相待?哪怕是第一天讓你受了些委屈,我們也將胡鬧的人罰了,你竟然如此卑鄙?!讓人給裴衍帶路?現在他為了我們的山,殺了我們的人,這筆帳,我是要算到裴衍的頭上還是你的頭上?”
她抽出刀,架在檀聞舟的脖子上,冷冷道:“索性今日寨子里的百姓都難逃一劫,我便拿你祭奠今日流的血!”
阿秀撲上去阻攔,喊道:“沈小姐,您這是做什么?”
沈鳶一把推開她,怒喝道:“賤人,再給他求情,我連你一塊殺!”
阿秀瑟瑟發抖,卻還是忍不住跪行上前,想要擋在檀聞舟與沈鳶之間。
“阿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可是檀公子真的是好人啊。”
沈鳶一劍朝檀聞舟的肩膀刺去,猝不及防間,檀聞舟吃痛地撐住欄桿,右手捂住左肩,鮮紅的血汨汨往外涌。
阿秀驚叫一聲,癱坐在地。
檀聞舟怒極反笑,道:“我根本就沒有找人來圍剿你們?是誰?裴衍?”
沈鳶的面上浮現一絲疑惑,轉瞬即逝,滿腔的憤恨取而代之。
“除了你還能有誰?是他們親口說的!”
檀聞舟心里氣極,只有墨麒和燕白知道上山的路,可是她早就告訴過他們,沒有自己的吩咐,不要輕易動手,更不要在沒有自己首肯的情況下讓裴衍動手。
肩膀上的血越流越多,她強壓怒火,低聲道:“你讓我去跟他們說,我讓他們退兵。”
“我憑什么相信你?誰知你是不是想趁機接近他們,讓他們帶你走?”沈鳶咬牙道:“我要讓你為今日所有犧牲的百姓付出代價,死一人,我便割你一塊肉,死百人,我就割你一百片肉,讓你凌遲而死!”
她手中的匕首寒光凜凜,帶著微微血色,如吐著紅信子的毒蛇,不大,卻足以致命。
“殺了我,這些人更活不了,我去和裴衍談判,或許還能有一絲生機。”檀聞舟緩緩道。
阿秀也反應過來,道:“沈小姐,不止是檀公子才有嫌疑,阿狗!阿狗不是也下山了嗎?萬一是他呢?”
被怒氣沖昏頭腦的沈鳶被阿秀一提醒,忽然想起那個叫阿狗的男人,可是心中仍有些狐疑,檀聞舟雖然嫌疑減輕了,卻仍不能掉以輕心。
她從袖中拿出準備好的藥瓶,打開瓶子,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遞給她。
“吃了它,我才相信你,放你下去。”她看著檀聞舟道。
檀聞舟毫不猶豫地拿起藥丸塞進嘴里,仰頭吞下,因為吃得太急,嗆了幾下,沈鳶沒有理她,任憑阿秀遞給她水囊,她喝了幾大口,這才緩過來。
“你不問我這是什么藥?”她轉頭朝山下走去,將匕首入鞘,塞進小腿的皮套中。
阿秀撕下裙擺上的衣服料子,撕碎成一條一條的布條,綁在她的傷口上,做了一個簡單的包扎。
包扎好后,兩人跟在后頭,跟了上去。
檀聞舟淡淡道:“左不過是什么穿腸毒藥,聽說嶺南多奇門異毒,沒什么稀奇的。”
沈鳶冷冷微笑,道:“是百日散,又叫神仙散,里頭有一味藥,叫做烏頭,毒發時,會四肢麻痹,渾身發冷,喘不過氣,極為痛苦,每月會發作一次,若是沒有定時服下解藥,三月后,便會毒發身亡,據說死狀也是極為恐怖,通常是七竅流血,癱瘓在床無法動彈,最后痛苦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