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密室里。
沈傾顏手里提著一盞燈籠,緩緩走下石階。
石階上也是有油燈的,她走一路就點一路,直到將整個密室都照得燈火通明了,她才將油燈放置在一邊,徑直走向密室某一處。
直到這時才看清楚,原來密室的一角設(shè)置了一個靈堂。
那個靈堂什么都有,掛著白幡。
沈傾顏看也不看那些白幡一眼,饒到靈堂的另外一處,然后在靈位上一按,靈堂忽然就從兩邊打開,里面漸漸升起來一個高臺,高臺之上有一口棺材。
棺材還沒封上,但棺材里躺著的人卻好似與常人無異,好像只是睡著了一般,根本就不像個死人。
沈傾顏默默地盯著棺材里的人看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可是話到嘴邊,最后又被她咽了回去,便成了一句無聲的嘆息。
在她沉默在靈堂邊坐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重新站起身,去打了水來,替棺材里的人擦洗手腳和臉。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依舊是沉默著的,好像是無話可說,又好像是想說什么,可又沒辦法說出口一樣。
直到她沉默地做完了這一切,才低聲道:“你不是說這次不要讓我等你了嗎?”
棺材里躺著的人沒反應(yīng),即便看起來同常人無異,可臉色依舊蒼白的,不見半點血色。
沈傾顏扔了手里的帕子,握著他的手,低低嘆了口氣:“你怎么又要我等你啊?”
棺材里的不可能回應(yīng)她,也沒辦法回應(yīng)她。
沈傾顏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睛有些干澀,她以為自己會哭,于是抬手摸了一下,可觸碰到雙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你就是個騙子!”沈傾顏垂著眼皮低吼了一聲,“讓我等你那么久,這次又留我一個人!魏凜,你怎么可以這般狠?”
魏凜無動于衷。
沈傾顏咬了咬唇,忽然狠狠將他的手砸了回去,背過身道:“你放心,這爛攤子我會替你收拾好。用整個離國給你陪葬!”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轉(zhuǎn)過身來。
她盯著魏凜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后,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我沒想到魏柒會是那個人的孩子,要是早知道瞧見他的時候,我可能就叫人給云間月送去了。”
魏凜還是沒說話,沈傾顏也不要他說話,她自顧自道:“不過你肯定想不到,這次離國來了幾個有趣的孩子……我不喜歡孩子。但是看著他們,我忽然就想起了你。”
沈傾顏垂下眼,突然惦著腳傾身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將軍,你在黃泉路上等一等妾身好不好?一會、只要一會兒,你等一等我,我會來你陪你的。”
她的將軍護了她半輩子,守了她半輩子,中途就算他們分開過許多年,即便隔著千山萬水,他們還是能相遇。
上一次,她長途跋涉,終于回到故鄉(xiāng)見到了他的將軍。
這一次,她依舊要長途跋涉,再一次去見她的將軍。
沈傾顏不怕長途跋涉,她怕的是再也見不到這人。
說完這些話,她又在密室里待了一會兒,才起身轉(zhuǎn)了轉(zhuǎn)靈位將棺材沉下高臺。
她想等一等,再等一等,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來陪她的將軍了。
她站在一邊,看著高臺沉下去,緩緩合上之后,忽然彎著嘴角笑了。
……
另外一邊,燕歸辭見到了容遇。
大約是剛剛被無視的感覺讓容遇覺得不爽,這人見了她就把他摁在墻上,狠狠親了一回。
親完了之后,還用手在她臉側(cè)狠狠擦拭了一下,力道很大,像是要將她臉上那塊皮都撕下來一般。
燕歸辭知道他在賭什么氣,也沒阻攔,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疼,任由他擦了好半天才收手。
“夠了?”燕歸辭在臉上摸了一把,倒抽了涼氣,“皮都被擦掉了。”
容遇沒出聲,冷著臉盯著她臉上發(fā)紅的地方看了一會兒之后,才從懷里掏出一管藥膏,涂抹在她臉上。
燕歸辭任由他胡作為非,嘴里卻調(diào)侃:“師兄,你在吃醋嗎?”
以前,她要是問了這種問題,鐵定被容遇嘲諷一番。
可這一次,容遇不僅沒有嘲諷她,還撩起眼皮認真地看了她一眼,表情里全是認真。
這個反應(yīng)倒是讓燕歸辭愣了愣,好一會兒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容遇沉默地給燕歸辭抹完了藥膏:“好了……”
他剛要退開一些,燕歸辭忽然就湊了上來,一把攬住了他的腰。
她還小,本身就不高,之前又因為出云閣的事情傷了根本,更加長不高了,只到容遇的胸口。
她投進容遇的懷抱里時,就像一只小小的倉鼠,輕而易舉地就能被藏起來。
不知為何,容遇心里軟成一片,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才抬手摟住她,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
兩人一時無話,就這樣沉默的抱著。
好一會兒,燕歸辭才揚起臉,輕聲道:“我要是再小一點,你是不是就能把我揣在懷里帶走了?”
“這個想法倒是不錯。”容遇摸摸她的頭,然后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親了親,“你要是愿意,我現(xiàn)在就可以將你揣在懷里帶走。”
燕歸辭就小了,不知為何又想起十歲那年,她在太學(xué)的樹上打瞌睡,睡蒙了,忘了身在何處,翻身時一不小心就從樹上掉下去,砸在了容遇腳邊,將那個翩翩君子般的少年嚇了一跳。
是真嚇了一跳。
燕歸辭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他本能往后退開一步,警惕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蹲下來,戳了戳她的肩膀,問道:“你是什么東西?”
“那還是不要了。”燕歸辭重新靠過去,耳朵貼著容遇的胸膛,“等這些事情都結(jié)束,你要還想揣著我,我就沒意見。”
容遇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耳朵:“說什么呢,還當自己是小動物呢?”
燕歸辭抬起頭看他:“我不是嗎?”
容遇垂眼,對上了她的視線。
她那雙眼同往常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不同,現(xiàn)在是干凈明亮,在月光照映之下,閃著比星辰還要明亮的光。
容遇只覺心口被什么狠狠一撞,軟成一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