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少年人,年紀看起來不大,甚至比燕歸辭還要小兩歲。
云思回看著他,有種在看弟弟的感覺。
他穿得也十分普通,背著個藥簍,往那兒一站半點都看不出高人的模樣,更像是誰家走丟的孩子。
但他剛剛給人扎針那手法,云思回敢肯定,除了顏回旁人是不會的。
而且她也只在顏回給她的醫(yī)書上瞧見過,就連云間月都是不會的。
“你又是何人?”少年轉(zhuǎn)過眼,一雙細長的眸子靜靜地盯著云思回看,半點都不怯弱。
云思回負著手,走到一旁坐下,她眸光一轉(zhuǎn),平靜地看著少年:“我叫云思回。”
只是這一個名字,少年那雙好似總也睜不開的雙眼一瞬間就睜大了,驚訝地看了她好幾眼,像是有些錯愕。
云思回這個名字并不見得有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若是東梁的人,卻是人人都知。
自此云思回肯定這人就算不是東梁人,恐怕也是經(jīng)常待在東梁的。
少年一整背簍,好一會兒才說:“是我阿爹。”
這下輪到云思回意外了,她驚訝地看了少年好幾眼,隨即嗤笑一聲:“你胡說八道什么,我?guī)煚斠簧慈ⅲ膩砟氵@么個兒子?”
少年那雙眼睛就跟貓一樣,細細地看著人時,總是平平靜靜的,總叫人覺得他提不起精神一般。
但云思回卻覺得這人不是沒精神,而是還沒遇到叫他認真的事。
少年聽云思回稱呼顏回為師爺,這下越發(fā)肯定了她的身份。
這會子也不拘束了,放下藥簍,幾步上前在桌邊坐下,然后讓小二上了茶來。
等小二上了茶,他就給兩人斟倒了一杯,緩緩道:“我雖然姓顏,但我又不是阿爹親生的,我是他和父親在路上撿的。”
這一口一個阿爹,父親的,搞得云思回有些懵。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無語地問道:“你父親又是誰?”
“不是誰,父親就是父親。”少年嘗了一口茶,滿足地喟嘆一聲,“當(dāng)年鬧災(zāi)荒,阿爹瞧我爹娘都死了,可憐巴巴的,就把我撿來了。”
云思回心思一動,或許已經(jīng)猜到了這個父親是誰。
她沒開口問,只是道:“你叫什么?”
少年瞇著一雙又細又長的雙眼,笑道:“顏有約。”
這下云思回越發(fā)肯定他父親是誰了。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父親……還好?”
顏有約點點頭,放下茶盞道:“還好,他回東梁了。”
這下云思回反而不那么吃驚了,她想難怪云間月會突然去了一趟太原,原來是因為如此。
她垂下眼眸,平靜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好一會兒才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顏有約大概是渴得很,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阿爹走得早,交給我的醫(yī)術(shù)有限,陸家和顏家,還有他自己的畢生所撰寫的醫(yī)書又給了你,我只好自己摸索。”
云思回聽懂了,他這是在四處流浪。
她撐著下巴,瞧了眼顏有約:“想不到你一個小孩兒,竟然有勇氣氣出亂竄,也不怕丟了性命。”
“這有什么可怕的?”顏有約擺擺手,“當(dāng)年跟著父親和阿爹四處走的時候,不管是災(zāi)荒,還是戰(zhàn)亂,一并遇見過,父親要是心情好了,說不定還會去軍中出謀劃策一番。”
聽他這么一講,云思回就好似看見了當(dāng)年僅有一面之緣的舅舅帶著一個小孩兒和病人在路上停停走走,時不時留下來觀摩一番的樣子。
后來她師爺身體不行了,他就又留在某一個地方,將師爺送走,然后回了東梁或者是別的地方。
云思回不由想起當(dāng)初初見顏回時,他那病懨懨的模樣。
她垂著眼看向顏有約,又問:“師爺走時可曾痛苦?”
顏有約抬眸看向云思回,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愧是母女,你們問了同樣的話。”
云思回聽懂了,想來是云間月退位后去找云司離,也問過相同的話。
她沒出聲,等顏有約喝夠了茶水,才又道:“不算痛苦吧,身體雖然沒少被病痛折磨,但他走時臉上是帶著笑的。”
云思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能讓顏回笑著離世的,大約也就只有云司離了。
她垂下眼皮,平靜地盯著自己雙手出神。
那邊顏有約喝夠了茶水,又看看天色,發(fā)現(xiàn)雨水已經(jīng)停了。
他重新背上藥簍,準備啟程:“我該走了……這壺茶,就當(dāng)公主請我的吧。”
云思回轉(zhuǎn)眼看向他,倒是沒有小氣到連壺茶水都不請的:“你接下來要去哪兒?”
“不確定,走一路看一路吧。”顏有約擺擺手,出了客棧,“告辭,又會有期。”
云思回沒有阻攔,就看著他一頭出了客棧,背著個藥簍慢騰騰地走遠了。
雖然不高,還只是個小孩兒,可那模樣,儼然已經(jīng)有了成為名醫(yī)的潛力。
這時,齊商應(yīng)一直沒見著她回房,尋了出來,順著她目光一瞧,什么也沒看見:“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云思回攏著衣袖起身,招呼他結(jié)賬,“你來得正好,雨停了,咱們也走了……哦對,結(jié)一下賬,別忘了桌上還有一壺茶水的錢。”
齊商應(yīng)目光一轉(zhuǎn),就見桌面上放著一個茶壺,云思回剛才坐的地上有一杯茶水,但是沒喝。
她對面還有一個茶杯,沾了水跡,但杯中已經(jīng)沒有茶水了。
想來是,剛才同她喝茶的人已經(jīng)走了。
齊商應(yīng)也沒問是誰,去結(jié)了賬,帶著云思回一塊兒走了。
兩人趕了差不多三天的路,終于到了離國都城。
此時,東梁和北齊的使團已經(jīng)到了。
云思回沒有暴露身份,與齊商應(yīng)偷偷潛入皇城,先去見了容遇。
容遇一早就在等他們,見了兩人一塊兒來的,也不意外:“怎么這么久,路上有事耽擱了?”
“耽擱了幾日。”云思回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了才道,“遇見個有趣的小孩兒,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這邊遇見。”
容遇挑挑眉,示意她繼續(xù)說。
云思回卻擺擺手,岔開了這個話題:“怎么樣?麻煩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