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從山谷里出去時,天已經黑了。
前面是個村子,顏回擔心被人找到,花了些銀子,說動一戶貪財的人家,換來一張比木板還硬的床和一頓粗糙的飯食。
“你身上有傷,吃不得旁的,將就喝點粥。”顏回手里拿著一塊粗餅,熟練地咬了一口,混著白粥一道咽下去,“今晚暫時在這里歇著,明兒動身進城。”
云司離沒出聲,他瞇著眼,摸過碗筷喝粥。
這個時間點,他其實也挺餓的,但從小養成的習慣,即便狼狽至此,吃相依舊優雅,并不狼狽。
他身上疼得厲害,實在是沒什么胃口,隨便塞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月兒呢?”云司離看不清人,只能看清眼前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顏回接連喝了兩碗粥,吃了兩張比臉大的粗餅,才滿足地嘆口氣:“不知道。帶著容玦從懸崖上跳下去,殉情了吧。”
他是在開玩笑,但云司離聽了,臉卻沉了下來,頗為咬牙切齒:“簡直胡鬧!”
顏回沒出聲,看他一眼,將碗筷收回廚房。
又找主人家借了木盆和熱水,回來道:“你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得清理干凈,若是感染,有得麻煩。”
云司離還是看不大清楚,在加上村里人家窮,也買不起蠟燭之類照亮的東西。
做什么都跟摸黑似的。
云司離此刻就跟瞎子沒什么區別:“你放著,我自己來。”
顏回想起他今日剛走一步,就摔了個跟斗的樣子,實在不放心他自己來:“得了吧,我怕你等會在盆里淹死。”
說罷,挽起自己的袖子,清洗了帕子,先給云司離擦臉,一邊擦一邊道:“您可真是我祖宗!”
擦完臉,他又道:“自己把衣服脫了,別指望我幫你脫。”
云司離好歹也是一太子,從小就被簇擁著長大,做什么都有人一群人伺候,眼下就算是顏回親自伺候,他也沒半點不適。
依言脫掉上衣,坐在一邊,方便顏回擦洗。
做完這一切,顏回又任勞任怨地幫他擦藥,去找主人家買了兩套舊衣裳幫他換上:“行了,自己去躺著,趁早休息,天亮我們就走。”
云司離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就是顏回的拖累,只能先養好傷。
他也沒推辭,摸索著在那比木板還硬的床上躺下。
顏回拿著云司離換下來的衣裳,走到院子里,一把火燒了。
他自己的衣裳也穿不得,隨便清洗一番后,換上主人家的衣裳,將自己那一身也一把火給燒了。
做好這一切,他轉身回屋,發現云司離已經睡沉了,躺在里側,床榻外邊空了一大片,一看就知道是為誰留的。
顏回自先皇后在世時,就一直跟著云司離,兩人同榻而眠次數,沒有十次,也有八九次。
但這次顏回沒有在他身側躺下,尋了兩張長凳拼湊在一起,勉強將就一晚。
第二日天亮,兩人連主人家都沒驚擾,就離開了村子。
他們走得巧,前腳剛剛離開,后腳便有人找到了村子里來。
那些人一個個蒙著臉,兇神惡煞,拿著云司離、云間月與容玦的畫像挨家挨戶地搜,終于搜到了昨日云司離待過的那戶人家。
那家婆娘推了推自家男人,道:“我就說昨天這兩個人看起來可疑的很,你不聽,非要把人放進來!都怪你!”
她家男人瞪了她一眼,道:“閉嘴!有本事你別見錢眼開!幾位爺……他們、他們這是犯了什么事啊?”
“犯了什么事與你無關,”黑衣人之一,眼神一冷,威脅道,“說,他們往什么地方去了!?”
男人嚇得一哆嗦,道:“天、天剛亮就、就往縣城去、去了……”
倆黑衣人對視一眼,隨即一人將畫像一收,另外一人拔出長劍,一劍斬殺了那夫妻倆。
黑衣之人道:“留兩個人屠村,不要留活口,剩下的往縣城里追!務必在他們進城之前,將人截殺!”
“明白!”
剩下的黑衣人得令,立刻分兩撥散去。
云司離和顏回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們前后從那村里離開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村子就被屠殺!
所有曾經存在過的痕跡,被一把火燒成灰燼。
說來也是巧,那些刺客一路追過去,竟在半路同顏回和云司離錯過了。
顏回為人謹慎,何況身邊還帶著一個云司離,一路上不敢留下半點痕跡。
他先是故意帶著云司離在人前露了面,一路往縣城的方向走,等到無人之時,走小道,往反方向走。
輾轉反側,終于暫時將那些刺客甩開,重新到達縣城之時,已經是兩日后了。
顏回沒敢帶著云司離去住客棧,多花了些銀子,住在一賣面的老夫妻家里。
“且在這里等等,等一等京城那邊的消息。”
這些天顏回又是照顧云司離,又是緊繃精神躲刺客,根本就沒休息好,好不容易得以休息一會兒,他往椅子上一坐,靠著就能睡著。
云司離在旁邊坐下——現在他的雙眼能暫時看清近一點的東西,遠一點的看著還是模糊。
“等什么消息?”他看了顏回一眼,給他倒了杯水。
顏回擺擺手,他已經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過兩日你就知道了,到時候緊跟著我們的視線會少些,那時再動身,會比現在自由得多。”
沒出半日,他們就等到了所謂的消息。
來送信的是個小孩子,拿著竄糖葫蘆,把消息遞給他們后,就匆匆跑了。
顏回走到僻靜處,將信拆開兩眼一掃,隨即遞給云司離:“你自己看吧。”
信上說:皇帝封賢妃為賢貴妃,暫理宮務,五皇子臨朝聽政,七皇子進都察院做事,皇帝夜宿淑妃處,不知淑妃做了什么,得罪了皇帝,被降為嬪妃,其他嬪妃各升一級,就連沈傾顏都成了貴妃,唯有淑妃不升反降。
另外,三皇子也抵達京城,一入京,連皇帝的面都不曾見到,就被幽禁。
朱承硯直接下獄!
顏回站在屋檐下,卡了卡腳上的泥:“看出什么門道沒?”
云司離捏著信紙,唇角含笑,神色溫潤:“父皇的心思,越發難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