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要走,長隨可不敢就這么讓她一個人獨自離去,匆匆交代云間月一聲,便去送長公主了。
“行了,你回去吧。”上了馬車,長公主笑容和煦地看著躬身站在馬車邊長隨,輕輕道,“我不管那丫頭是不是什么鬼醫的徒弟,他若是有什么事,我唯你是問。”
這個“他”指的是容玦。
長隨聽著長公主這語氣,雖然柔和還帶著笑意,可他背上卻硬生生起了一層白毛汗。
“是!”長隨將腰彎得更低了。
長公主這才滿意的放下車簾,吩咐車夫回府。
隨侍上前替長公主捏著腿和肩,小聲道:“主子要是不放心,奴婢吩咐人去查查這丫頭?”
“不用。”長公主揉著眉心,聲音里多了絲冷意,“我一眼就認出她是誰了,那身影像極了她母后,我又怎么會認不出來?”
隨侍一愣,猛地反應過來長公主說的是誰:“您說……六公主?”
想起方才在侯府時,容玦說的那些話,長公主便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前些日子入宮給母后請安,她提過一句云間月的事情,我當時沒放在心上,如今想來,這小丫頭怕是真的覬覦那位置!”
隨侍想不通,擰著眉道:“那與侯爺有什么關系?”
長公主沉聲說:“母后愛屋及烏,將他當親孫子疼,云間月想要母后手里的勢力鞏固她大皇兄的地位,自然得想法子接近。只是,本公主納悶,她是怎么知道那孩子的身份的?”
長公主想不通,隨侍自然也想不通。
畢竟這是一樁秘辛,不該知道的人都死了,剩下活著的一個個咬緊了牙關,捂掩了嘴,連做夢都擔心說了夢話。
“那……要稟報太后嗎?”隨侍試探著問道。
聞言,長公主偏頭掃了隨侍一眼,沉吟片刻后,壓低聲音道:“不……暫時不了。他的腿始終是我心坎上的一道傷,若云間月真能治好,哪怕她有一天真要造反,我也會給她遞刀!”
說著這話時,長公主手心一緊,緩緩握拳,清冷的目光之中就多了一絲狠意!
隨侍沒說話,默默垂下了頭。
*
欽定侯府。
長隨去送長公主后,云間月就自己摸去了后院。
她無頭蒼蠅一般亂竄了一陣,總算是找到了瘸腿的侯爺。
侯爺正在擦拭一件武器,深情的模樣,好似懷里抱著的不是冷冰冰的兵器,而是溫軟可人的小嬌娘。
聽見腳步聲,他也沒抬頭,皺眉不悅道:“怎么這么久才到?”
云間月取下幕籬遞給連鏡,讓她在外頭守著:“碰上長公主了。”
聽聲音不對,容玦總算是將目光從“小嬌娘”身上挪開了,偏頭見只有云間月一個人,皺眉道:“長隨呢?”
說話間,云間月已經進了屋,眼珠一轉便興致缺缺的收回了目光:“去送長公主了……怎么你府上這樣冷清?”
她也沒同容玦客氣,隨意坐下了。
容玦自己推著輪椅從烏木象紋翹頭案后面繞了出來:“我不喜被人盯著……喝什么?”
云間月偏頭看著容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擺擺手:“算了,不喝了……手拿來,本公主先給你號一號脈?”
容玦挑了挑眉,倒是沒說什么,乖覺地伸出了手。
云間月像模像樣地搭上容玦的腕脈。
許是因為很久沒有認真舞刀弄槍,又常年困在輪椅上的關系,他皮膚有一種病態的白,體溫也比常人要低,云間月指腹落上的那片刻,覺得自己自己碰的是塊冰。
她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看容玦一眼。
容玦倒是鎮定,淡淡問道:“如何?”
云間月沒出聲,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收回手,裝得一臉慚愧:“哦,我看不出來。”
容玦:“……”
他竟然半點都不意外。
“那你該如何給太后交代?”容玦將手收回,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本侯若是沒猜錯,你是拿本侯的腿同她老人家做了交易吧。”
小心思被拆穿云間月也不覺得愧疚,只慢騰騰地將荷包從腰間取了下來:“我學藝不精,沒給多少人看過病,只探出你脈象不穩,時而起伏不定,時而平穩,時而又察覺不到……這種脈象我沒見過,可能我師父知道,等他回來了我問問。”
說到這里,云間月一股腦將荷包里的藥材倒在了小幾上,想起什么似的偏頭問容玦:“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容玦點了點頭,神色很冷淡:“知道。”
云間月一直沒轉眼,容玦說這話時眼中的諷刺她也看見了。
沒由來的,她忽然想起了前世從別人嘴里聽來的那些閑話。
云間月眉心一動,心里竟詭異地生出一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心疼來。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云間月說完就后悔了,立馬改口道,“我就是說說,你好像也不怎么方便……你就當我剛才什么都沒說……看什么,去給本公主倒杯水來!”
解釋到一半,云間月就看見容玦正看著她笑,笑容自他嘴角蕩開,延伸至眼梢,像被大雪覆蓋多日后終于綻放的梅花,冷冽之中帶著屬于他自己的柔情。
云間月耳根一下子就紅了,頓時惱怒地踹了容玦一腳!
她這樣著急忙慌解釋的樣子,倒是和平時那個支著八條腿橫著走路的六公主不太一樣,竟然讓容玦莫名覺得有趣。
“去哪?”容玦也不生氣,任勞任怨地推著輪椅去給云間月倒了杯水,“找你師父?能把你教成這幅模樣,我看你師父不是庸醫,就是神棍!”
云間月瞪他一眼,沒接話。接過水杯往小幾上一扣,加了方才她從荷包里倒出來的藥材進去。
那也不知道是什么藥,奇特的很,在水里泡了一會兒之后,那被放涼的水漸漸的從透明變了深紅,像血一樣,詭異的很。
云間月把那杯“血水”遞給容玦,挑釁地看著他:“喝了。”
容玦這人疑心病中,看見這杯“有毒物質”,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潑在云間月臉上。
云間月等了一會兒,沒等來他潑自己一臉,而是看著他接過茶杯,一句話沒說,仰頭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