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珣吃飽后便回房看書去了，兩人相處算不上夫妻，也算不上朋友，勉勉強強算個飯搭子，還是姜舒窈熱情邀請謝珣吃飯的那種。</br> 姜舒窈算了算日子，頗為激動。后日便是休沐了，吃人嘴短，謝珣吃了她這幾頓，答應她個小要求總不過分吧。</br> 她這頓吃得太飽，坐著不舒服，便跑廚房去準備明日的早餐，也算站著消食了。</br> 中華早餐文化繽紛燦爛，南北習慣大多不同，但也有美味到統一南北口味的食物，比如包子。</br> 說到包子的種類，那可就列舉不完了。往包子店門前一瞧，牌子上密密麻麻寫著的種類足以讓人瞧得眼花繚亂。霉干菜肉包、醬肉包、牛肉粉絲包、豆沙包、奶黃包……但姜舒窈最愛的還是小籠包。</br> 制作小籠包，皮餡皆有講究。和面、醒面、揉面，每一道工序都要講究。做餡也是，肉餡要選用肥肉比例正好的豬腿肉，姜末蔥花要剁得細碎，攪餡要往一個方向攪，這樣出來的肉餡才會口感完美。</br> 而其中最為講究的是皮凍的制作。將豬皮捶打剁爛，加入調料腌制，再同柴火慢熬的雞湯一同熬制，冷卻之后變得到皮凍。切丁與肉餡攪拌在一起，蒸出來的包子便有了所謂的“湯汁”。</br> 這便是精髓所在了，吃小籠包時，用筷子戳破那層薄薄的皮，或者直接送至口邊輕咬一口，滾燙鮮美的湯汁瞬間溢出，燙得舌尖微麻。食者不得不連連吹氣，再小心翼翼地吸走湯汁。</br> 等姜舒窈做好餡料后，時辰已經不早了。</br> 凈手熄火，走出大廚房，正巧院子那頭的謝珣也推開了門。</br> 兩人看到對方，都有些意外。</br> 院子里靜悄悄的，月華如紗，灑在地上如夢似幻，讓庭中有一種安寧靜好的恬淡氛圍。</br> 謝珣率先打破尷尬，道：“這么晚了，還在做吃食？”</br> 姜舒窈點頭：“為明日早膳做準備。”</br> 謝珣找不到話了，點點頭，表示聽到了。</br> 兩人又沉默地對看了一眼，姜舒窈沒什么話說，便準備轉身回東廂房。</br> 謝珣卻想到現在夜深，她大約沒剛才看到自己點頭的動作，或許以為他沒有回應，這樣太失禮了。</br> 見她要走，一著急，稀里糊涂說了一句：“辛苦了。”說完差點咬了自己舌頭。</br> 姜舒窈側過身看他，微微睜眼，表情有些驚訝。</br> 謝珣耳根紅了。</br> 兩人離得遠，隔著偌大的院子說著莫名其妙的對話，這場景實在好笑。</br> 姜舒窈被逗樂了，歪歪頭，笑道：“你才是辛苦了，這么晚還在看書。”</br> 謝珣聽出了她聲音中的笑意，還扶著門框的手下意識捏緊了木門。</br> 月色朦朧，謝珣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想象她清澈明眸微微彎起，眼中浮出笑意的模樣。</br> “不辛苦，咳……看書不辛苦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如此口拙，尷尬地補充道，“興趣所在，倒也不覺得累。”</br> 姜舒窈贊同道：“我也是喜歡做飯，所以不會覺得辛苦。”</br> 謝珣不知為何對她這話產生了好奇。明明沒什么好說的，他卻有一大堆問題想要問她，比如她為何喜歡做飯，待字閨中時也常常做飯嗎之類的。</br> 還沒問出口，姜舒窈便打斷了他的思緒。</br> “對了，明天我打算蒸小籠包，你要吃嗎？”</br> 謝珣愣了一下，耳朵更紅了，點頭答道：“嗯。”</br> “我明日去大廚房蒸，到時候讓丫鬟給你送過來。”</br> “好。”</br> 這下再無話說了，姜舒窈轉身回房。</br> 留下謝珣一個人心思百轉地站在原地，回想剛才自己莫名其妙的表現尷尬不已，忽而抬頭怨念地看向皎潔的彎月。</br> 都怪它，月色誤我。</br> ＊</br> 第二天一早，姜舒窈又邀著丫鬟們氣勢十足地往大廚房去了。</br> 小籠包已經包好，只需要上鍋蒸就行了。</br> 姜舒窈不必親自動手，交代了一番后便往壽寧堂趕去。</br> 不一會兒，小籠包的香氣從籠屜里溢了出來，待到揭開蓋子后，那晶瑩小巧的肉包直看得人垂涎欲滴。</br> 想到三夫人居然給四個丫鬟們留了一屜，眾人無不羨慕。似乎跟著這位三夫人也沒什么不好，雖然她不受寵，但人家擱自個兒院里過得悠然自在的，倒不必其余兩位夫人差多少。</br> 姜舒窈來到壽寧堂時，徐氏竟破天荒地主動找她搭話。</br> 經過昨天謝珮鬧得那茬，徐氏難免在意，問道：“弟妹今日可做了早膳？”</br> 姜舒窈應是。</br> 徐氏接著問：“還是昨日的豆腐腦？”</br> “當然不是。”姜舒窈微微一笑，“還是得變著花樣來做嘛，畢竟我是來討老夫人歡心的。”</br> 徐氏聽罷臉皮微僵。歡心沒討著，糟心倒不少。</br> 她想起昨日的早膳，還再念念不忘好奇甜豆腐腦的滋味兒，沒吃到的反而更讓人饞了。</br> 丫鬟打簾，三人進入堂屋，一齊行禮問安。</br> 老夫人看到姜舒窈的身影，頗感頭疼地按按太陽穴。</br> 這個兒媳，冷待她她不在意；丟一邊兒不管她吧，自己又擔心。可自己又不是那等狠心的婆母能使手段磋磨她，這就拿她沒有辦法了。</br> 算了，老夫人心想，突兀地開口，免了姜舒窈以后的問安。</br> 姜舒窈雖然不解，還是答應了。不用早起當然最好，討好老夫人也不差早上這一頓。</br> 等到用早膳時，姜舒窈的大丫鬟又跟著來了，這次直接捧來了冒著熱氣的籠屜。</br> 老夫人見狀便有些不屑，包子還能做出花兒不成？</br> 事實證明，還真能。</br> 揭開籠屜蓋子，白色的霧氣蒸騰，霧氣散開后，眾人便瞧見了那碼得整整齊齊的小籠包們。</br> 包子個頭小巧，玲瓏剔透，表皮晶瑩，做的極薄以至于能夠隱隱約約看出里頭的肉餡和晃悠的湯汁。</br> “這小籠包里有湯汁，母親小心燙。可以先用筷子戳破包子皮，等湯汁散散熱度再吃。”姜舒窈站在老夫人身側為她布菜，“不過最好還是放在嘴邊咬破皮吃起來才美味，湯汁鮮香滾燙，要注意一小口一小口吸才不會被燙著。”</br> 她這番描述實在誘人，哪怕剛剛用過早膳的徐氏也聽得有些饞了。</br> 老夫人依舊端著臉，動作優雅地夾起碗中的小籠包。</br> 小籠包的皮極薄，夾起來軟軟的，可韌性足夠不會破裂，里頭包裹著的湯汁被筷子一夾，隨著垂下的包子一角晃悠，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開了。</br> 老夫人記著姜舒窈的話，吃得小心。先咬開那層薄韌的半透明的包子皮，滾燙的湯汁流入口中，她被燙得一縮，下意識不雅地對著破口吹了吹，這下流入口里的湯汁溫度便剛剛好了。</br> 湯汁極其鮮嫩，吸完湯汁后老夫人的胃口被提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吞下整個包子。</br> 包子捏得精美小巧，一口一個剛剛好。</br> 熱燙的小籠□□薄餡嫩，里頭還有殘余的湯汁，一口咬下去便讓鮮湯溢了出來。</br> 鮮嫩多汁的肉餡、微彈軟嫩的薄皮，每嚼一口都是享受。</br> 小籠包的個頭太小，老夫人只覺得沒嚼幾下便吞下了，口中還殘留著滾燙的鮮味兒，饞蟲完全被勾起來了。</br> 這小籠包吃的不僅是個鮮味兒，還吃得是個趣味兒。</br> 老夫人一口氣吃了半屜小籠包才陡然回過神。</br> 吃太快了，也吃太多了。</br> 她不自在地放下筷子，喝粥掩飾尷尬。</br> 不過即使猶豫，她還是沒抵抗住美食的誘惑，把一屜小籠包吃得干干凈凈，往日常吃的醬菜一筷子沒動。</br> 吃完后，也沒那個臉繼續冷待姜舒窈，對姜舒窈笑道：“許久沒有吃過這么稱心的早膳了，多虧了你的一片孝心。”</br> 姜舒窈打蛇上滾，討好道：“母親若是喜歡，那兒媳便常來為母親做早膳如何？”</br> 老夫人怎么可能同意，一是她不想天天看見姜舒窈；二是兒媳偶爾為婆母做飯是盡孝心，但天天做便是婆母惡毒磋磨兒媳了。好好的小娘子可不是來為你做廚娘的，襄陽伯夫人和林貴妃行事沒什么規矩，借此鬧起來謝國公府可沒那個臉。</br> 老夫人連忙拒絕，語氣溫和：“不用，你有這個孝心便已足夠。”</br> 徐氏聞言不由得多看了姜舒窈幾眼，這個弟妹還真會抓老夫人弱點，難道她不像表面上那般天真愚笨？</br> 壽寧堂一片其樂融融，謝珣這邊卻不太好受。</br> 姜舒窈提醒了老夫人吃小籠包要注意滾燙的湯汁，也提醒了自己的丫鬟們吃的時候小心，可唯獨就是忘了提醒謝珣。</br> 清早起來他本就腹中饑餓，又見這小籠包小巧晶瑩，賣相極好，謝珣自然沒留心，一口塞進口里……然后就遭了殃。</br> 他雖然舌頭被燙紅一片，但還是堅強地把小籠包都消滅干凈了，這就導致舌頭的燙傷更加嚴重了。</br> 他在東宮辦事，一上午都沒敢碰茶水。到了晌午用飯時，更不想忍著痛吃那溫涼寡淡的飯菜，惹得藺成無比同情。</br> 伯淵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差了，姜氏此女該是有多令人生厭啊，居然讓他愁得食不下咽。</br> 他這般想著，胃口沒了，跟著放下了筷子。</br> 謝珣見狀，頗為安慰。</br> 藺成也吃不下這兒的飯，看來確實是這幾日飯菜做得不好，不是因為他挑嘴，這就好這就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