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窈出了門以后,還未走出幾步,就聽到附近爆發出了一陣爭吵的聲音。</br> 她和謝珣對視一眼,順著人流往那邊走過去。</br> 剛走到人群邊緣,管事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大小姐,有人鬧事。”</br> 姜舒窈心中早有不好的猜測,對此并未驚訝,冷靜地問:“怎么回事?你慢慢說。”</br> “是這樣的,小姐讓我派人跟上那幾個行事鬼祟的人,我手下的人自然照做。那幾人并未打探秘方或者是挖走廚子,而是找了家店分頭坐下來點了菜,其中一個人吃了一半,忽然就吐了,說這吃食不干凈,接著其余兩個也跟著吐了,紛紛指責吃食有問題,跟小二爭執了起來。”掌柜氣憤道,“沒想到還有潑皮無賴敢來林家的地盤上撒野,我們已經把他們送去報官了。”</br> 姜舒窈往爭執的人群里瞧了眼,嘆道:“這里不是船廠,四周站的、看的都是平民百姓,你們這樣直接扭送報官,可能服眾?”</br> “這……”掌柜的也是第一次經營吃食行當,猶豫道,“咱們的人已經澄清了,吃食是否干凈,見了官自有分曉。”</br> 謝珣在旁邊看著,插話道:“還有這家店,一連吐了三個人,鬧了事,即使是被冤枉的,今晚生意也會變差,甚至可能影響到接下來幾日整條街的生意。”</br> 說到這里,掌柜的也很氣;“可不是!真惡心人!若是光明正大的搶生意或是謀算爭奪也就罷了,非得弄些下作的手段出來惡心人,要說損害多大也不至于,就是惡心,這時不時的來一趟,煩也得煩死。”</br> “前些日子怎么沒事,今日卻混入了地痞流氓?”姜舒窈對這些背后的利益爭奪不太清楚。</br> 既然要開小吃街,林家自然有調查過各商家的背景,掌柜的答道:“前些日子各家都在看笑話,以為咱們這小吃街不成氣候,且雖然市肆多,也只是給普通百姓吃的,能有什么威脅。沒想到最近時日,食客越來越多,不論平民還是富人都會過來嘗個鮮,平素里愛去酒樓的食客去酒樓的次數越來越少,來咱們這邊吃,明明不是做一路生意的,卻擋了他們的道,自然有人急了。”</br> 謝珣怎么也是做官的,對這些事情了解不少:“這幾人送到官府,最多挨幾下板子,關個幾日就出來了,正如掌柜的所說,雖然損不了什么生意,但惡心人確是可以的。”</br> 掌柜的附和道:“正是。咱們林家背靠襄陽伯府,但其他酒樓背后也有人,并不比咱們這差。哎,咱們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搶人飯碗不厚道,若是有人要擠進船運生意,林家也會有動作的,但……但誰也沒想到那些達官貴人或是好弄風雅的書生會來這兒用飯啊。”這事不會就這么簡簡單單了事,此后必有大動作,“只可惜了貴妃娘娘自從入宮以后就發誓再也不插手林家的生意了,否則咱們也不會這么憋屈,定要威懾一番那些想要伸手的人。”</br> 姜舒窈聽他這么說,不禁跟著一起苦惱:“那怎么辦才好?若是娘在這兒,一定會知道如何處理。”</br> 謝珣站在旁邊,清了清嗓子:“咳。”</br> 姜舒窈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br> 謝珣感覺到她的視線,又強調了一下存在感:“咳。”</br> 姜舒窈:“讓人給姑爺盛杯水來。”</br> 謝珣無奈道:“我不喝水。”也不端著了,直接說,“林家背后是襄陽伯府,無法與京城其余酒樓背后的權貴抗衡,但你不一樣。”</br> “我?”姜舒窈看著他,驚訝道,“你不會想說是謝國公府吧?”</br> 謝珣有些無語:“自然不是。”他還沒那么大口氣,他解釋道,“是太子殿下。”</br> “太、太子?”姜舒窈瞠目結舌。</br> “是,前有制冰之法,后有美食勾人,我相信太子會幫這個忙的。”謝珣笑道,“今晚先讓他們關著,明日我去見太子,只要遞出了這個意思,以后還想使人來鬧事就得多掂量掂量了。”</br> 姜舒窈點頭,心中的石頭落下,看向仍停留在市肆門口議論的食客,犯了愁:“那這邊怎么辦呢?”</br> 管事恭敬道:“我們已經澄清過了,告訴大家官府自會還我們公道。”</br> 即使姜舒窈不懂生意經,也知道這樣并不能讓食客安心,反而覺得林家以勢欺人:“這可不行,得找能讓他們徹底打消疑慮,這樣就算以后再有人來鬧事,食客也不會懷疑是咱們吃食不干凈。”</br> 掌柜的啞然,撓撓頭:“這……”</br> 姜舒窈道:“你去附近食攤借個有爐的推車來,他們不是說咱們市肆不干凈嗎?那咱們就向他們展示炒制過程,讓他們親眼看看有多干凈。”</br> 掌柜的吩咐下去,眾人干事麻利,很快就安排妥當。</br> 這家市肆的廚娘孫娘子是林家的家生子,她早早地就嫁做了人婦,丈夫貪吃好賭,輸了錢就對她拳打腳踢,有時連兒子都不放過,一年到頭,她身上就沒有一天沒傷過。林氏決定要開小吃街后,回了林家主房一次,碰巧看到她滿臉傷痕一瘸一拐路過。</br> 其余人見怪不怪,林氏卻因著自己在婚事里受的委屈,對夫妻之間妻子欺負的事格外不平,立刻把她要了過來。孫娘子丈夫挑剔,下酒菜不好吃或者是一日兩餐不滿意,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她怕挨打,在做飯上格外認真,久而久之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對火候把控特別在行。</br> 當時林氏寫信給姜舒窈說到此事,姜舒窈便提議讓她學做炒飯。炒飯聽上去簡單,想要做好可不簡單。從蒸飯到米飯的炒制,每一步都有講究。米飯要顆顆分開,不能粘連,蛋液窈盡量包裹住米粒,在保證米飯翻炒出香味的同時,不能讓外層的蛋液炒老炒焦,無論是對火候的把控還是對翻炒的力道都有嚴格要求。</br> 孫娘子性子畏縮,當初林氏讓她來市肆當廚娘,她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后來林氏再三強調不用讓她拋頭露面,又保證她的賭徒丈夫不敢再對她動手,且廚娘月錢足,可以供她孩子去書院,孫娘子才勉強答應。如今她已經嘗到了這份活計的甜頭,每日縮在小廚房安安心心炒飯。</br> 只是這份安心,到今晚被打破了。</br> “不是說我不用拋頭露面嗎?”她驚詫地道。</br> 掌柜的不懂她的疑慮:“這算是什么拋頭露面?不過去人前露個臉,做頓飯而已。再說了,你又不是什么大家閨秀,談什么拋頭露面,你沒見大小姐都在外面站著呢。”</br> 孫娘子只是不敢見人罷了,以往丈夫總尋這個由頭對她拳打腳踢,如今離開了丈夫的魔爪,她依舊對此感到畏懼。</br> 掌柜的便好生勸了她一番,最后道:“夫人待你不薄,小姐更是放心大膽地將手藝教給了你,現在正是用到你的時候,你難道連這也要推拒嗎?”</br> 他的話說到了孫娘子心里去了,孫娘子一咬牙:“好,我去。”</br> 食攤推到了大堂門口,街道外密密麻麻涌了堆看熱鬧的。</br> 掌柜的將今日那幾日吃的盤子端出來:“這是那幾人吃的,大家可以看到這剩下的半盤,皆是點的蛋炒飯。”他指指孫娘子,“這是咱們市肆的廚娘,接下來就由她當場炒一鍋蛋炒飯,大家可以看看食材、用具和咱們這樣的炒飯法子炒出來的飯,會不會不干凈到吃了半盤就讓人吐出來。”</br> 這熱鬧倒是瞧了個新鮮,食客們議論紛紛。</br> “炒飯?看上去挺簡單的,我瞧其他食肆的吃食做法都不簡單,但這炒飯一看就是容易的。”</br> “是啊,無非就是米飯和蛋,能有多好吃,就算是干凈的,也沒什么吃頭。”</br> 孫娘子感覺所有人的目光投往這邊來,更加緊張了。</br> 她似乎又想起了曾經做飯時的恐慌,做不好就要挨打……她這樣想著,手也開始抖起來。</br> 感覺到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她有種忍不住后退的沖動。</br> 忽然,一張溫暖的手覆在了她的肩上:“你沒事吧?”</br> 孫娘子轉頭,對上了姜舒窈漂亮的眼睛。</br> “你很害怕嗎?”姜舒窈問。</br> 孫娘子何曾與貴人如此近過,連忙低頭:“不敢。”</br> 姜舒窈無奈地輕笑:“什么敢不敢的,你若是害怕,那就不必強行撐著,咱們另想法子好了。我知道你家里那些事,我能理解。”</br> 孫娘子一顫,驚訝地抬頭。</br> 她一個下人,哪曾想過自己那些糟心事會污了大小姐的耳朵?而大小姐不僅聽說了,記住了,還如此溫柔地勸慰她,體諒她。</br> 她幾度張口欲言,又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紅著臉垂下頭。</br> 姜舒窈拍拍她的肩膀:“沒事的。下廚不應該是件有負擔的事,應該是愉悅的、安心的、有滿足感的。同樣地,美食也應當是治愈人心的。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體會到這些感覺。”她說完這句話后便轉身離開,準備和管事商量怎么收場。</br> 剛剛邁開腳步,背后就傳來了一聲強忍顫意的呼喚。</br> “大小姐!”</br> 她轉身,見孫娘子紅著眼睛,對她擠出了個燦爛的笑容:“我可以的。”</br> 姜舒窈一愣:“……都說了沒事的,不必勉強。”</br> “不,大小姐,奴婢沒有勉強。”</br> 她說完,恭敬地行了個禮,轉身走出堂屋,來到店門口。</br> 爐火已燒起,火舌在空中搖曳,空氣也變得熱燙起來。</br> 眾人一看出來的是廚娘,并不是廚子,頓時有了輕視的心理,畢竟酒樓里的廚師都是御廚傳人,沒聽過哪個女廚子有本事的。</br> 孫娘子聽到了他們的議論,本應該畏縮不前,可此時卻激起了斗志。炒飯是大小姐教她的,輕視她可以,絕對不能輕視大小姐。</br> 她努力忽視圍觀者的眼神,想象自己這是在廚房。</br> 搖曳的火舌,擺好的米飯,配菜……她掃了一圈,心漸漸沉下來,手握住鍋柄的那一刻,忽然就體會到了大小姐說的那句話。</br> 下廚,本就應該是件安心的事。</br> 眾人發現,那個看著怯懦的婦人,忽然精神一振,更換了個人似的。</br> 她握住鍋柄,在火舌上滑動幾圈,燒熱鍋底,利落地旋轉抹油,右手手腕一翻,舀一大勺米飯放入鍋內。</br> 蛋炒飯用的是隔夜飯,蒸飯時要用紗布墊著蒸籠防止水汽太多,保證米飯的水分不會過多,這樣炒出來的米飯才會顆顆分明。米飯入鍋后,迅速壓散,力道要均勻,速度要快,不能將米飯搗爛或者切斷,這樣炒出來的蛋炒飯米粒不夠飽滿。</br> 接著就是翻炒,孫娘子已經駕熟就輕,翻炒時手臂用力,米飯在鍋中翻動跳躍,逐漸溢出淡淡的米香。看著米粒中的水分稍去后,她伸臂取來已經打散好的金黃亮澤的蛋黃液,流暢地在空中畫出圈狀,均勻地灑在米飯上,同時手腕不停抖動翻轉鐵鍋。</br> 蛋液下鍋后孫娘子開始快速翻炒,她單手將鐵鍋端起,讓鍋底在火舌上不停旋轉,同時輕巧而均勻地用木鏟推動米粒。濃郁醇厚的蛋香味在逐漸空中散開,每一次翻炒,都會裹上米粒,隨著她抖鍋的動作,空中跳躍的白皙米粒逐漸變得顆顆金黃,粒粒飽滿。</br> 她做慣了粗活累活,這點體力消耗不值一提。她端著鐵鍋,抖動翻炒,米粒在空中蹦跳翻轉,似乎是要從鍋里逃出來一般,可每次都能穩穩地落入鍋中,看得圍觀食客眼花繚亂。</br> 看著差不多了,她高懸著手往鍋里灑下細鹽和蔥花,剛才空氣中的蛋炒飯香味更加濃郁了,再次顛鍋后,米飯輕盈地在空中畫出弧線,勺子一磕,鐵鍋一翻,往大白瓷盤內倒入蛋炒飯,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看得人身心舒暢。</br> 眾人不由得將目光投到那般“簡簡單單”的蛋炒飯上。</br> 炒飯堆成了座小山,金燦燦,黃嫩嫩,顆顆飽滿分明,在白瓷盤上恍若一盤泛著細碎亮光的碎金,襯得露出的白米飯更加白皙。香氣層次簡單,沒有多余的累贅的味道,將蛋香和米香詮釋到了極致。</br> 孫娘子從狀態中走出來,這才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br> 剛才心有懷疑的食客們全部啞聲了。簡單嗎?當然簡單,不過是蛋液和米飯罷了。可是為何這出鍋的蛋炒飯卻如此的誘人呢?</br> 掌柜的出聲道:“有客官愿意試菜嗎?”</br> 剛才炒飯打消了人們對于“吃食不干凈”的質疑,現在便是打消“味道平平”質疑的時候了。</br> 站在前面的老爺子率先踏了出來。他是農家漢,靠賣苦力供幺兒讀書,幺兒爭氣,考科舉入朝堂,如今是朝廷戶部侍郎。兒孫孝順,知曉他就好一口吃的,整日搜羅些精細美食給他,但他們不明白他這么多年記掛的是那口樸素純粹的飯食香氣,而不是珍饈美饌。</br> 他在眾人好奇地目光下接過調羹,舀一口蛋炒飯放入口中。</br> 剛出鍋的蛋炒飯熱氣騰騰,蛋香四溢,一入口中,細膩醇厚的香氣頓時席卷整個口腔,外層的蛋液柔軟滑嫩,緊致地包裹在飽滿甘香的米粒上,嫩而爽滑,均勻細膩。</br> 米粒飽滿松軟,炒制消去了米腔中的水汽,使得米飯圓潤彈牙,顆顆分明地米粒在口中碰撞、跳動,伴隨著清新的蔥香,淡淡的油脂香氣,蛋黃的醇香和米飯的清甜交融匯合,瞬間讓人的心情沉浸了下來,似乎這就是溫暖二字應有的味道,天然、純凈、平和。</br> 老爺子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這種味道了,此刻甚至有些激動。</br> “如何?”旁邊看熱鬧的食客見他久久不語,連忙追問道。</br> “好。”他先是輕輕點頭,隨即越點越重,“很好,就這個,給我來一盤!”他說罷,轉身踏入空無一人的市肆中。</br> “這……至于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懷疑這老爺子是托。</br> 就在這時,剛吃完飯的書院眾人路過,擠了進來看熱鬧。</br> 挑剔公子一向貪吃,聽到此處需要有人嘗味兒,立馬沖到了前頭:“我來,我來。”</br> 掌柜的見他身著錦衣,明顯不是普通百姓,不是市肆想要招攬的食客,有些忐忑連忙看向遠處的姜舒窈。但姜舒窈并沒有搖頭,他收回目光,猶豫地為挑剔公子遞上瓷勺。</br> 挑剔少年雖然嘴巴厲害,但是明白是非,一盤食材只有米飯和蛋液的吃食,他又不會要求炒出龍肉味。</br> 他舀氣一勺放入口中,蛋液柔嫩細膩,薄薄地包裹著米粒,讓人有一種吃的是白米飯,但米飯本身就帶有濃郁蛋香味的感覺。清甜的米飯彈牙有嚼勁,咬開以后,香氣更甚,精準的火候使得米飯松軟的同時蛋液保有一股細膩絲滑的醇厚水感,類似于脂香味,在口中旋轉散開。</br> “味道簡單,只有蛋香和米香,但卻將兩種味道完美地柔和在了一起,激發到了極致,看似簡單,但是卻蘊含了很多巧思。”他點評道,還想伸勺舀,卻被掌柜扯開了盤子。</br> 干啥呢?調羹上沾著口水呢!</br> “咳。”他只顧著品味兒了,忘了這茬,道,“那什么,給我們來個幾盤。”</br> 身后的同窗戳戳他:“還沒吃夠嗎?”</br> “咱們帶回書院去,熬夜苦讀,你不吃夜宵嗎?”挑剔公子小聲道,“你難道還想去食堂偷干饅頭?”</br> 同窗們啞聲。</br> 挑剔公子今天吃了好吃的,心情大好,對蘇娘子贊道:“手藝不錯。”</br> 孫娘子怔愣地看著他,然后把目光移到旁邊圍觀的食客上。他們聳動著鼻子,努力吸著香氣,嘴里議論著吃食的味道,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猙獰惡意,只有對美食的向往與期待,平和又充滿善意。</br> 進了市肆的老爺子拍拍桌子,他農家出聲,嗓門也大:“別愣著啦!快給我炒一盤,老頭子我禁不住餓的。”</br> 食客們爆發出善意的哄笑,老爺子整日在小吃街打轉,他們也和他熟悉了起來,調侃道:“老爺子可小心吃撐咯!”</br> “呸,你以為我是你啊,貓兒胃。”</br> 孫娘子早已習慣了戰戰兢兢的人生,哪日不挨打都會叩天磕地感謝老天爺垂憐,再次身處這種和氣悠哉的氛圍里竟恍若隔世。仿若綠芽破圖,內心深處某一處顫動著,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柔軟,她感覺自己忽然明白了大小姐說的那句話。</br> 美食,是治愈人心的。</br> “哈哈哈,老爺子別因為這位嫂子手藝好就硬塞啊。”食客還在說話。</br> “不,不,這不是我的功勞。”孫娘子忽然抬頭,小聲地糾正道,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充滿了久久未有的活力與朝氣,“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教我的,我做出的炒飯遠遠不及大小姐做出的美味!老爺子別催啦,我現在就給您炒去!”</br> 挑剔公子聽了一耳朵,看看同窗們,最后視線落到了謝曄身上:“大小姐?不、不會是姜大吧?”</br> 謝曄翻了個白眼:“不然呢?”</br> 挑剔公子臉一垮,差點沒把手里的勺子扔出去:“不!我不接受!我不甘心!這、這——你們笑什么?!當日落水的又不是你們!”</br> 他們動靜太大,眾人紛紛往這邊看來,這一看,就有人認出來他們身上的衣裳了:“這是青堂書院的學子吧?”</br> “咦?那可是最好的書院,里面的學子非富即貴,絕不會是請來的托。”</br> “那……咱們進去嘗嘗?”</br> “好啊好啊,我聞著這味兒也餓了。”</br> 有一就有二,剛才存著看熱鬧心思的眾人紛紛進市肆,掌柜的欣喜若狂,連忙讓小二招呼他們落座,本以為接下來幾日會門可羅雀的市肆竟然比前幾日生意還要火爆。</br> 小吃街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剛才的風波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這里有的只有歡聲笑語和美食熱鬧,唯獨食客口口相傳間,除了小吃街的美味新奇以外,還會加上小吃家市肆背后東家的磊落坦蕩。</br> 蒸騰的熱氣散開,小吃街香飄十里,食客或行或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或喜或悲,但最終都會被一碗香噴噴的美食安慰,全身心融入這個普通熱鬧的夏夜。</br> 街邊掛著的紅燈籠將長街點亮,似一條明亮耀眼的火龍,欲與星空比亮。</br> 圍觀著熱鬧謝幕的謝珣側頭對姜舒窈說:“安心了?”</br> 姜舒窈點頭,笑道:“安心了。”她轉身朝街頭走去,“這邊終于安排得差不多了。”</br> 謝珣與她并肩而行,護著她躲過橫沖直撞的頑童,問道:“以后還常常過來嗎?”</br> 姜舒窈對道歉的頑童長輩擺手表示無事,待長輩揪著小皮孩兒走開后,才繼續和謝珣往前走,答道:“不常來了。”</br> 謝珣點頭。</br> 她又補充一句:“以后嘗在家陪你。”</br> 謝珣猝不及防地被點破心思,耳朵根迅速紅透,但他早已不是那個羞澀的遮掩心思的少年郎了,他是姜舒窈親口承認的心上人。</br> 他翹起嘴角,開口道:“如此甚好。”</br> 這幅厚臉皮承認的模樣讓姜舒窈頓時笑彎了腰。</br> 笑著笑著,謝珣忽然站定。</br> 姜舒窈收住笑,以為他有什么事,卻聽他問:“累著了吧?”</br> “是有點。”姜舒窈不明所以地答道。</br> 謝珣伸出手:“那我牽著你回家吧。”</br> 明亮溫暖的燈火灑在他的側臉上,讓他素來清冷的五官顯得柔和又溫暖,姜舒窈將手掌放在他的掌心里,學著他的話道:“如此甚好。”</br> 普通平凡又熱鬧的小吃街上,兩人手牽著手往街頭走去,時而靠攏,時而為躲開人群而分散,但十指始終緊扣著,背影消失在街頭處,漸漸融入了夏夜的人間煙火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